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的风托树叶带来讯息，那轮残阳在临安城辉煌的阴影里落下，仿佛要为这座古城留下最后的烙印。

    回望临安，苏白听到望舒开口：“你真打算就这么走了？”

    他有些意外：“怎么？连你也要劝我吗？”

    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也算知根知底，自然不用装什么正人君子。

    苏白的原则非常坚定，能救他会救，但他绝不会为了什么愚蠢的理念去送死。

    他对于临安那群人的胜算不抱任何期望。

    望舒说：“倒也不算，只是有些惊讶，那女人你居然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不然呢？我还能怎么办？”

    望舒道：“以我对你的了解，我以为你会打晕她，强行绑走。”

    苏白沉默半响，摇头道：“没必要。如果不是同路，没必要强求。”

    他轻轻道：“况且哪怕我绑走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心中就会就此释然吗？终究只是一个有些接触的女子罢了，我不可能为她而死。”

    望舒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些自嘲般的笑意：“你倒是比我预估的还要无情。”

    “那如果……是苏筱筱一定要留下呢？”

    苏白听着这个猜想自己都笑了出来：“你今天怎么了，问这些不着调的问题。筱筱不可能和我意见相左，这个如果本身就不成立啊。”

    望舒不依不挠：“那如果，她此刻被困在临安无法脱身，你怎么选？”

    苏白有些失笑望着它：“你今天怎么像个不经事的女孩一样较真啊？”

    “你先回答我。”

    “这还用说吗？”苏白瞥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小姑娘。

    两人一路走来，早已不分彼此。

    “我不可能丢下她啊。”

    望舒得到答案，没了声音，只是在心中问着自己：“那……如果是我呢。”

    刺目的金光传来，苏白回头望去。

    夕阳在山间落下，而另一轮太阳自天穹降临。

    大日坠落在临安城。

    ……

    临安城他们能找到的所有宗师之上的战力都已经来到了衙门之外，等待着神明降临。

    其中几乎绝大多数都是满身是伤，有些是在之前王家之战中受了伤，有些则是之前被苏白强闯时伤到。

    灵王此刻满是忧虑，苏白离开前的话终究还是让他有些在意。

    金面板着脸问他：“不安排人带百姓撤离吗？万一那小子说的是对的，我们这一输，可是百万条人命。”

    巡天和守夜人并非同阵营，一个是官，一个是贼，自然处的不会太融洽。

    更何况灵王居然还给他巡天里安排间谍，这就让金面更加不喜欢这个糟老头子了。

    灵王还没回答，云凰先代他解释了：“时间太紧，人太多了。我们已经安排下面的人带人撤离了。可这点时间，哪怕动员百姓离开都尚且嫌弃不够，更何况是如此大的人口。”

    “只能说是，杯水车薪，尽力而为。”

    金面也闷着不说话了。

    所有人都在努力调息到自己最好的状态，所有收藏的珍贵灵药丹药都毫不吝啬地拿了出来，任凭使用，迎接这也许是终结的最后一战。

    漆黑的天穹下，狂风乱舞。

    神尸彻底化作灰烬消散的那一瞬间，南明火神诸黎降临！

    祂不像神像中塑造那样神圣伟岸，而是带着无比混乱腥臭的血气。

    祂的躯体如一只巨大的肥胖蠕虫，无首无脚，只有数十条滴答着粘液的触手，在上方蜷动。

    祂的身体之上百目百口，小口张张合合，牙齿尖利雪白，这些口和眼睛几乎将祂躯体的每一个部位都给填满，带给人发自灵魂深处的恶心与恐惧。

    众人面色凝重无比，无比忌惮。

    任谁看了，也只能从眼前之物中看出邪恶，混乱，残暴等等一系列的印象，绝不敢相信这会是被供奉在庙中享受香火的正神！

    这一次诸黎的降临未曾受到任何阻碍，也无人可以阻碍。

    于是祂的气息飞速蹿升，几乎在一个瞬间，就超越了在场所有人的实力，突破到了那个被称为蕴神的领域，还在不断拔升。

    众人面如黑炭，有一个守夜人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等死的煎熬，大吼一声就提刀冲了上去，可惜还没近身，就被触手抓住。

    钢刀被绞得粉碎，而他则是被丢到诸黎自己面前，在那些小口的啃食下被迅速分食，反倒给祂又涨了一分气势。

    金面怒吼道：“蠢货，你没告诉他们，神明降临前，不能妄动吗？”

    灵王眉头紧皱，也是破天荒地爆了粗口：“我他妈和他们说了，他们乱搞我有什么办法！”

    终于在几人越发黑的脸色中，诸黎的气息停留在了蕴神境圆满，没能引发下一次质变。

    几人松了一口气，但丝毫不敢放松。

    诸黎这具化身确实是蕴神境没错，但他们这群人里连一个突破蕴神的都还没有，双方实力差距的鸿沟依旧令人绝望。

    灵王示意手下稍安勿躁，自己则是孤身来到这尊神明之前，试图与祂交涉。

    当真正见视到这尊数十米高的宏伟生命，他才深切体会到了苏白口中的毫无胜算是何等的绝望。

    他微微躬身：“伟大的南明火神，此地为永朝治下临安城，不知您这次降临，意欲何为？”

    诸黎并不看他。

    他那上百只眼瞳照向不同的方向，在一瞬间就扫过了所有人，威严的声音传来：“那个渎神者，他怎么不在？他去哪了！”

    众人沉默。

    见状，有一位巡天的杀手顿时跳了出来，高呼道：“神上，我知道，他听闻您的降临，闻风丧胆，向西面逃窜而去了！”

    金面勃然大怒，还来不及出手，叶沐卿就一剑斩死了这个家伙。

    她眸光低垂，冷斥道：“多嘴。”

    那名杀手说的是实话。

    守夜人中也蠢蠢欲动，有人心中心思百转。

    哪怕是视死如归的勇士，在突然看到生存的希望的时候也难免会动了坏心思。

    祸水东引。

    这是大部分人此刻心中所想。

    不过看着叶沐卿杀气凛然的剑，和云凰冷冷扫过的火凤明眸，他们有些迟疑。

    正当诸黎打算再逼问众人的时候，祂感到身前有一股令祂无比厌恶的力量升腾了起来。

    灵王虚空而立，身后一道明黄的功德光环显现，挡在诸黎面前。

    他冷冷开口：“我再问你一次，来临安，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