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之云梦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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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云梦之梦

    双宝漂浮过来,便如以往在树林中玩耍一般,抱住郁秋香的脖颈,亲昵的将脸埋在她的颈中,道:“我们不想再连累你啦。虽然我觉得你姐姐说的不对,但的确,人和鬼也没法一起生活呀。就比如,我要吃鬼气,阎冰姐姐也要吃鬼气,可你们吃鬼气,就要受伤了。方才阎冰姐姐太过虚弱,不得已借你的灵府休养,如今她已经大好,将自己的灵力和鬼力融合了,自然要去寻她父母的仇人了。”

    郁秋香道:“双宝,那你呢?你要去做什么?”

    双宝听闻此言,不禁呜咽起来,抽抽搭搭的道:“我不知道啊,我出生就是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以为你是我娘。但我不想你因为我受伤,我跟着阎冰姐姐,她做什么,我帮她就是了。”

    郁秋香闻听此言,倍感伤心,觉得自己抛弃了双宝,却又说不出其他话来。她深知这是别无选择的选择,她总不能真的不去找唐泠泠和自己的母亲,也总不能真的任凭她们把阎冰和双宝封印了。

    分别,是唯一的道路。

    两人两鬼相对无言,郁秋香怀中的不仁之剑,仿佛也感受到了此时的气氛有异,发出一阵低声的蜂鸣,自行悬浮在半空中。

    待到夜色降临,丘婴和郁秋香终于告别了双宝和阎冰,向天山的方向御剑而去。两人在天山脚下,通过传讯符顺利的找到了丘星。丘星和秦风在一起,竟然住在天山脚下一个荒芜的岩洞中。他们明显是鸠占鹊巢,原来这里的主人应该是一只冬眠的熊,而此刻它已然被大卸八块,能烤的部分烤了,熊皮铺在地上保暖。

    秦风面色肃然,丘星也一改往日的温和,脸上像罩了一层寒霜。

    郁秋香见到二人此番模样,以为他们还是在担心自己跟双宝的事情,便小声撒娇道:“师父、丘星,双宝已经走了,阎冰……哦不,陈师姐,也走了。我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们了。你们别生气啦。我姐姐、我娘在哪里?我能不能去见她们?”

    秦风拍了拍郁秋香的肩膀以示安慰,道:“香儿,不是你的事情。是你母亲……她……”秦风顿了顿,仿佛在想如何说这件复杂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还是继续道,“你娘和你姐姐,都被关在了托尔木峰的崖洞里,赵无忌被云顶派的白门主带走了。”

    郁秋香惊的站起身来,道:“郁仙姑呢?我看到黑罗刹的鬼军和咱们的人都在这里,那难道不是在谈判?为什么还要关押我娘?我姐姐又犯了什么错呢?她都不在的呀。”

    秦风道:“郁仙姑现在是黑罗刹的幕僚,这次一起来天山谈判。我们,包括你,也在被通缉。其他门派的人,见到咱们几个人,都会抓去跟你娘、你姐姐一起关押的。”

    丘星道:“老师素有洁癖,若非如此,我们怎会住在这熊洞之中?”

    郁秋香和丘婴惊讶不已,道:“我们几个又做错什么事情了?老师,你当时不是独自去了玛纳斯,也不在大营吗?”

    秦风道:“我是跟着郁仙姑去的。我留下字条时,并不知道她要前往何处,但我猜想是玛纳斯。”

    丘星道:“老师,您的猜想,是不是云顶白门主与黑罗刹,恐怕早有盟约?”

    秦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与黑罗刹有盟约的,倒未必是白门主本人,但恐怕白峥,是免不了嫌的。郁仙姑,恐怕就是两派之间的特使。那日郁仙姑并非一个人离开的,而是有一位身着湖蓝长袍的男子,带她御前而去。”

    郁秋香惊讶道:“难道便是我们在云梦剑冢和传音湖底见过的那个人?”

    秦风点点头,道:“我已听丘星说过,我猜想是的,他既然手持不争,定是黑罗刹的人。他长袍的颜色,并非普通布料,而是有灵力加持,才呈现出湖蓝色。这灵力,却不知为何会加持在衣服上。但这颜色甚是独特,一般人见到一眼,定不容易忘记。”

    秦风继续讲道:“那日郁仙姑去你帐篷中等你,我便发现了不对劲,怕她对你不利——”说着转头看向郁秋香,道,“你别诧异,虽说她是你外婆,这些年月,却从未对你母亲和你姐妹二人关心过半分。”

    郁秋香点头道:“那日我也很奇怪,外婆说的话,更奇怪。”

    秦风叹道:“那些话,她很早之前就和你母亲说过,你母亲便如你的反应一般,所以她对你母亲甚为失望,便不再理会了。母女之情,当真淡薄如斯。”

    秦风忽然笑了一笑,低声自嘲道:“我儿时也是在窗外偷听郁仙姑的这番话,没想到如今还是在窗外偷听,当真命运使然。”又对三人摆摆手,道,“而后,她却没有回自己的帐篷,而是向大营外走去。我觉得奇怪,便跟着她,没想到便如此跟到了玛纳斯。”

    丘星奇道:“她如此早便去了玛纳斯?那为何后来我听说,中军大帐中的诸位门主、堂主是她迷晕的?郁堂主不正是因此获罪?”

    秦风摇摇头,道:“迷晕众人的,另有其人,不过郁仙姑早已是连通黑罗刹的特使,便把锅甩在她身上,也无人会质疑。但是,待我发现无法进入精绝禁地、只得御剑返程的时候,远远的便望见了冲天的鬼气。我便没有擅入,而是查探了一番。你们可知,我发现了什么?”

