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拥:白昼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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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圣果 I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过分,不过可以答应我吗?”

    她笑着,眼睛温柔地眯起来。

    “对不起啊……我本来……答应了要让你们都活下来。”

    她是笑着在哭,眼角流下的那道泪水是红色的。

    “不要去憎恨。”

    是血啊。

    户川白常常做梦。

    但上一次梦见榊原佳子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不像正常人那样,醒来后立刻睁开眼睛,而是深呼吸几秒钟,再缓缓起身。

    但他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他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很漂亮,很令人惊艳,但突然出现在面前就有些可怕了。

    “你是谁?”户川白下意识问,这个问题并不准确,因为他已经想起来她是那个在走廊上被欺负的女生。

    “我叫加鹤小竹。”她平静地说。

    户川白稍微清醒一点,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一个人躺在校园里有些偏远的长椅上,在午后的阳光里不知不觉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时隔很久又莫名其妙的梦。

    加鹤小竹的眼睛很亮,眼神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

    “我常在这里吃便当。”她说。

    户川白注意到她手里的食盒,菜式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些简陋。

    “对不起。”户川白站起身来。

    其实他没有必要道歉,这里是公共场所,她没有道理认为户川白占用了她的位置。

    出人意料的是,加鹤小竹什么也没说,她没有接受户川白的好意,而是端着食盒转身离开了。

    户川白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她的背影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任何东西。

    大雨持续了好几天,甚至冲垮了山道,在道路疏通之前暗鸦神社的狩人都不会过来处理杀人事件,好在户川白和不知雀作为神社代表刚好就在学校,因此北司高中的师生们情绪还算镇定。

    只有知道事件细节的人不这么想,那行血书指明这次吸血鬼杀人事件就是冲着户川白而来的,而此时偏逢大雨,神社职员无法上山,相当于让户川白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困境。

    在恶劣天气和突发杀人案的双重压力之下,修学旅行也被迫取消。

    “户川白,是时候还债了。”

    户川白不知道那行字上所说的还债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吸血鬼为了寻仇而来,那么他杀了太多血族,根本无从查起,而在近千人的学校里找到一名隐藏极深的血族更是难如登天。

    山里的天空直到今天才放晴,户川白有些头疼地走出树林,沿着小路穿过学校,路边是学校的操场,有上体育课的高中生们正在列队集合。

    这感觉有些熟悉,他不禁想起来学生年代的自己。

    正当他走神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

    “户川先生?”

    户川白回过神来,回头看见一个灰头发的女生。

    她的五官看起来很精致,只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浓妆,还有那叛逆的染发,令偏好简洁的户川白眼皮一跳。

    “有什么事吗?”户川白问。

    “我叫筱田美玲,您还记得我吗?几天前我们在走廊里碰到过的,您推开门,然后撞到我了。”灰发女生说。

    户川白的记性很好,在看见她的第一时间就想起她是谁……今天先是遇到那个被欺负的女生,现在遇到欺负人的女生,他感觉有些奇妙。

    “我记得。”户川白说。

    筱田忽然露出了笑容,她有些腼腆地说:“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没等户川白回答,她从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只秀气的笔记本。

    “抱歉,我不是公众人物,不方便签名。”户川白看着她说。

    筱田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兴奋地说:“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户川白一怔,还没有说什么就被筱田抓住了手。

    灰发女生拉着他的手一路小跑,两个人穿过阳光碎落的走廊,引来无数路人侧目,像一阵轻风一样跑进体育馆里。

    不知雀路过这里,刚好在找户川白,看见这一幕不禁有些呆滞,她表情复杂地喃喃自语些什么,又有些担心。

    体育馆内的空气有些潮湿,男子高中生们在木地板上激烈的奔跑,当户川白被筱田拉进室内篮球场时,不禁有些走神,他看见女生们围在球场边,看见球场上拼搏的身影,想起来自己也曾在这里洒过很多汗水。

    那个染着黄发,身穿篮球裤的自己。

    这个西装革履,满脸迷惘的自己。

    如今已处在两个世界。

    他醒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议论声不断传来,显然高中生们认出了户川白的身份。

    “你带我来这里……”户川白有些不解。

    “您以前也是北司高中的学生吧。”筱田看着户川白的眼睛,眼神有些放光。

    户川白不喜欢这种眼神,他不喜欢被人期待,更不喜欢辜负别人的期待。

    一个个头很高的男高中生抱着球走过来,径直来到户川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户川先生,你从前是北司高中校队队长吧。”男生说。

    户川白静静看着他,说:“是的。”

    “我叫三浦翔太,恰好是现在的队长。”男生面带笑容,说,“我一直是你的粉丝,我们较量一场吧。”

    户川白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他不认识三浦翔太,但他隐约意识到这个男生对自己存在奇怪的敌意。

