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语做忆
知许酒醉了,仅是二三杯的断续渐饮便令她酒醉。醉了,呼吸沉重,而唇腔仍炽炙着酒的残存,而喉,她的喉则细喘着倦意,倦意之下,以手支起的枕头正塌向梦的方向。
但,似乎眉目太烫,难于合上。
她续饮,脑中开始胡乱,缠绵意象。
她要春,要血,还要枪口之下琳琅的血,更要一种谐音调和的字眼将此等残忍细写。
她狰狞发笑,渐饮,又不知何处寻来一柄旧式左轮枪,然后斜恍地瞄准,花枝乱颤地笑,最后开枪,制造了一场花瓶的死亡。
续饮。
她现在又想要起吻,希望是昏沉热腻的午后进行舌吻,交换着焦橘与香烟的味道,然只是吻,并不指白性的无趣。
现在,她又想抽烟了。
她便左轮枪上的余热去点烟,事罢,收起,烟慢慢地燃尽,她慢慢地睡去。
这正好解释了,为何一个女子,一个几杯就醉的女子,一个身段如芦苇般曲折的女子如何成了这不算小的上阳城的城主。
她除智谋,才能以外,还有左轮手枪这种热兵器自备,七步之外,枪比人快。当然,她还要睡觉的时候,毕竟,她也是个人,需要睡觉,喝水,停歇。
那时,便由前文讲的少年苏献之去护她周全,少年似是她的影子,总是忠心耿耿地护着她的安全。
为什么?
因为她救过他。
少年先前是个奴隶,一件明码标价可以随意买卖的商品,一件在卖买圈中还要遭受否认与鄙夷后低贱奴隶。
那时,他已不是人,他日日领受着非人的对待与鄙夷,他屈辱,他低贱,他所有的反抗都将引来棍棒与嘲弄。而他的同类,那群奴隶也要否认与责骂他,将自己的受着气泄尽于少年身上。少年忍着,一句话也不去说。只是牙齿会将唇咬破,那时的他看起来太过瘦削,泥泞,骨感,易折,就好似一场风寒便可以夺其性命,活不长久的赔钱货。
那时的少年总是难于入眠,失眠之夜的辗转己成鲜明痕迹,难于平抚,难于平抚的也有他的心。
面对同为奴隶者的嘲弄,他全然可以施以拳脚,以此痛击,息击他们的行为,然,仅有弱者方会向弱者拔刀,抖落嘲笑。
他不会,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但你若骄傲的源头或指向,他难以述清。大概是时日太久,耽于苦痛,而将过往朦胧掉了。
过往于他,只是对落灰的白骨。
现在,他颓目,泥泞,以月色的清漠为一种饮品,斟,饮。
思绪出了远方,唯有孤独低低地想,喉舌干燥,脖子也乏。他努力低头追忆过往,却只得干枯的一掬,食下。
心腻烦,焦躁。
受辱之后,便是独处与闲止,这是他的日常。
在江湖中其实不少的人口贩卖,只是不怎么为大众熟知罢了,甚至,有些已成了一种体系,一套系统,而在此演变,重男轻女的影响下,会形成一些村落不去生育女孩,而是通过外来购买去填充繁衍的空缺,是真生不出女孩吗?
不,他们的村落是生了女孩便丢弃在河里,让其死。女性对他们而言是厄运,一桩买卖,一件明码标价的物件,一种有效展现财力的方式。
你愈多,愈显你辉煌的富。
你男孩愈多,愈是福。
这小扫霞楼正好从事这些事。而这些事他们从事过于娴熟,近于一种天衣无缝。就比如,你可能只是极正常地出门,然后食与购物,而如果你正好走入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偏僻的店,你进去一会,只是一会儿,不及一杯茶变凉,你便再也不能出来。
但,这是随机的。
随机的店,街,然后就是人了。
你可能会是那一个吗?
