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球落下的最后一个瞬间，望舒感觉自己和苏白的连接多上了一分。

    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两人本就有着血契联系，如今又在灵魂上有了牵连，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的所思所想都毫不保留地暴露在了苏白眼前。

    她明白应该是观想成功了。

    可苏白究竟是如何完成的观想？

    望舒思来想去都想不通，但此刻她也无暇多想了，而是顺着这股链接，瞬间将力量分担给了苏白。

    苏白身边展开了一个微小的神域，破开阻拦，脱身而去。

    望舒忍不住好奇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白摇着头笑道：“无形有神，兴许这才是观想的真谛。”

    他方才就在想，未曾见过神明的人，观想神明，依照那些错漏百出的神像，最终不还是能成功吗？

    可见观想的本意并不在于如何完美复刻外形，而在于领悟其精神。

    而苏白和望舒相识多年，对于她的神魂本质，自然是无比了解。

    听完苏白的解释，望舒顿时恍然大悟。

    她前世也未曾修行过观想之法，对其中这种细节之处，自然不算了解，也无从教起。

    不过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她与苏白目光对视，眼中如最深邃的星空，望不见尽头，诸黎火舌袭来，一人一魂一并抬手，一掌推出，万浪潮生。

    望舒化作一个小人坐在苏白神府之中，将残余的功德吞食地一干二净，但残留的能量倒是没有给予苏白。

    他此刻没有时间吸收。

    境界的晋升水到渠成。

    有了足够的功德，望舒无比顺利地晋升鬼道第四境，鬼王。

    境界的提升一并带来的是记忆的复苏。

    望舒眼眸闪过一丝迷茫，那本来朦胧的容颜逐渐有了形状，无需看清，便是人间难以想象的仙姿。

    “我是……”

    这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呢喃，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并未说完就逐渐轻了下去。

    苏白此刻虽然本身并未得到任何提升，但观想之后的望舒神像中却是源源不断地传来着力量。

    他无法准确判断自己如今处于什么境界，但绝不属于宗师！

    他虚空而立，面朝诸黎，拿着望舒先前凝成的月刃，却是怎么使都不太顺手。

    “帮我换成剑。”

    在心底嘀咕了一句，望舒只好驱动神念，重塑了月刃。

    于是苏白虚空而立，面向诸黎，拿着月白长剑，随手耍了个剑花，清喝道：

    “孽障，纳命来！”

    诸黎丝毫不惧，驱动烈火与他对拼，却被苏白一剑斩开。

    苏白一路向前，闯入方才艰难脱身的神域，直冲诸黎而去。

    流火不断坠落，密密麻麻，几乎无处可躲，但望舒同样将鬼蜮压制到极小，仅仅容纳苏白一人，顿时威能倍增，硬生生在诸黎的神域中霸占了一块领地，水火不侵！

    诸黎此刻没有触手作为远程的手段，只能不断通过口中火舌来不断干扰苏白。

    可惜苏白丝毫不为所动。

    他手中剑是望舒用月华凝聚而成，不占红尘水火，自然也无惧诸黎的火焰。

    苏白终于近身到诸黎面前。

    这具神躯是知府精心准备，比起之前他杀死的残破货色，可要庞大巍峨的多。

    苏白哪怕能够每一剑都给诸黎造成不小的创伤，惹得它频频惨叫，神血四溅，但依旧对它这庞大的神躯有些无奈。

    诸黎此刻也已经没有了半点侥幸。

    只见它浑身血肉收缩起来，百目流出血泪，百口蜷缩着嘶吼着神秘未知的语言。

    它彻底变成了一个不可名状的存在。

    扭曲，邪恶，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恐惧和污染。

    诸黎终于将自己这降临的神明灵念彻底与这具神躯相合。

    但凡它还有一丝机会，它都不愿意这么做。

    因为这意味着，这具躯体将真正成为它神躯的一部分，纵使这一战赢了下来，也永远无法摆脱。

    而区区蕴神境的躯体无疑会成为它真正神躯的最大破绽。

    如果是平常而言，哪怕它损失了自己的灵念，身死在此，也绝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因为一旦这么做了，它本尊都有可能实力大跌，跌出神道序列。

    但此刻它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那个人回来的消息它必须传回去，不单是为了大局，同样是为了自己。

    若是真的任凭她发育起来，重返天界，到时被清算的人中，它不可能逃过一劫！

    苏白此刻的战斗也陷入了焦灼。

    真正展露本体的诸黎彻底展现出了神明的实力。

    祂如同没有弱点一般，身体的每一个位置都有眼可以看，都有手可以挡。

    同样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可能变成一只利爪，在苏白背后突然出现，给他来上致命一击。

    缠斗许久，苏白都无法占据半点上风，而时间依旧在悄悄过去。

    不知不觉间已经迫近天明。

    苏白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焦躁，一旦太阳升起，诸黎就会因为规则的排斥而被强制送回天界，他们必须在此之前杀了它！

    但眼下对方身神相合的情况下，他看不到丝毫取胜良机。

    云凰看着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

    突然她眼角瞥见那把跌落在地面上已经黯淡无比的功德金刀，如同发现什么珍宝一般拼命大喊：“功德！用功德来砍祂！”

    苏白顿时醒悟，飞身拿起地面上的功德金刀，一刀下去，果然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诸黎唯有退避。

    但还不够！

    这点功德已经太过稀薄，几乎之前被金面消耗殆尽，虽能压制，却完全不可能斩杀诸黎。

    “望舒，还有功德吗？”

    她叹道：“没了。”

    意料之中，毕竟他当时来的匆忙，几乎就是算好了刻意晋级的标准线，没有预留任何的功德。

    可现在去救人获取功德吗？

    ……

    苏白犹豫了。

    他如果去救人，时间上不一定来得及不说，并且这幸存下来的守夜人和巡天之人，恐怕无一能够幸还。

    功德！还是缺了功德！

    “我有办法。”望舒突然道。

    “什么办法？快说。”苏白心急如焚。

    “向天借一点功德。”望舒一本正经道。

    “借？你在说什么？”苏白难以置信。

    “别废话，你跟我念就好了。”

    “善恶有报，功德为补，今妖邪乱世，生灵涂炭，恳请天道垂怜，暂借功德，诛灭妖邪，复我正道浩浩明明。”

    苏白半信半疑地跟着念了一遍。

    天上一朵云彩飘过，落下一小道金光，落在苏白身上。

    他瞠目结舌，居然真的可以向天道借功德？

    只不过这个量……好像太少了一点。

    还不够他救一个人的收获。

    接下来该怎么办？苏白还没把这句话问出口，就听到望舒清凛的声音怒问苍穹：

    “就给这点功德，打发叫花子呢？”

    苏白一阵心虚，我们借功德这么豪横真的好吗？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望舒骂完后，天上的云彩落下来大片的功德，降临在他头上，浩瀚如海潮。

    真这么好说话？

    苏白心中嘀咕了一句，手中却是丝毫不慢。

    功德被尽数凝聚在他手中刀剑之上，一把剑银白如月，一把刀炽烈如日。

    刀剑交错成凌天的巨大虚影，一并斩下。

    诸黎绝望地顽抗，但已经是无济于事。

    这照亮天地的刀剑光芒暗淡后，诸黎神销魂散。

    朝阳自天边升起，照在这座残破如废墟般的荒城之上，沙哑的歌谣在风声中传荡。

    飞火流星后，在被烈火烧得焦黑的泥土下，等待着的，是灿然的新生。（临安雨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