    周遭的女生和篮球队员都围拢过来,人群中有人起哄,所有人都在期待户川白接下三浦翔太的挑战。

    筱田美玲说:“这不公平,户川先生很久没有打球了。”

    她嘴上替户川白打抱不平,可眼神里还是有着藏不住的期待,女生们都很想看到户川白打球的样子,她们只在展览室的旧照片上见到过这个黑羽组长的高中生形象,却从来没有办法亲眼了解这个忽然间人气暴涨的年轻人。

    三浦翔太没有理会她,他保持着笑容,直直盯着户川白,将手里的篮球丢向黑羽组长。

    户川白下意识接过球,指尖与粗糙的球皮接触的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似乎时光倒流,似乎个子变矮了一些,脚上的皮鞋换成了球鞋,而她坐在场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自己……她温柔的像一只家猫,却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倔强。

    户川白抬起头,说:“好。”

    三浦翔太笑了起来。

    “先进三球算赢。”他说。

    户川白将球递给三浦,示意他先来。三浦翔太没有客气,已经走到三分线外站好,而户川白则走到篮架下脱掉了外套,然后将衬衣的袖子卷起。

    三浦翔太个子很高,而户川白则身高欠佳,在身材上户川白处于劣势,而户川白球技已经生疏,这又是另一个劣势,如果说狩人的身体素质高于常人,但这并不适用于户川白。

    狩人在神社的试炼中锤炼自己的身体,突破身体机能的极限……但户川白并没有通过狩人的试炼。

    三浦翔太忽然移动了,他很谨慎的选择了背身单打,用宽阔的后背抵住户川白,一步一步向篮筐下压迫,这种进攻方法对身材比自己矮小的对手可以轻易奏效,户川白也确实毫无办法,只能被三浦推着向后退。

    当离篮筐不足一米时,三浦转身跳起将篮球掷入框中。

    三浦先拿下一局,对着户川白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户川白则沉默不语,现场有些哗然,围观的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谈论起来。

    哪怕是不懂篮球的女生也看得明白,这一分拿得太轻松。

    不知恭站在人群中,神色有些复杂,他听着那些议论声,无外乎是些质疑户川白实力的话语,不禁有些不忿。无论户川白会不会打球,这都丝毫不影响他对户川白的崇拜,在他看来作为一个狩人不需要再对自己证明些什么,哪怕他在生活中是个运动白痴。

    因此他不理解旁人因此看轻户川白。

    “发生什么了?”不知雀在人群中找到弟弟,问。

    不知恭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户川先生跟别人单挑,看起来会输。”

    不知雀一怔,担心地看向场中,满心不理解地想着,向来低调沉默的组长怎么会接受这种孩子气的挑战呢?

    三浦翔太笑着回到三分线外,再一次轻松运球,他比户川白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您输给我并不丢脸,户川先生。在这间学校里我是最强的,无论这个时代有没有你。”

    户川白笑了笑,似乎不为所动。

    三浦翔太不再试探,一步跨出,以极快的速度冲击篮下,户川白穿着皮鞋,无法跟得上他的速度。

    轻易突破到篮下后,三浦拔地而起,单手将篮球扣入框内。

    全场躁动,女生中传来了尖叫声。

    三浦很享受被人瞩目的感觉,他张开双臂绕场跑了一圈,然后对户川白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还没有赢,就模仿德韦恩韦德?”不知恭在场边恼火地说。

    三浦翔太单手抓球,另一只手指着户川白说:“最后一球。”

    户川白没有苟同,只是默默摆出防守的架势。

    三浦再一次利用灵活的脚步和高大的身体冲进篮下——

    这一次他没有成功,因为户川白伸出手,指尖碰到了篮球。

    三浦的身体由于惯性还在前冲,球却掉落在地上,而户川白已经灵活地绕开他一小步。

    篮球来到户川白手中,三浦翔太有些警惕地看着他,眼神里带有明显的恼怒。

    户川白运球站在三分线上。

    不知恭捏紧了拳头,场边的议论声也变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场上。

    三浦飞快跑向户川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户川白直接在三分线外轻轻跳起,出手投篮。

    因为意外,所以反应也没跟上。

    三浦飞快地回头看向篮筐,篮球弹框而出,他松了口气。

    “长期不打球,出手就投三分球?”三浦看着户川白调侃说,“你已经放弃比赛了?”

