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方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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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他是人间的鬼

    适应了黑暗后,借着超强的夜视能力,他看到陈露身后有一团又一团黑色的影子在飘动,影子里发出无数杂乱的声响,刺耳的啸叫声充斥在天地之间,依稀听见一些微弱的人声,有的念着爱人的名字,有的喊着娘亲,有的在诉说往事,有的在呜咽痛哭,有的声嘶力竭地大喊,也有的在一声接一声叹息,这些是亡灵最后的牵挂和情绪。

    天地苍茫,四野昏昏,陈露置身其间,红色的衣摆上下翻飞,头发被吹散了,凌风飞扬,不停地扫过脸上覆着的鬼面,看起来十分诡异。那本就瘦削的身影在红衣鬼面的映衬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凄艳之美。

    金子风得承认,此时他的心动了。却不知道陈露此时正踏入万分凶险之地。午夜本就阴气最重,此战又极苦,亡灵之众、怨念之深让她只身应付不过来,鬼母鬼众被亡尸吸引而来,陈露的七窍都开始渗出血来了,她坚持着,想在自己倒下前将静灵咒念完,将这些念灵清化,让他们魂归故里,真正安息。这样的事在第一战后,她就想做,士兵的遗恨只有她能听到,她要置之不理,那些念想便永远不能实现了。

    只是朱明曾交代过她,今后再不要让自己成为念灵容器,生不如死。

    但她阻止不了战争,却又慈悲心肠,想让枉死者死有所归,这恐怕就是她的宿命。事到如今,他已无父无母,了无牵挂,任由此身陨于何处都行。

    一个人无欲无求,无牵无挂,便也无惧无畏了。

    当金子风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鬼众已经缠上了陈璐的身,只带她阳气耗尽,便可蚕食新鲜的血肉和灵识了。

    她之前算鬼母何欢的杀子仇人,如今又从鬼众口中夺粮,简直是鬼界里的头号通缉犯。

    金子风见陈露身形摇摆,坐都坐不稳了,便打个手势让身边的耳目回去,带一队人马前来,他自己则摸出身上的火折子,随手掠一把树枝点燃,漆黑的天地间,光明乍然到来,众鬼退散。陈露顿觉身上一轻,赶忙将最后几句净灵咒念完,人已经支撑不住,伏在了旁边的尸体上。

    此时云开月明,天地间清亮了许多,仿佛刚才只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金子风上前扶起陈露,接去狰狞的鬼面,见她惨白的脸上到处是血,不由心惊,探探鼻息,她还有气,便放下心来,用衣袖帮她拭血。

    荒郊尸体堆里,少将抱着一个身穿红衣、满脸是血的女人,场景着实可怖,饶是见惯生死的昔无寐,看到此情此景也骇了一跳,别的士则更是倒抽一口凉气。

    金子风下令,点起火把,把兵士们都埋吧,狼群快来了。说完便横抱着陈露回到了营帐。次日一早将尼妮亚招来给陈露诊脉。

    很快陈露就活蹦乱跳地回到第一营了,前提是她非常“诚恳”地向金少将交代了自己的身世,说自家祖祖辈辈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巫师,以给乡里亡人念经超度为生,至于后来为何流落至此、昨晚为何搞得如此狼狈,她另有说法,是自己是来寻找从军的弟弟的,学艺不精什么的不存在,差点没把自己交代在尸体堆里,也只是因为女儿身阴气太重,以后每次超度时给他一队士兵护法就行。

    金子风似笑非笑看着她鼓鼓囊囊、皱皱巴巴的红衣服问:“你这么好心,偷死人东西是什么规矩?再说,你不怕吗?”晨露从衣兜里掏出东西,都是死去的士兵珍藏的家书或定情信物什么的,说如果给她更多的自由,她是可以将这些遗物寄给死者家人的,也算个念想。怕不怕?不怕,红衣鬼面是辟邪的。

    金子风真没看出它们辟了什么邪,但还是着人给陈露做了好几身红衣,定制了几个鬼面,特许她可以不穿统一兵服。从此,战场上鲜艳的陈露总是比主帅更抢眼,时刻出现在有少将军的任何地方,像母鸡护小鸡一样,简直如同活靶子。战争结束后,又换子风为她护法。

    两人互相守护配合几乎成了军中人人得见的风景线,为士兵们茶余饭后闲磕牙提供了不少素材。

    想到这里,金子风忍不住笑了起来,竟忘了自己如今已经是一缕亡魂,暂住在陈露的脑海里。

    而陈露,被他的回忆惹出了满眼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