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不会邀请别人来到自己的巢穴。

    除非来的不是客人，而是自己的食物。

    欧阳俭站在常先生对面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愈发的强烈了。

    他记得当时常先生的脸上带着笑，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脚步轻盈的就像是无知的少年。

    可是周围的一切，都安静的仿佛另一个世界。

    从欧阳俭踏入生祠的那一刻开始，常先生的妖力，就笼罩了这里。

    他根本那就不害怕欧阳俭，也不畏惧欧阳俭的山神之力，他面对的是欧阳俭这个人。

    甚至于，常先生能够猜出来，欧阳俭这次前来拜访，并不是简单的喝酒，而是和狐艺菲有关系。

    “什么时候山神也要为狐狸跑腿了？”常先生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欧阳俭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打开了自己的酒坛子道：“边喝边聊吧！今天是开酒的最好时机！”

    他的那坛酒，打开了常先生的话匣子。

    或者说，常先生早就准备好了要告诉欧阳俭的内容。

    根据常先生自己说，他只是和这个村子气运相投，再加上自己命中有缘，便留在这里修炼。

    修炼的过程中，既然吸取了这里的地气，自然也要保佑这里的村民。

    长此以往，常家村的人，就形成了供奉蛇妖的传统。

    既然得到了人类的供奉和信仰，他自然也要履行一下义务，保护保护村民，增强这里的福气，促进庄稼丰收等等……

    用常先生自己的话来说：我只是做了和所有的保家仙一样的事情！

    欧阳俭没有反驳他。

    因为从外表看来，的确如此。

    欧阳俭也没有必要反驳，因为他这次来找常先生喝酒，一方面是为了听听常先生准备好了什么说辞，另一方面是像探一探，常先生为什么会长久地盘踞在此。

    蛇并不是只有一处巢穴，而且终身不搬家的。

    能够让常先生几百年地盘踞在同一个地方，还长久地享受同一个村子里面的香火，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更重要的是，常先生不仅享受同一个村子的香火，他甚至于没有扩大自己信仰范围的意愿。长久的时间里面，只有常家村供奉常先生。

    周围的村子里面，依旧保持自己原有的信仰。

    盘踞一方，并且豢养人类供奉的自己妖，并不只是常先生一个。

    他们并没有违反自然伦理，在妖和仙的角度来说，他们的存在，也并不需要多加干涉。

    这也是为什么最开始欧阳俭并没有在意常先生，甚至于仙界也没有对这件事情上心。

    因为根据命数因缘，这些妖类，只会有三种结果。

    第一种结果是最理想的情况，从妖类，历劫飞升，修炼大成。

    第二种情况往往是历劫失败，或是被自己曾经的因缘反噬，这种情况也是最常见的。

    毕竟，历劫这种事情，可没有那么容易。

    第三种情况则比较接近常先生，盘踞一方的妖类，豢养了自己的信众。

    这些信众要么盲目地扩大信仰范围，吸纳更多的信众，最终自取灭亡——不论是人类社会，还是周围的土地和其他的妖类，都不会容许一方力量无限制地扩大。

    这就像是动物抢夺生存资源一样，不会有长久地繁盛，只会是此起彼伏。

    一条河流养育的物种，必然不是单一的。

    当然，也有许多固守一方的妖类，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所以选择坚壁清野。

    可是没有流动，人口就会逐渐衰弱，最后也就消亡了。

    欧阳俭做了这么多年的山神，从来没见过例外的情况。

    除了，常先生。

    他将常家村的生态，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上。

    既让常家村的人，不断融入社会，又让常家村的村民持续地供奉自己。

    甚至于从外村嫁入常家村的人，也会转而供奉蛇妖。

    离开常家村外出打工的、学习的，甚至于据说某位科研大佬都是常家村出身，他们至今依旧供奉着常先生。

    这种诡异的现象，必然是常先生一手导致的。

    欧阳俭想要知道的，就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次喝酒，常先生竟然毫无隐瞒，将欧阳俭想要知道的一切，全部都告诉了他。

    比如，离开常家村的人之所以还供奉常先生，是因为常先生真的会化解他们的危机劫难，会帮他们的人生越过越好。

    用常先生自己的话来说，他不过是让有科研能力的人，在科研上走的更远，让命途多舛的人，少面对一些人生的风雨。

    他说的轻巧，可欧阳俭却知道，这意味着常先生直接出手干预了他们的人生，改变了他们的命数。

    只是，他并非逆天改命，而是在一定范围内的小修小改。

    比如有常家村的村民，命中有一劫是手足受伤。

    按照命数，他会在打工的工地上遭到意外，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导致手肘和腿的骨折。

    可因为他供奉常先生十分虔诚，所以，他只是做饭的时候被热油泼到了手，烫伤了双臂，又被路过的汽车撞到了腿，虽然骨折但情况轻微，卧床期间还获得了一笔赔偿。

    这种程度的改变，并不会引来天理反噬。

    就算这里有山神常驻，恐怕都不一定有所察觉。

    靠着这样的手法，只要是常家村出身的人、进入常家村的人，都会变成常先生最忠实的信徒。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祠堂里的少年，就是自己供奉的蛇妖自身。

    因为常先生会对外宣称，自己会定期选出一个代言人，只有这个人，才能够作为自己的化身。

    喝完了酒，欧阳俭就被常先生送出了常家村。

    临别的时候，常先生还留下了一句意外深长的话：“你告诉狐狸们，有什么问题，还可以来找我！以后，还要多多的照顾好自己！”

    狐艺菲后来对比过时间，就是这次欧阳俭的拜访之后，猎妖人的app上面，开始出现许多针对胡瑶和狐氏的悬赏订单。

    也是因此，狐艺菲才怀疑上了常先生。

    盛和湘自身并非是妖类，对于许多妖界的事情，只能算是一知半解。

    猎妖人app上的许多悬赏，明显是妖和妖之间的，所提供的法器，也并非常人能够接触的到的。

    所以，狐艺菲查了许久，才发现猎妖人app背后的，就是常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