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太古时期，由祭祀的人们发现，世间一切生命都有两种组成部分，清者称为魂灵，浊者谓之魄骸，魂灵与魄骸浑然一体。

    不谈特殊情况，只有在生命结束之后，清浊才会一分为二，魂灵会飞升至无高处，魄骸则会堕入有渊地。

    当两者彻底分离，意味着生命的结束。

    在其生前，魂灵与魄骸作为一体互相渗透又分为两个部分，精神与肉身……

    黑弥目前是魂灵与魄骸出现分离，但没有真正分割，存在藕断丝连的关系，饮完茶，他的魂灵得以稳固，不再有逃逸的现象。

    憋有满肚子的困惑，黑弥连问老人道：“你到底是谁，这里是哪儿，还有我的哥哥为何……”

    璞老抬手止住他，道：“问题一个个来，之前教你刀术的时候，应该说过，无论何时都要保持耐心。真是，年纪大了一点不懂得尊重老人！”

    “嗯，教训的是…”黑弥深吸几口气，按住激烈的情绪。

    璞老替他添茶后，道：“这里是有渊地一处的残角。老夫嘛，也不知是谁的一缕残余魂灵，飘离之前，碰巧掌握了此地特有的呼吸法。”

    黑弥有些迟疑，刚才危难之时，他的魂灵正是被他哥哥的鬼火教授七字真言，才得以幸存。

    老人咳嗽几声，继续道：“你哥哥的魂灵被老夫收留，我教授他有渊呼吸法，可惜为时已晚，光靠此法，也只保留下一些执念…”

    黑弥红了眼，站起身又赶紧坐下来，“我的哥哥还有办法复活吗？”

    璞老一时语结，“见到你之后，教授完呼吸法，他的执念早就散去。何况，魂灵与魄骸一旦分割就不可能重组，他已经……”

    “够了！不用说，我知晓了。”黑弥侧过身，不让老人看见自己落泪。老人知道他的秉性，一旦情绪激动，就会不受控落泪，刚想要安慰几句。

    少年猛地回头，一口饮下灵茶。黑弥冷静下来，追问：“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老人见他如此，不觉点了点头，回道：“全部吧，单看你的眼睛，老夫就能知晓最近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这是什么能力？”

    “老夫也不清楚，应该是生前掌握的，只能发挥很浅的作用。你和我现在都陷入无始无明的迷局，所见所闻既是真实又是虚假。”

    “无始无明…你受到影响，也就说针对的不是我一个人。”黑弥眉头微皱，心里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嗯，包括整座太山的范围，释放这种程度的幻术，释术者自己消耗也不小。”

    “太山的生灵应该被杀尽了的，也就说我遇到的幻想种都是……”黑弥话说一半，对面的老人陷入沉默，更加验证他心里的猜测。

    黑弥自嘲两声，苦道：“当初您教授我杀兽之技，想不到会用来杀人…”

    “刀本就存在戾气，用久了难免错杀，或许剑更合适你。”璞老的浊眼盯着他，与之交辉，黑弥忽然明白老人曾经的泪。

    可又有不解，黑弥质问道：“既然通晓这点，为何要教我刀术，存心看我笑话吗？！”

    “非也，而是因为你的眼睛…”老人干笑两声，像是撬动许久未开的门锁，“老夫看似是在教你刀术，实际是在锻炼你的眼力！”

    “眼力…”黑弥面对一众忽律们时，眼中曾显现对方攻击的轨迹。

    本以为是自己对刀术的理解够深，可回想起来，即便是黑蛇，也没有办法预判刀的全部轨迹。

    原来是他的眼睛在发挥作用，黑弥心里有了明悟。

    璞老道：“你的眼睛如同美玉，玉不琢不成器，再好的玉也需要打磨锻炼，本来按照设想的路迹，现在你能达到与老夫同样的高度。”

    “只是可惜啊，你半途而废了……”话锋一转，苍老的声音有几分惋惜。

    黑弥没有多言，自顾自地倒杯茶，闷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一开始告诉我？”

    老人则道：“心通眼，眼通心，当时你心性不成熟，让你知道只会白可惜了玉。后来你心情沉重，一直不得走出，都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那现在算时候了？”

    “正是，单说锻炼打磨，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了！”

    璞老抬手也为自己斟了杯茶，饮下道，“掌握心律，证明你的心性足够成熟；蜚也在你垂危时，把力量渗透给你。加之，我们现在身处的迷局。

    在无始无明经历的一切可成为砥砺，助你的眼睛看穿迷雾！”

    “看穿迷雾，也就意味着破解无明么？”

    “不错，你可以这么理解。”老人又有难色，“但是吧，虽然打磨的时机极好，可玉的本身出现一些问题。”

    黑弥陷入沉默，不用说他也知道，自从山中醒来，眼中时不时会飘出类似苍蝇翅膀、蚊子翅膀的浮影，因为担心小小，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老人凝视他的眼，“你的眼因为剧烈战斗出现破裂，加上身体的透支，灵性有些丧失。需要舍弃外部失去灵性、破损的部分，再重新进行打磨。

    但这样你的眼也会变得格外脆弱，使用起来内部会极其不稳定。”

    “不稳定？”

    “对，识破真源大概只能用一到两次…”

    “足够了，具体要怎么做？”黑弥再次询问。

    见他眼中没有波澜，老人难得有一丝欣赏，道：“随老夫来，我会为你雕刻双目！”

    璞老离开座位，将黑弥领入屋内躺下。出去，再回来时，老人手里多了一短柄木头，钉了根忽儿细的刀。

    璞老让黑弥解去破烂的衣，露出上半身的皮肤。少年身上，有他雕刻的谛视。

    在《影图形》里有记载，谛视是一种古老存在，窥万物之灵，察世间诸相，观自在、晓阴阳，悉握真源，可驱御无妄之祸……

    谛视被称为灾厄的克星，每在祭礼发生时，村落里都会安排最好的雕刻师傅，在祭礼者身上雕刻谛视的纹。

    只是纹理，书面记载很不全面，更多是靠雕刻师们自己的想象，他们往往不会雕刻出谛视的眼睛。

    只要雕刻的人心里有谛视，雕刻出来的眼睛哪怕再不像，他们也会因此染上诅咒，不久会因各种离奇事故身亡，甚至曝尸荒野！

    久而久之，雕谛视不刻眼成为约定俗成的事情。

    老人现在要做的，就是为少年的眼赋予谛视的概念。至于代价，他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