    三人一齐摇头,丘星忽道:“可是与半活死人有关?”

    秦风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发现那些看守半活死人院子的弟子,各持鬼杖,拨动杖上之弦,而那些半活死人,早已被从囚笼中放出,镇鬼符自然早已揭下。他们的行动,完全可以被这鬼杖驱使。因此,那日黑罗刹并未派出鬼军偷袭,偷袭我们的,正是这些半活死人。”

    郁秋香“啊”了一声,显然是万万没想到,接口道:“那些鬼杖,可是我们在那荒山义庄曾经见到过的?杖的上半身有弦,而这些半活死人跟那些厉鬼一样,都受音律驱使。老师,你当初就知道,对不对?你和丘星当时留给我的锦囊,就是发出扰乱的音律,所以才让我吹柳叶哨子,随意吹,越乱越好。如此一来,音律错乱之下,傀儡的行事自然也便无从控制。”

    秦风点点头:“当时这只是我的猜想,也万没有想到,你们真的会用上这个锦囊。如果我的猜想有一丝偏差,你们可就陷入极危险的境地了。”

    郁秋香道:“那这次,老师你有没有吹哨子?”

    秦风摇头道:“不曾。我赶到时,他们的屠戮已然接近尾声,几大门主、堂主已然赶到,正在联手以灵力压制他们。我没有看到郁堂主,便没有贸然露面。但是,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你们记不记得,之前在闽东以灵力压制厉鬼的时候,有些厉鬼不会爆炸消散,而是会突然消失?”见三人点头,又道,“我以灵力跟踪了一颗驭魂珠,那半活死人被彻底压制后,身上的灵力和鬼力都被驭魂珠吞噬,驭魂珠因此力量大盛,并以极快的速度飞向玛纳斯的方向。我猜想,那驭魂珠上面篆刻了传送符。在灵力达到传送界限的时候自动启动,让黑罗刹能回收这颗珠子,更重要的是……”

    丘星恍然道:“回收里面的鬼力!”

    秦风点点头:“不错。如此看来,厉鬼和半活死人都是黑罗刹的人通过虐杀等手段制造出来的,然后给他们按上驭魂珠,让他们通过吸食修士灵力来增强自己的鬼力,直到被修士的灵力压制,再以传送符将这些鬼力传送回玛纳斯黑罗刹手中。因此压制厉鬼的所有修士,其实都在帮黑罗刹的忙;而那些侥幸没被捉拿的漏网之鱼,也会吸食更多灵力以至触发传送。”

    郁秋香忽道:“所以唯有咱们度化的厉鬼、或是驱散了鬼气的半活死人,才是真正没有给黑罗刹帮忙的,对吗?”

    秦风认真的点头,对郁秋香道:“唯有这些,香儿,在此事上,你居首功,当之无愧。”

    如果是以往,听得师父如此夸自己,郁秋香必定得意洋洋;但如今听闻此言,却一下子黯然神伤,道:“不是我,是双宝,是陈师姐,他们二人,哦不,他们二鬼,才是首功。”

    秦风沉默了一会儿,不置可否,继续道:“但正因如此,香儿,你才是他们真正想要捉拿的人。你娘、你姐姐,还有我们,都是诱你前去的诱饵。现下你可知,为何郁堂主摊上个或须有的罪名,而我们大家都被通缉了吧?”

    郁秋香点点头,忽道:“不如我就去自首,我娘和我姐姐,是不是就可以被放出来了?”

    丘婴一把拉住她,道:“不会这么简单的,你去了,恐怕你们谁都出不来。你不去,他们反而也不敢动郁堂主和唐泠泠。”

    郁秋香叹道:“那如今咱们怎么办?”

    秦风皱眉道:“只有见机行事了。”

    如此,四人白日打探消息,夜晚则不停的更换岩洞——有时是树洞,有时没有找到洞穴,只好在背风处凑合一晚。就这样,三日后,他们到了托尔木峰附近。离托尔木峰越近,各门派弟子的探哨越密集,四人不敢再靠近,幸而在托尔木峰的侧面一道峭壁上找到了一株扎根入山石的苍松,树干粗一些,却也只能坐下一人,四人遂并排而坐。

    彼时星空闪耀,四人身悬半空,感受着凛冽的寒风从各个方向和角度吹来。虽有修仙灵力傍身,却也不禁瑟瑟发抖。虽如此,至少还是自由身。想郁茹和唐泠泠,如今不知道被囚禁在哪处崖洞,有没有吃喝、卧榻,有没有遭受刑罚。四人一念及此,均是又焦急又难过,却又无计可施。

    郁秋香坐在丘星和丘婴中间,恍恍惚惚之间,感觉自己就要睡去,正好靠在一个柔软而温暖的肩头上。她闭着眼睛,只觉得自己回到了云梦传音湖畔,穿上了软糯的睡衣裙,跟姐姐一起,摸灵狐的小鼻子。灵狐的皮毛便如这肩膀一般,温暖而柔软,摸起来非常顺滑。正在嬉戏间,看到丘婴便坐在窗边,丘星也推门而入,四人说说笑笑,灵狐蜷缩在一旁暖暖睡去。正此时,娘和老师也回来了,四个孩子都奔向他们,分别抱住他们的手臂,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娘的身后还跟着陈师姐,她一直在笑,笑靥如花。她的身侧,还跟着赵无忌,赵无忌的肩头,竟然盘坐着一个小婴儿,白白胖胖,正是双宝。大家围坐在火炉旁,说着一天发生的事情,丘婴讲了个笑话,所有人都笑了,连双宝都发出了小婴儿一般银铃般的笑声……

    这银铃般的笑声如此真切,郁秋香一时间惊醒,却发现自己的双膝上,赫然坐着一只鬼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