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苦咖,留声机并存的武侠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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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郎苏献之的死疾是以很快的速度传至知许的耳边的,但她并不是用鸟雀一类的跟踪物去知晓的。

    相反是由人亲口述给她听的。

    谁?

    周嵋公。

    周嵋公亲自登门来访,提点着人头做为远道而来的礼品。

    鲜血迤逦了一地。

    少年双目失焦,被死亡的阴郁笼罩,静止的面孔招引着蚊虫之叮呅,而当周嵋公至时,卸下那人头,那人头的血味便分散开来,扩张与流荡。

    周嵋公瞥眼瞧向知许,对她诧笑言语,稔熟地嘲弄。“有小贼来犯,欲使我亡命,奈何,他学艺不精,故亡于我的刀下,我素来是不喜这些杀人刀光舐血之勾当,奈何,我要自保。”

    “所以,于吾何干?”知许漠然开口,目枯乏,不含笑。

    “所以呢,我让你小心点,注意安全罢了。今个寻上我,明个呢,又是不是会寻上你呢?”目光射向于她,似垂怜,似讥嘲含笑。

    “多谢关心,我亲爱的姐姐。”

    周媚公与知许是亲生姐妹,然,二人并没有太多亲情,相反,唇齿相依的却是讽嘲,却是算计。

    “那么,我就不再多留了,毕竟你这的罐头食品就那几样,且味道平乏,行同嚼蜡的体验。而且你这的男人也是一样糟糕,”略顿,收拾语气,“个个皆失欲而无求,个个事于少虚妄的礼拜,我实在不喜欢。”

    知许反唇相讥起来,“时隔多年,你还是如旧地喜欢男人,且乐于辗转于不同男人的臂膀,今个,要温驯,明个,又要粗放,再后个,又要二者结合。现在,是第几个了?”现在,她有种热情洋溢的讥嘲。

    “第十一个。”酒饮,目如旧轻佻,五官精巧而脸狭小,有种狭郁的美在游荡。但这美是常常被知许掠过的,她只关心她的苦难。

    知许言。“时间真是过的很快,我记得我上次见你,你才是第二个,那时你真天真未凿,我亲爱的姐姐。”言罢,也酒饮,目颓,目仍霜似霜。

    二人有一点很像,都缺少酒量,却对此不自知地逾度饮。

    现在,一点怒意细腻在周嵋公的脸上,明显是不悦是伤心事重新被提及,勾连,便折身离开。

    但,还丢下一句话来。“你且珍重,妹妹,我且走了。”

    步伐轰鸣而含怒。

    至于,知许则颓斜于座上,三杯泰然地饮茶。于她也是放荡嗜饮,现在目中的霜意逐渐退却,略有些忧悒流落。

    酒饮,目悲。

    她终是难于快速地释放苏献之的死。

    先前还狎近耳语,帐底似鸳鸯,而今,却成白骨一具。虽说,她更多是在使用他,包括这次。

    但,除却了他,她似乎无人再可信任。

    不再饮茶,改撤酒饮,目郁,含凄凄的笑与悔。

    炉香哺游丝,但被知许喝责,断了。

    断了。

    然周嵋公却止步于殿前,慢言。“妹妹,你且少饮些酒,因为我们的事还没完,莫像那老爹一样,早死于酒瓶之中。”

    言毕,还顿,脚似泥在这里。

    “还有事?”知许挑眉而问,同时进行着寡淡和熙的颓唐,所谓渐饮,倦目,所谓量大地饮啜琥珀材质的红茶,多到可伤及脾胃。

    她又饮起茶来。

    “然也。”

    “何?”

    “问你要两个人,顶不重要,不关键的人。”

    “不重要,不关键,你还问我要?”苛笑,唇腔仍在浇灌茶饮。

    不言。

    但,二人却相视而发轻漫笑。

    与此同时,周嵋公飘然便至知许身侧最近的一柄椅子,斜签着坐,且戏弄起因香炉而起的阑珊雾。

    不言,二人皆在等待,皆在厮磨着对方的耐心。意在他人一折身,或者是失神时发问,企图从对方身上挖得更多的消息,这点等待,与击剑前的等很像。

    故,二人便闲地酒饮,清明地颓,轻漫地挑着眉目待着对方发言。

    现在,每个动作的进行都变得意味深刻,而需斟酌中进行,他人思忖中息止。一个动作的停摆并不是它的全部,它的全部还包括它的余波。

    现在,酒饮或者是茶饮不再是单纯的行为,它更被附上一层藏与掩的意味,同时,倦目,也不再只是倦目那般简单,它还有责询与提防的意义并行。现在,任何一个动作的影响放大。

    现在,知许已经离座起身了,她是在逃吗?还是,要放弃对峙,而磊落周嵋公所不知的东西呢?