而且,你一旦不见就是无人找到。曾经,有个县令之子不见了,就再也不见。
现在,这种人口消失近乎于蒸发的事情频在鹤市发生,这正是县令与李势要解决的第二桩事情。
也是近的那件事情。
且让我们退回少年这边,知许正是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将他领回。贩卖者问了她多次,以确保她的这样决定,并不没有酒醉而误判。
然后,她为他清净,为他烘药,殷切喂养,初时,少年仅可以吃些薄粥烂面,再过了段时间,则可以稍微大鱼大肉起来,少年的脸也不再那么骨感,但还是瘦削不减。
同时,少年也从疏离,变到对她无限的信赖与忠心耿耿,既使,她要与天下为敌,他也义无反顾地护她周全。因为对他而言,她,便是他的天下。
至于苏献之的名字也是她为取的。
她觉得很合少年。
少年清瘦,现在是笔砚墨台下的清瘦。
现在,少年知哓了她睡去,便将她抱至卧榻之上,为她覆上被子,在她身边静守。
他有时回想往事,会不禁现在的真实性,怕是梦,不禁借掐自己的疼痛来确定。
他不觉得这知许是个恶人,但她的古怪与轻佻是有目共睹的,他尝见她为一件废品,一件烧的不好的汝瓷而大花价钱,而当得后的第三天,就被击碎,这实在令他不解,令他昏头转向。有时,她还会为书画中的故事而痛哭流涕,或者是行可怜的嗤笑,再或者是声势极大地叫屈呼冤,令他差点要拔剑护她周全。
至于古怪与轻佻的外。
她对他是粥似的温柔。
昔,他病,甚。
多甚?
请十一位医生登门,皆言绝症,无药可救。只有一位言,且食些罐头食品。
为何?
因为稀少,且让临死人一尝奢侈味道,那位医生的诊费正是一个罐头。
那时他甚,食欲劣得厉害,仅是晨起后一杯豆浆便于他,可渡一日。
那时,她的关心很。
在春日,春寒,春嫩交错的日子,还要给温水沐足,无人知为何。只是她这般做,他这般从,他这般瘦削似枯木,似从前。
她惊骇,她心疼,她心疼的十一个时辰一点也不吃,他为她心疼。
他的病更甚。
一度,他怀疑是否将死,将入土。
怕,忧,慌,惧。他忙将道于她心意,他于她的欢喜。
她垂泪接受,她费更大的价去替寻医,为此,暂止二座佛寺的施工。为此,他垂泪,感动甚,言辞也莹莹有泪意。
而在他静养的一个早晨,一个再庸常不过的时间,有一队不知名,突如其来,陌生,疏离的乐队进了他的房间,那个洁白,残有病味的房间。
这陌生的乐队将他抬走,抬向一场狂欢,路上他仅觉颠沛之味,心如枯骨,目呆,眼倦。
行着,乐队开始歌唱,音调与字眼古怪,陌生,但不知为何,他却对此表现出一种饥馋,纵然字眼陌生到于他近乎有音无字的程度,但他难于自止地同音乐律动,稀奇的音乐开始作用于眼,于脚,于摇晃的舌,再由双唇确定,病疼的影子就无声地滑落,被一人收至壶中。
但他的动作还未停止。
他似乎随着音乐,随时生,随时死。
他便莫名其妙地好了,但他并不知道,这是江湖以歌咏救人的门派,他们借着他们的病修炼,他们医好他人,他们丰足自己的力量。
他们是苏四门的顾姓,青滕门。
他们会定期云游,但一般云游所至地不会至上阳城那么运。但只是一般,这期间知许为此付出良多。
苏献之追忆此事,不觉已过一二个时辰。
知许醒,唤他,轻声,狎近耳语,安排事项。她要请他去会会大宛平王背后的女人,周嵋公。
“是动武的意思?”
“是的。”
“用秋水怎么样?”
“可以,但她很强,你要当心。”
“相比于李势呢?”二人皆知李势有所隐藏,但温岐玉的身份仅知许知晓。
“不及,但她用左手用剑。并且,与小扫霞楼有关,较为麻烦。”她言,吻他脖颈,轻轻
“我不怕麻烦,我只怕完成不好。”
“珍重。”她言,媚眼,轻声。
他走。
骑马远涉。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马,是好马。
剑,也是好剑。
人,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那么,是否会败?
因为他也不及温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