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荧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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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拜师

    小星星找齐了九十九根长生枝,摸索了好久才找回来时的路,这么一耽搁,太阳都快下山了。

    他急忙往回赶,没想到还没到庄门口,庄主便飞奔而来,双手揽他入怀,激动不已。

    真是奇怪,早上离开的时候,庄主就挺反常的,没想到现在回来了,庄主更甚,搂的太紧了,小星星摸不着头脑,倒是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抱了好久,庄主终于松开了,嘴里不停的说,“好,好,回来就好......”,那眼神明亮有光,像是黑夜点了火把,叫人安心不会害怕,双手依旧搭在小星星的肩上,不知道做什么好。

    小星星跟庄主解释了为什么会这么晚回来。

    庄主看到全是枯树枝的时候赞许的点了点头,听到三座无名坟冢的时候,庄主顿了一下,只说到怕是乡野人家的过世亲人,便领着小星星往麒麟台来。

    这麒麟台坐落在万堰庄中心位置,高九丈九尺九寸,方圆三丈三尺三寸,踏九十九级台阶而上,顶有焰火盆,正对面矗立一只麒麟圣像,麒麟全身焕彩,立于一根赤红铜柱上,长须飘逸,耀尾斑斓,口舌有吞天之势。

    万鹤飞领着小星星拾级而上,来到台中间,万鹤飞对着麒麟圣像拜了一拜。

    小星星依着样子拜了三拜。

    万鹤飞让小星星将九十九根长生枝放置在焰火盆中,退到一旁。

    万鹤飞念起法诀,手指一道红光射向对面麒麟圣像。

    只听得一声嘶吼,那麒麟圣像似是活了一般,口吐红焰,正巧点燃了这边的长生枝,长生枝滋滋声响,冒起绵绵青烟。

    “这长生枝燃起的青烟不改生前习性,直直向上,一般清风都吹不动它,可以持续九十九天之久。”万鹤飞对着小星星说。

    “这么厉害啊,那它升到天顶会怎么样?”小星星看着升起的青烟问道。

    “呵呵,自然是消散了。”万鹤飞捻起胡须回答。

    “哦,我还以为它永远都在呢。”小星星抓抓头。

    “万物依循其理,是树终究会枯,是烟终究会散,以后你自然就明白了,走吧,去祠堂。”

    小星星琢磨着庄主话里的意思,跟着走了下来。

    入了祠堂,二人照例是上香参拜。

    事毕,万鹤飞问道:“小星星,你我相逢有缘,不知你可愿意正式入得我门下,但凭你自己心意,你若愿意,我便教授你这万堰庄道统,能有几分本事行走天下;你若不愿意,我便送你去一处世外之地,以免纷争之扰。不必急着回答,你可思考一夜,明日想清楚再回答不迟。”

    “庄主。”小星星眼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去吧,想好了再来。”

    夜色凝重,小星星看着窗外的月光想着近来发生的事。

    他本是个野孩子,在外游荡十几年,虽有几次生死险境,好在上天眷顾都活了下来。

    在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饱一顿饿一顿常有的事,他早习惯了,九州十地、名山大川各处精彩,他也想去到处看看,入了门派只怕没有了这般自由。

    若是离了万堰庄,此刻不是在破屋就是在山洞吧,破屋能住得,山洞能住得,可那都不是家,为什么我觉得万堰庄像家呢?

    庄主救了我,待我这么好,真像家人一般,我好想家人......

    迷迷糊糊,小星星进入了梦乡。

    梦里面,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到处都是大火,烧的天空赤红赤红的,烟雾弥漫,叫喊声、哭泣声、打斗声夹杂在一起。

    他小小年纪,不知道为什么两个村子就打起来了。

    父亲在火光中倒下了,母亲抱着他奔逃,直到河边,有人追上来了。母亲让他顺着河跑,别回头一直跑。

    他跑啊跑,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敢回头,就这样跑了下去,跑的听不见母亲的声音,跑的忘了村子的样子,跑得失足跌入深潭,漂到不知名的地方。

    醒来后,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要顺着河跑......

    次日一早,小星星起来洗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角还残留泪痕,赶紧洗了干净来到祠堂。

    万鹤飞正在上香,与往常一样,看起来不过是个灰袍老人。

    小星星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鼻酸,大声喊出来:“我愿意!”

    万鹤飞听到身子一怔,缓缓转过身来,面色慈祥,轻声一问:“你可想清楚了?”