    不,她只是单纯地为周嵋公添置一只茶盏,让她饮茶润喉,好说出一切。

    现在,知许折回座位之中,支肘,而且微眯起眼睛,张了嘴,是要述说出来吗?是要向周嵋公倒辙,而将一些周媚公不知的事情做为献礼吗?

    不,她只是单纯地打了个呵欠。

    时间就这样子逝去,似溪流般奔流不息而不回头。

    很快,便已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

    炊烟已经上来,饿意也作用于胃,而更关切的是周嵋公与小扫霞楼会面的约定。

    偏在这时,知许开口,她似早就晓得她与他们有约一样。

    现在,周嵋公需要决择。

    生存,还是死亡?

    不对,是让李势二人生存,还是死亡?

    然而,知许不顾她的思忖,自顾自地含笑开口,舌舐舔唇上的残酒。伸舌头,将一长溜真相抖落,这是故意的,这是影响周媚公一大利器。

    倦目,含笑。

    “你所要寻的人,不过是李势与那位县令罢了,但真以为李势有那般简单?如果他要杀,与屠户屠狗般轻易,你的死亡将他以剑敲定,他的手很纤细,但他的手上沾染的人命不比你少。”

    略顿,续笑道,小巧的指头骚动着一场玩味的兴奋。

    “你寻他是做什么呢?让吾猜勿一下,不过是小扫霞楼的命令罢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周嵋公惊悸,怯懦。

    “吾什么都知道,”声音沉闷雨季前的雷,“也包括着你与小扫霞楼的午宴,吾是有意留到这时说的,你有个习惯,总会只专注的事情,这点很好,然,也可以被人利用。”

    甜饮,知许含笑颓丧,眼皮略沉,舐舔梦的意味,再饮一杯,开腔。

    “你可知这李势是谁?”

    “是温歧玉。”

    “他?”略有些不可置信的口气及停顿,“他不是隐起来了吗?并且,温府已然焚尽于火。”

    叹息,太息,嘲弄后开口,叹息与嘲弄是对周嵋公,而太息是对自己的血脉。“此为藏。”

    “藏何?剑阁。”

    “不,不只是这样。”音响趋弱,近于一种耳语的呢哝,“剑阁杀的仅是其父,温弃。罪名是……”

    “罪名是?”

    知许一字一顿说出,“以妖说惑乱人间,当然,这更多是圣上的意思。毕竟…”

    “毕竟剑阁是圣上的一柄刀,一条温驯的狗。”

    “正解。”

    周嵋公发问,“所以,是何?为何要藏?”声字急切,馋于真相。

    “两层。”发言又归于轻佻状,眼神湿漉起来。“一是,剑法终是不够好,二是,他无意间望见了这个世界向真相。”

    “何?”

    “先不说这个,你可知道使世界从先前的文明倒辙于现在的战争吗?”

    “知晓,核战,内乱之类的。”

    “然。”顿,又甜饮起酒来,米酒,度数不高。

    “然?”

    “然,有些人们对这战争有了预料,故他们创立了方舟计划,但不是存放什么种子一类的物件,而是把人类之知识编入一些人的体内,可至代代遗传。”知许说。

    “现在呢?是否还存?”周嵋公细听着,似饮水般吞咽知许所述的每一字。每一个字都是对世界的深层揭露,每一个字都刺激兴奋她固有的认识。

    “存,但这样子的人的数量已大量衰退,现在,仅存九位,那温歧玉便是一位,一定程度上,他有着恢复人类昔日荣光的可能性。”

    “所以,小扫霞楼要见他。”周嵋公述,咳嗽,面嫣然发红,酒量差,小杯便入上脸趋醉。

    “正解。”知许又改辙饮起了茶,不再饮酒,她的血脉总是酒量劣。

    她没有说的是,她也是那九个之一。他们的身份被世人称为传述者。传述者相比于凡人,是无所不知,但并非算无遗策,因为关于苏献之的死这点,她失算了。

    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死。

    但世界没有如果。

    一切都在不可改变地平静地进行,直至传述者会面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