四十六章王乐丞暗查宗人府两皇子尴尬会芷园
(中部)
数日后,待规定的期限一到,冼通带着上百名差役、以及巡防营的兵丁赶到了城东灾民的聚集区,一边强行拆毁灾民的蓬屋,一边驱散他们离京。
大多数灾民摄于官兵的淫威,都无奈走开了;有个别年轻者因为行动迟缓了些,立时遭到了痛打。
现场打骂声、哭喊声混成了一片,十分混乱。
孔烛为护送一位老人,慢走了两步,一个差役挥棒便打;孔烛挨了几下,回过身子奋力将那差役打倒在地。
捕头雷岸见了,命手下一拥而上,将孔烛狠狠毒打了一顿;尔后将他捆绑住了手脚,丢上了一辆马车……
芷园。书房。
李云翰静坐于案几前,一边翻看着少凌从河东帮带回的帐簿,一边不时询问少凌几句。
“别再问了,”杜少凌对卧底一事仍难以释怀,怨道,“就这几本帐簿,害得我差点丢了性命。”
“当然值了。”李云翰一扬眉,“这些帐簿呢,记当着他们和回纥的交易,有马匹、粟米、盐巴等货物,从交易量上看,近两年来已翻了不止两倍……”
“没错。目下看来无论是盐和粟米,回纥都是他们最大的买主;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通常将盐巴掺杂在粟米里蒙混过关。”
“此为河东帮一贯伎俩,龙标早就说过了。”李云翰道。
静默了一阵,少凌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那日我去卧底,听元冲说是他杀害了楼伯……”
“哼,果不出所料哪。”李云翰放下帐簿,起身踱了两步,回过了身子,“楼姑娘误以为是平钰公主所为,至今尚蒙在鼓里。不行,得尽快告诉她真相。”
李云翰随即吩咐少凌去找楼月;他和武七分头去归义坊、太乐署找王诘。
楼月料理毕父亲的丧事,神情恍惚一直沉浸在哀痛里难以自拔。她在郊外就近找了家便宜旅馆,休息了几日,才渐渐缓过了精神;痛思过后,她怀揣着一把短刀径直去了归义坊。
楼月怏怏不乐的进了王诘家。王朴见了十分高兴,请她坐下来喝茶。
楼月冷冰冰地回绝了,说她有事找王诘。
王父见她脸色憔悴、神情冷漠,不免提高了警觉,唉叹了声,道:“自诘儿做了太乐丞,除了给家里送些钱粮外,平日很少回来。”
楼月“嗯”了声,又坐等了一会仍不见王诘回家,于是径自离去了。
楼月前脚刚走,李云翰急匆匆赶到了王宅。
王朴说楼月方才来过,也在找王诘呢。
李云翰听后思忖了片刻,将楼泉不幸遇害之事告诉了他,并说那凶手是河东帮帮主元冲。
“原来如此。”王朴听后讷讷了半晌,“待诘儿回来,我定会向他问个明白。”
正说着,王询进了屋子,说已备好了饭菜,请李云翰前去就餐。
李云翰一时推脱不过,于是答应了。
杜少凌到了月泉药铺旧址,连问了隔壁数户人家,皆说不知楼月的下落。
少凌失望的走开了。他闷闷不乐低头走了一阵,途经进奏院门前,于是让门丁传话给妙锦,说要见她。
妙锦出了门,问明了原由,说她也不知楼月的下落。
少凌见状拔脚欲走,却被妙锦喊住了;她说当下进奏院正缺一个抄录的主事,问他是否愿做?
“不了。”少凌苦笑了下,“这些年抄录的活儿可没少干,腰痛不说,手臂也不大听使唤了,一到阴雨天就冰凉发麻、隐隐作痛……”
少凌说毕耸了耸肩膀,转身离开了。
王诘陪着平钰在金仙观连住了数日,这日趁着平钰外出之机独自回了皇宫,打算去太乐署点个卯。
路过梨园时,耳畔忽传来了一阵鼓乐、嬉笑之声,王诘按捺不住好奇于是走了过去。原来,炫帝正带着懿妃、高峻等人观戏,贾升和宗正寺少卿张荃陪侍在一边。
王诘在远处默立张望了一会,忽然想起了李云翰的嘱咐,于是掉转身子去了宗正寺。
寺门口一个值守的小吏问他何事?
