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相遇了，于无声之间互相熔化湮灭，四周空气因高温而扭曲变形，随之狂舞的无脑尘埃在无形之火中完成集体献祭，焦黑躯壳下落，串联成细密黑雨。

    短暂僵持后，红闪电冰消雪融，残损的半片日轮突破障碍，以胜利者之姿，余势不减地正面冲击剑士长。陈垚暗道一声，彩。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此番对招，特格罗斯更胜一筹；相反，若是凭借聚光盾防御，其魔力恐怕不足以挡住红芒攻击。

    “好样的。”卡莱尔兴奋地说，抵近战线准备乘胜追击。

    对招胜利使得敌人狂乱之色消退几分，它摆出铁门势，凝聚一点璀璨之红在剑尖上。

    “它要硬接这招。”陈垚看到敌人静立不动，心里着实吃了一惊，“难道它有破招方法？”

    白马剑士团剑士长再次震撼前来助阵的队员们，尤其是见识过特格罗斯威力的卡莱尔、伯尼和克尔温。

    魔物身体微微律动，与此方空间的魔力潮汐隐隐相合，传达出一种只能意会的和谐美妙。这个时候，它好像成了此方天地的主人，万物的枯荣兴衰似乎职掌它手。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是高阶之上才能拥有的独特韵律。”巴茨失声惊呼。

    “什么，高阶之上？！”伯尼声音高了八度，把自己吓了一跳。

    威猛的日光洪流遇到了世界之柱，被其一分为二。而办到这一切的，不过是剑尖汇聚的一点寸芒罢了。

    尘埃落定。片叶不沾的古代剑士收回架势，正对陈垚，朝前递出侧剑，在空中一点。

    伯尼喃喃地说：“这难道，难道是……“

    “是的，剑士之间的点头礼。”陈垚做了肯定回答，沉重语气之中隐含激动。

    “天啦，这还算是魔物吗。你说哪天它活过来了我都信。”伯尼有些崩溃了。

    “能见识到这样的技艺，哪怕失败也值了。”卡莱尔说，默念咒文，激发衡器，在圣像旁召唤出秘境传送门，“这扇门直达埃姆斯神殿洁净室，伽罗大骑士会第一时间感知到。尽管神殿救治能力有目共睹，但是我不想冒这个险，你们明白吗。如果情况万一有变，我们必须撤退，放弃本次试炼。”

    “头儿”，“卡莱尔”，“老大”……

    “这是命令。”

    “等等，卡莱尔——”

    “嗯？陈——”

    陈垚望着卡莱尔和队友们，眼中精芒一闪：“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待我一试便知。”

    说完，他示意队友们稍安勿躁。转身面对剑士长，行了一礼——意思是，切磋剑技。

    在卡莱尔等人惊讶注视下，魔物同样回礼！双方一边靠近，一边散去了剑上魔力，然后相对五米站定，摆出各自剑架。

    这短短十几米路程，陈垚走得并不轻松，剑士长若是出招，他没有百分百信心防住。若是队友们出招，则剑士长必猛烈反击，同样讨不了好。为此，他曾生出无数次抢攻的念头，却又被一一摁下。队友们呢，仿佛同他心有灵犀，保持了一致步调。

    “切磋剑技，不论强与弱，只讲真与诚。”抱着如此信念，他最终安全走到剑士长身前。

    剑盾对剑匕，如果是同等水平，自然是剑盾占优。然而面对这位强敌，陈垚只希望自己能多对上几招。

    “我不客气了。”陈垚比出剑语后，率先出招，同剑士长站作一团。

    大厅里响起一阵密集的叮叮当当声。

    “你们怎么回事？”众人身后传来一个急切的脚步声，脚步声主人看见陈垚和陌生人在打斗，而队友们在一旁驻足观看，有几个还看得入了神，登时摸不着头脑，便怒气冲冲质问。

    “乱来”，“胡闹”，她听着伯尼解释，口中不住反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战了十来个回合，陈垚棋差一招，被逼出战圈。他主动朝敌人行了剑士礼。

    剑士长回礼。

    卡莱尔在一旁看得热血沸腾，朝它行礼。剑士长同样回礼，在空间虚点两下，示意两人一起，冷厉红眼里些许透出属于生者的温度来。

    三人战作一团。

    黛西听完伯尼讲述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又看到事情朝着眼前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不由扶额喟叹：“说好的消灭秘境深处的黑暗呢。”

    很快，伯尼和克尔温加入战团。面对四人围攻，古代剑士仍不落下风，越打约有灵智，越打眼神越清明。你甚至能察觉到它散发的畅快情绪。

    行礼，切磋。再行礼，再切磋。陈垚已把试炼忘在脑后，也忘了身前之人其实分属魔物，只当它是一个温厚长者。若非如此，它又怎能耐心无私地喂招呢？

    “我想起来了，你刚才说的‘不对’是什么意思，都想入迷了。”巴茨活动几下始终保持战备的僵硬手脚时，随口问了吉米一声。

    “哦，我是说‘威廉.艾德玛’这个读法不对。”学者目不转睛地说，“刚才我想到了，这一千多年来，王国的发音是存在一些流变的。就拿这个名字来说吧，依照查托王国古音，应当念做……才对。”

    吉米念出的名字被打斗发出的剧烈乒乓声所扰乱，巴茨没有听清，他不得已再问了一次，好巧不巧又被打斗声掩盖。到第三次发问时，魔法师提高嗓门大喊道——

    “威廉赫姆.艾德玛尔。”

    “乒——”战团分开了，场间陷入短暂沉静，由此，“威廉赫姆.艾德玛尔”的名字响亮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

    “威、廉、赫、姆、艾、德、玛、尔。”

    墙壁每反射一个回音，队员们的心便抽紧一下，只恨自己生了耳朵。

    “你们又怎么了？”黛西不明所以，大声问道。

    “嘘。”伯尼惊恐地说，“小声。”

    剑士长听到这个名字蓦地顿住了。接着，身躯如风中枯叶般猛烈摇晃，红眼明灭不定。魔力剧烈波动，显出其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它低下头，翻看自己的双手。

    当啷两声，剑匕落地。

    它抬起颤抖的右手抚上左胸。显然，根本没有心跳。

    它用愈发颤抖的手触上脖颈。毫无疑问，那里是一片空无。

    它如遭雷殛，跌坐在地。

    冒险者们缓缓后退。

    突然间，它朝他们深深望了一眼，眼神中充满说不出的复杂感情，随即拾起武器。在这个瞬间，魔力波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剑士长行动了，不是朝他们来的，而是冲向主殿外。

    队友们对视一眼，咽下唾沫，小心翼翼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