    小星星点点头。万鹤飞招手让他进去。

    小星星觉得进门的这几步路走得好长却又轻松,就像是回家,带着愉悦的心情跨过了那道槛。门内是万鹤飞期许的眼神,他终究等到了这一刻。

    “我不想跑了。”

    这一次是小星星抱住了万鹤飞,他感觉心里不空了,紧紧抱着不肯松手。

    万鹤飞倍感欣慰,这一刻他不是庄主,不是掌门,只是一个老人,普普通通的老人。

    他轻轻抚摸着小星星的头,笑逐颜开,嘴里念叨着:“乖孩子,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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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晴空,明月正盛。

    万鹤飞独自伫立在新安岭,此处清风拂面,乃是距离万堰庄最近的观月之佳处。

    从此处往东南方向望去,正是太阴族之所在。

    “今夜月色甚佳。”万鹤飞开口了,听得出心情舒畅。

    “你有几时未曾这般看过月色?”伴随话语之声,惊见偌大明月降下一座虹桥,自那尽头缓缓走来一位妇人,约莫四旬有余,并无华贵坠饰,仅作一身素色衣衫,发丝微扬,嘴角含笑,别有一番风致。

    “但凡明月悬空,我只要抬头即可。”万鹤飞见到来人,神情轻松,不像是个老头子。

    “㘃,乌云挡住了。”妇人故意抛出难题。

    “我是鹤,可以飞上重天,乌云是挡不住的。”万鹤飞不甘下风。

    “就不知道你这只鹤碰到天狗会怎么样?”妇人瞥了一眼。

    “没碰上怎知斗不过呢,总要一试才行。”万鹤飞颇为自信。

    “看来你今天心情确实不错,我见万堰庄长生烟燃起,你又找到继承人了?”妇人问道。

    “嗯。”万鹤飞答道,“此事不能再拖,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万不可在我手里断了传承。”

    “我来此之前去了万堰庄一遭,想要看看你的徒弟如何,人呢?”妇人饶有兴趣。

    “你可曾见一个少年在那?”万鹤飞问她。

    “见是见了。”妇人恍然大悟,“难道那少年便是你新选定的徒弟?”

    万鹤飞点点头。

    “这......我见那少年资质平平,料想你应不会选这样的人继承道统。前番几次,你选的人可都是上上之阶,这是为何?”妇人不解。

    万鹤飞便将与小星星相遇的经过说给妇人听。妇人也是感慨这段缘分来的曲折奇妙。

    “你当记得我曾寻得一旷世之才,潜心相授,期盼能可延续本门香火,不想半途此子失踪,误我十年,十年呐。”万鹤飞慨叹不已。

    “我知道,就因为那个人太合适,你才呕心沥血,可惜人没了,你也找了多年,终究是错付了。”妇人对这段往事知之甚详,“我怀疑是那个野心家所为,你调查之后却说并无证据,我看他多半脱不了干系。”

    万鹤飞耗费十年栽培的徒弟一朝失踪,令他痛失所望,又过了很多年之后,他才肯放下那份不甘,重拾热情,一连找了三个资质上佳之人。未想到三人都在拜师后枉死,他彻查之下终究未寻得凶手,心如死灰,只得暂且搁置。

    “那个奇才是在长生谷失踪的。”万鹤飞接着说,“后来那三个弟子也是在长生谷被害的。”

    “为何都是在长生谷?”妇人追问。

    “因为那是我教授徒弟的地方。”万鹤飞说,“可这个少年竟然活着回来了。”

    “你让这个少年去了长生谷,万一......”妇人正色道:“你这是在赌!”

    “对。”万鹤飞并不否认,“若有万一,我只有以死谢罪了。”

    “鹤!”妇人逼视道:“这是你的本意吗?”

    “不是。”万鹤飞摇摇头,“我也于心不忍,一迟疑,竟然让这少年去了,唉。望舒,你说我是不是老糊涂了?”

    望舒看着这张苍老的脸,几十年的重担尽系一身,眼睁睁看着他从俊秀青年蹉跎到天命老人,尤其是自己挚爱之人,这要如何苛责?

    “那你可想这个少年为何活下来了?”

    “也许......”万鹤飞长叹一口气,“正是他的平庸救了他。”

    “你是说,有人希望继承你的是一个平庸之人,这样方才没有威胁?”望舒踱了踱步。

    “不无可能,”万鹤飞接着说道,“若是想我绝后,这少年必无存活之理。”

    “那你准备如何应对?”望舒抬眼看他。

    “对方既然阴谋算计,那我就阳谋以对。”万鹤飞成竹在胸。

    “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望舒想了一下,点头赞许。

    “那件事还请你多留意。”万鹤飞补充道。

    “自然。”望舒说道,“如此一来,双管齐下,有备无患。”

    “我的事你牵挂在心,你自己那边呢?”万鹤飞问她。

    “老样子,野心家三番两次来劝,执着得很,我懒得理他。”望舒看了看天上,言语中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他如今势大,只怕你的行踪也在他监视之内,不可不小心。”万鹤飞多有担心望舒的情况。

    “他知道又怎样,揭发我太阴族主与万堰庄主余情未了,仇敌私通?”望舒没好气的说。

    “你还是这个脾气。”万鹤飞走到她身边,“一起赏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