王诘撒了个谎,说惠王欲在城南捐建一座道观,托他来向少卿张荃通融一下,看能否免了手续?
小吏说真不凑巧,少卿大人去梨园观戏了。
王诘“嗯”了声,道:“那我就在屋里等他吧。”
小吏犹豫了下,将他迎进了宗正寺,安排在了外厅坐下。
王诘静坐了一阵,一边饮茶,一边察看室内的布局。趁那留守的小吏不备,他悄悄溜入了密室,查找那李唐皇室的族谱。
王诘内心十分紧张,翻找了多半天,终于查到了记有唐高祖的那一册。
他迫不及待地翻到了隐太子那一页,细看了一会儿,忽听得身后一声大喝:“找什么呢?”
王诘身子猛的一颤,惊回头一看,却是贾升,于是干笑了下,道:“哟,是贾大人。在下欲请张大人赏戏,他没在,在下有些等的无聊,随处走走看看。”
“哼,这宗人府的密室也是你能随意进的?”贾升上前拿起那本册子翻看了下,“私查皇室族谱,可是欺君之罪!”
“你想怎样?”
“别怕,只要如实交待,贾某也不想为难你!”
王诘支吾道:“在下平素喜读古籍,无意中翻到了此册……”
“看来你是不肯说实话了……”贾升耸了耸肩,“走吧,跟我一起去见陛下吧。”
王诘听了很是恐慌,哀求道:“贾大人,在下误入密室,是有罪过,还请饶恕一回。”
“既已知罪,那就说出实情呗。”贾升冷笑道。
王诘不肯道以实情,磨磨蹭蹭与之纠缠了一阵。贾升见状威吓道:“王乐丞,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哪。”
话音才落,平钰进了屋子,厉声喝道:“想找事?是我命他来的。”
贾升回过了身子,对着平钰怯怯道:“殿下,您……”
“贾升,我可警告你,有些事呢还是别问的好!”平钰神情肃然,“不然,当心你的小命!”
“是,在下明白。”贾升弯下腰来连连点头。
王诘随平钰公主出了宗正寺,沿着甬道默默走了一阵,问她何事来见?
平钰说,惠王要举办六十岁寿诞宴庆,让他一同陪着去。
“不行。我才到太乐署就任,这擅离职守……”
“你早就擅离职守了,”平钰轻抚着他,嫣然一笑,“放心,有我在,贾升不敢乱来的。”
“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诘无奈答应了,随她离开了皇宫。
二人走后没多久,武七就赶到了太乐署门口。原来逢着集市日子,街头行人、车马较多,加之太乐署又在城外,他一路耽搁了不少时间。
武七向那值守的兵丁说,想见太乐丞王诘,烦劳他通报一声。
那兵丁听了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才说王诘陪着平钰公主早已离去;至于两人到底去了哪儿,他也不得而知……
王诘随平钰公主、宁芯等人进了城内,一路上心事沉沉,不苟于言笑。途经月泉药铺时,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登时心头一震。但见房屋焚毁焦黑如墨,残垣破瓦散落了一地,一片狼籍让人卒不忍睹……
王诘见了大惊失色,急忙跳下了马,向街坊邻居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当他得知楼泉遇害、楼月不知去向时,不禁哀伤难抵流下了泪水。
平钰上前劝他别难过了,催他快点赶路。
王诘哼了声,对着她圆睁双目,喝道:“说,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胡说,我堂堂一个公主,怎会做此下三滥勾当!”
“不是你,那还会有谁!”
“看来你对我成见太深了,”平钰长叹了一声,“我说什么你才会信呢!”
“王乐丞,休要空口乱说、诬蔑殿下!”宁芯上前怒喝。
王诘听了自觉理亏,嗫嚅着说不上来。
“哼,你私查皇室族谱,我还没追究呢!”平钰见他哆嗦了下,于是换了副笑颜,“别生气了,走吧。”
王诘唉叹了声,骑上马随她走开了。
荆王西巡归来。
一回到京城,他便去皇宫拜见炫帝,不料吃了个闭门羹。
荆王怏怏不乐回了王府,躺下来静卧了一阵,长史艾允来见,道:“殿下奉旨出巡河西,不知为何又匆匆返回?”
“当然是奉旨而归了。”荆王轻啜了口茶,“为此本王也是颇感困惑哪。”
见艾允黯然不语,荆王又问:“莫非朝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艾允“嗯”了声,道:“自殿下走后,朝廷是有些异动,陈业硕因赈粮案发,被贬去了渭州……”
“哦?”
“据朝臣们私下议论,说是杨嗣郎为了报复林相,借倒卖赈粮一案对他下手。”
荆王听后沉思了片刻,慨叹道:“真没想到,林、杨二人为了争权夺利竟会闹到如此地步!”
“对了,听闻殿下回京,林、杨二人都派下人来了,现正在茶房候着,您见还是不见?”
荆王听了有些犹豫不决:“这个……”
“殿下,林、杨虽有恶斗,可他们对殿下的态度仍始终如一,都想立您为储;将来无论哪一方得势,都少不得他们的支持。”
“嗯,此言有理。”荆王顿觉眼前一亮,“这样吧,你去见一下他们,就说本王一路鞍马劳顿身子不适,改日再去登门回访。还有,至于这两家的礼物呢,收下便是。”
艾允轻诺了声,离开了寝室。
李云翰离开了王诘家,到了通善坊,见有两个可疑男子在芷园门前溜达、张望,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下。
他进了屋子,少凌和武七早已在等候着,先后向他做了汇报。
李云翰听罢,愁眉紧锁道:“她会去哪儿呢?”
杜少凌劝他别找了;说既然已知元冲是凶手,干脆报官得了。
“报官……也太可笑了。”
“兄长何出此言?”少凌问。
李云翰道:“一,咱们手头上没有确凿证据;再说了,河东帮眼线众多,又背靠褚漠寒这座大山,即使官府想抓他也并非易事!”
“先生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了。”武七愤然道。
“不。”李云翰摇了摇头,“元冲武艺高强,且躲在暗处,非你一人所能对付得了!”
“那就让他一直逍遥法外?”
李云翰并未直接作答,轻轻踱了几步,回过了头,道:“目下最紧迫的是找到楼姑娘,以免她做出什么傻事。”
“找她,”杜少凌嘟囔着,“这药铺都没了,还上哪儿去找?”
“嗯,既然如此,那就先找到王诘再说。”李云翰随即命少凌再去惠王府碰碰运气,命武七去一趟金仙观。
杜少凌、武七听罢答应了,转身出了客厅。
李云翰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一丝隐忧悄然涌上了心头。
正凝思间,忽然荞嬷来报,说是荆王到访。
李云翰听后赶忙出了屋子,将荆王、艾允迎进了客厅,一边问他何事来访?
“此次父皇命我巡视河西,返程时顺路给先生捎回了些敦煌的经书画卷。”荆王道。
艾允将一只皮箱轻放于桌面,打开了让李云翰看。
李云翰随手从箱里拿起了一份画卷,画上绘着一众僧人聆听菩萨宣教,灵气十足精美绝伦,不禁啧啧赞叹,拱手致谢。
荆王听了心头欣慰,可是脸上仍是漠然之情,怔怔的望着他。
李云翰收好了画卷,轻声道:“数日未见,殿下的眼神似乎也变得生分了,莫非有何心事……”
“嗯。”荆王皱紧了眉,“本王此次奉旨西巡,前脚刚到了大散关,父皇又紧急降旨诏我回京;待我归来他又不肯见我。请教先生这是为何?”
“恭喜殿下,这是陛下在有意考验您呢。”
“哦?”
李云翰道:“河西物产丰盈,乃大唐之臂膀,西域各国往来之咽喉要道。陛下命你前往巡视,实是信任有加。河西距京千里之遥,殿下匆匆而去又急急而归,那是陛下在有意考验殿下,能否当机立断、按令行事……依在下之揣测,或许日后不久,陛下将有大事托付于您了。”
“有何大事?”
“这还用我说吗……当然是立储之事了。”
“先生所言令人茅塞顿开。”荆王听了内心一阵窃喜,缓了缓,道,“如今诸皇子中,最受父皇恩宠者,莫过于本王。不过,父皇欲是宠信有加,本王倒是越发不安了。”
“殿下,莫非顾忌其他皇子心生妒意?”
“这个嘛,倒是其次……”荆王欲言又止,看了眼四周。
“舍内别无他人,殿下但说无妨。”李云翰微笑道。
“林、杨二人皆欲立我为储,只是王兄有恩于我,我不忍下手哪。”
“殿下真有竟储之意?”
“是的。”荆王点了下头。
李云翰道:“目下林、杨二党势同水火,他们之所以拥立殿下,说白了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利;殿下无论偏袒于哪一方,必将陷入党争的漩涡、从而惹祸上身。”
“这是为何?”
“废立太子乃国之大事,当由陛下钦定,岂能由他们说了算!”李云翰走到了荆王身前为他续了些茶,呈上,“试想当初林弗一心扶立福王为储,陛下答应了吗?在陛下眼里,如果朝臣们与皇子结成了一派,那岂不架空了他!”
“这……不知本王该如何做?”
“殿下勿忧,”李云翰正色道,“为防陛下生疑,殿下当与林、杨二党保持距离,以静观其变。”
荆王听了如梦方醒,笑道:“先生之言甚合我意。”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忽见荞嬷匆匆进了屋子,对着李云翰一边做手势比划着一边说着哑语。
李云翰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内心一惊,对荆王说有一位贵客到了,请他一同出门迎接。
荆王心存困惑随他到了院子,只见太子与达复等人肃然而立,不禁心头一震。
太子看出了他的心思,干笑了下,道:“哟,十六弟也在此哪。”
荆王微微一笑,欠了下身子,道:“李先生乃小弟多年故交,前来叙旧。王兄一向深居宫内,不知因何也来造访?”
太子有些尴尬,道:“听闻李先生诗文名冠天下,且精通炼丹之术,故此前来讨教一二。”
“是吗?”荆王将目光移向了李云翰,“看来先生声名远播,能耐也真不小哪。”
李云翰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太子假意挽留荆王留下多陪他一会儿,一同听听李云翰论道。
“不打扰了,还是改日再会吧。”荆王摇了下头,“小弟刚回京城,手头尚有许多积压的公文急需处理。”
荆王说罢告辞而去。
太子对荆王来访十分警觉,他一进客厅便问荆王到此何事?
李云翰指了指桌上的经书画卷,轻声道:“荆王此番西巡归来,捎了些经书画卷以供在下赏阅。”
太子“嗯”了声翻阅了下画卷,追问道:“就这些?”
“嗯。荆王的禀性殿下是最清楚不过了;他思虑单纯、行事率直,偶尔谈及朝政也不过是蜻蜓点水。”
太子听了心稍安稳,坐下来轻啜了口茶,正色道:“本宫与先生之事切莫让他知道。”
“殿下放心,在下于荆王只是尽一个故友之情。”
达复插言道:“太子殿下一心待你,而荆王与林、杨二党往来密切,此中利害想必不说你也明白。”
“我当然明白了。”李云翰顿了下突然皱紧了眉头,“只是请问殿下,若是诚心待我,为何要派人在居所附近盯梢?”
太子听了脸色一变,问达复可有此事?
“李兄过虑了。”达复嘿嘿一笑,“前些日子我派岑枫来,一是便于联络,二是暗中保护你。”
“那院外盯梢之人呢?”李云翰问。
“噢,原来是那两个人,”达复干笑了下,“刚才我进门时也见到了,不过确是不识。”
“达复,务必查清此事,确保李先生安全。”太子命令道。
见达复答应了,太子双眉舒展,问:“这一回扳倒了陈业硕,本宫欲乘胜追击一举除掉林贼,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李云翰听了良久默然不语。
达复问他为何不言?
“穷寇勿追哪。”李云翰神情肃然,“目下林、杨二党势均力敌,殿下若强行出头挑起事端,势必招致两党联手攻击。”
“李兄多虑了,杨嗣郎已向殿下示好,又怎会与林贼联手?”
李云翰摇头道:“不。林、杨二人皆欲拥立荆王为储,一时恶斗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平衡朝政,尚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而殿下屡遭不幸,目下最要紧的仍是韬光养晦,赢得陛下信任,一步步恢复元气。”
太子听了微微颔首:“请先生细说,本宫当如何做?”
李云翰迟疑了下,反问道:“不知殿下目下最急需什么?”
“这……”太子嗫嚅着答不上来。
李云翰淡然一笑,道:“给殿下找一位贤妃。”
太子听后唰的红了脸,低头不语。
达复在一边见了,对着李云翰怒道:“大胆,你敢羞辱殿下!”
“达兄因何发怒?”
达复唉叹了声,道:“李兄有所不知,韦妃病逝,萧妃又出家为尼,当下选妃这件事,没有圣上点头,殿下是连想都不敢想哪!”
李云翰听了故作恍然大悟,对着太子揖道行礼,道:“云翰言语冒犯,请勿怪罪。”
太子默默流下了泪水,指了指两鬓白发,道:“唉,本宫四十才过,双鬓皆已斑白;置身于炭火之上煎熬度日,又岂敢再找一位贤妃!”
“殿下屡遭奸人构陷而心力交瘁,长此下去必有伤贵体。云翰之意呢,不过是想将萧妃重召回宫,也好抚慰孩儿,让一家人重拾温暖。”
“唉,本宫又何尝不想呢,只是父皇不允哪。”
李云翰道:“殿下仁孝恭谨,而陛下年岁已高时有恻隐之心,若能巧施一计以亲情感化之,此事或可成功。”
“嗯,多谢先生赐教。”太子听了顿觉宽慰,又看了眼达复,“说吧,还有一件事呢。”
达复点了下头,对着李云翰道:“上次你曾说西北之上彗星袭月,阿思诺会有血光之灾。”
“没错,我是说过。”李云翰点了下头。
“李兄所言差矣。据报阿思诺率军抵达受降城后,又大胜突厥一场。褚漠寒不仅为他提供情报,作战也是十分配合。为贺此大捷,褚漠寒还派人慰问犒劳他呢。”
“先生多虑了。”太子呵呵一笑,“阿思诺手握精兵且久经战阵,他怎会出事呢。”
李云翰听了默不作声,起身踱了几步,回过头,道:“听达兄如此一说,我倒是越发不安了。”
“哦?”
李云翰道:“阿思诺乃殿下心腹,而褚漠寒一反常态如此厚待于他,难道不觉得可疑?”
太子思忖了下,道:“嗯,是有些反常。”
李云翰又道:“阿思诺素来居功自傲,如此一来只怕是中了他们的骄兵之计。”
“嗯,此言有理。”太子皱紧了眉,沉吟了一会儿,道,“将在外,君命且有所不受,又何况本宫身陷囹圄、不在他身边,如何约束得了他。”
“殿下之忧在于朝堂,大唐之患在于藩镇。”李云翰慨然道,“殿下身为储君,不可只顾了朝堂,而忽视了藩镇;有阿思诺在,不仅殿下无虞,大唐也一时无忧矣。”
“嗯,此中玄机本宫当然明白;不过,他不听又能怎样!”
达复高声道:“殿下,阿思诺之子敏泰与我交好,我愿前往一见!”
“达卿身为侍御史,朝廷怎会轻易放你远行?”太子苦笑了下,道。
“那,在下就不做这个官了!”
太子见李云翰笑而不语,问他何故发笑?
李云翰说,他有一计;随即将其心中谋划说给了太子。太子听了与达复又商议了一阵,于是初步定下了方案。
议罢,李云翰送太子等人出了客厅,恰逢着妙锦进了院子。
太子见了妙锦愣怔了片刻,问她是何人?
李云翰赶忙介绍,说她叫妙锦,乃进奏院骆大人之女。
太子听了微微一笑,待妙锦行礼问候过后,随之带人离开了芷园。
送走了太子,李云翰反身回到了院内亭下。未等他开口,妙锦便怨道:“李兄真是狠心,让少凌前去卧底,若非我相助,他差点连命都丢了。”
李云翰心怀愧疚,赶忙向她赔礼致歉。
“还有,三河口赈粮一事可是兄长所为?”妙锦紧接着问。
“善恶有报,此乃天意,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妙锦“嗯”了声,语气变得和缓了许多,说元冲心狠手辣武功高强,要是让他发现了,决不会放过李云翰!
李云翰听了并不以为然,道:“怕什么,我还想会会他呢。”
“还是小心点好,”妙锦停了下,望了一眼院外,“方才门外有人形迹可疑,待我上前查问时,那人却溜走了。”
李云翰“嗯”了声,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此人必是庆公子所派。”
“那,你为何还帮他做事?”妙锦反问道。
“姑娘误会了,”李云翰淡然一笑,“庆公子邀我筹办诗社,我观此人志大才疏,请我入会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卖弄风雅罢了。”
“嗯,此人阴阳怪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妙锦道。
“只是也不知他是何来头,就连令父也让他三分哪。”
“这……”妙锦稍作思忖,道,“七年前客居渔阳时,我曾在帅府前见过他一面,当时幼小并未在意。此番褚漠寒进京,他随侍左右形影不离,感觉不像是一般的侍从。”
“此人底细,骆大人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问过一次,可我爹不仅不说,还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李云翰听了双眉紧锁,黯然道:“原以为芷园清静可以修心养性,孰料荆王、太子接连登门造访,居所又遭人监视,只恐这日后更难以安生了。”
妙锦听了一时心生怜意,笑道:“既然如此,兄长要不上我家住些日子。”
“这怕是不妥吧。”李云翰迟疑了下,“贵府乃进奏院所在,禁卫森严,我一介外来生人,令尊岂能答应。”
“找份差事做呗。”妙锦微笑道,“上月府内田主簿回扬州省亲,不幸溺水而亡,目下急缺一位抄写邸报的人手。”
“嗯;抄写邸报虽非什么难事,可也得你爹同意才是。”李云翰双眉渐舒。
“怕什么,有我呢。”妙锦从桌上翻找出了一份邸报,递与李云翰,“就照此抄写一份;记着,要一模一样。”
“想试我?”李云翰笑道。
妙锦“嗯”了声,道:“不过,要是出了一丁点差错,那就免了。”
李云翰答应了,随即坐在了桌前提笔而写。
约莫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他终于抄写完了一份邸报。
正伏在长椅上小睡的妙锦闻声站了起来,拿起了那份邸报仔细一看,不由得啧啧叹道:“不错,和田主事写的分毫不差哟。”
当妙锦看到了邸报的末行,署名为“白川”时,不禁皱了下眉,问:“你改名了?”
“嗯。贵府人多嘴杂,为免生什么事端,还是另起一名好。”李云翰笑着说。
妙锦道:“你这人哪,诗文写得如行云流水、大气磅礴,怎么一做起事来忧前惧后的。好了,白川兄,我这就带你去进奏院。”
李云翰说,还是明日吧。
妙锦问,这是何故?
李云翰说,他有事在等少凌和武七,劝妙锦还是先回家吧。
妙锦点了点头,拿起了那两份邸报出了芷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