    户川白将篮球递给三浦,说:“到你了。”

    三浦想要赢过户川白,他也不至于愚蠢到认为户川白对自己毫无威胁,他有很多优势,所以他更加输不起。

    他死死盯着户川白,看着他平静的眼睛,不禁有些心慌。

    只要再进一球就好。

    这样一个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响起。

    他鬼使神差般握住球,站在外线,干拔跳投。

    户川白根本无法阻止比他高大许多的三浦投篮。

    全场静寂无声,只有清晰的一声“唰”响起,篮球擦过篮网,偏出许多。

    户川白接到了球。

    他持球跑到底线边,神色平静,再一次选择了远距离出手。

    距离太远,三浦也来不及阻止他,场上再一次响起了“唰”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是篮球应声落网。

    场上安静了一瞬,然后气氛燃烧起来!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变数,人们的情绪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先前等着看户川白吞下败果的女生们也睁大眼睛,期待起奇迹的发生。

    “只是好运罢了。”三浦翔太凶狠地向篮下撞去。

    可他根本没有触碰到户川白的身体,户川白已经来到他身侧,伸手摘下了球。

    攻守之势瞬息万变。

    户川白压低身体,向着篮下突破,三浦一步也不肯放过,死咬着户川白,但户川白的膝盖扭转,迅速变向,身体急转近一百八十度向着反方向跨出一步,只是小小的一步,却将三浦甩开一米远。

    他从容地站好,举起双臂准备投篮。

    一道目光。

    目光没有温度,也不是实质,自然不会让人产生感觉。

    可户川白感受到了一道目光,这让他的身体忽然僵硬起来。

    这感觉很熟悉,熟悉到他几乎忘记自己在做什么,只想弄明白是谁的目光,只想弄明白那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他放下球,有些惘然地看向场边,看向那个坐在角落的安静女生。

    加鹤小竹握着笔,静静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然后错开。她低下头,继续在搁在腿上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比赛的最终结果是三浦翔太三比一获得胜利。

    少男少女们从场边跑来,围拢在三浦翔太身边,而户川白孤零零地站在一边,神情有些恍惚。

    只有不知雀拿起他的风衣跑到他身边,眼神有些担忧,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户川白回过神来,摇摇头说:“我没事。”

    他没有在意比赛的结果,只是很在意那个叫做加鹤小竹的女生,他忍不住不停地想着她的事,她的眼神。

    她究竟是谁呢?

    那道目光为什么那样炽热,却又那样冰冷呢?

    ……

    体育场后的小阁楼上,微弱的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这里堆满了体育器材,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味道。

    校服的白衬衫,黑色的格子领带,少女的粉色胸罩,这些衣物搭在栏杆上。

    筱田美玲和三浦翔太躲在这里,少女的上身一丝不挂,露出诱人的粉色肌肤,她挺起胸膛,毫不害羞地伸手去拢脑后的头发,嘴里还和三浦说着话。

    三浦解开衬衣扣子,看起来心情不错:“做的不错啊,小美玲。”

    筱田的眼神有些得意,她撅着嘴说:“你满脑子就想着打败户川白出风头,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让我去跟别的男人搭讪什么的,我可做不来。”

    三浦笑着捏捏她的脸,说:“你不是喜欢帅哥吗?我看你当时都要快粘在户川白身上了吧。”

    筱田哼了一声,说:“没有下次了!”

    三浦俯下身来,将脑袋埋在筱田胸前,女高中生哪里还有生气的样子?她有些敏感地闭上眼,双臂环抱住三浦,发出舒服的轻哼声。

    这时忽然有脚步声在阁楼下响起。

    筱田和三浦正纠缠在一起,他们身体一僵,立刻手忙脚乱地去拿搭在栏杆上的衣服。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鞋子踩在阶梯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脚步声很稳定,还带有一种节奏感。

    加鹤小竹出现在阶梯尽头,她静静看着正在系扣子的筱田,面色平静,漂亮的眼瞳深处有些幽邃。

    “搞什么,原来是你啊。”筱田有些气恼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加鹤小竹淡淡说:“坂本老师找你谈话。”

    筱田一怔,有些莫名其妙,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窃喜。

    三浦看见她的神色变化,心里有些厌恶,他盯着加鹤小竹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加鹤小竹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我有话要和你单独说。”

    “我?”三浦皱眉,但并不排斥和加鹤小竹单独相处,下意识放慢了系扣子的速度。

    筱田穿好衣服,抚了抚有些乱的头发,看了两人一眼,说:“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她快步走过加鹤小竹身边,踏踏踏地跑下了楼。

    离开体育场时,由于走的太急,她猛地撞进一个人怀里,不由骂骂咧咧起来。

    她抬起头,看见不知恭有些不安的脸。

    “你在阁楼上做什么?”不知恭有些狐疑地问。

    筱田没有理会他,冷冷说:“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她狠狠踩了不知恭一脚,在他的白鞋尖上留下一道黑印,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不知恭握住拳头,然后松开,他看着筱田的背影,有些恼怒却无处发泄。

    ……

    筱田有些迷茫地度过了一天,当她去找坂本老师谈话时,坂本眯起眼睛,莫名其妙地说:“我没有叫你过来啊?”

    筱田很生气,她生气加鹤小竹戏弄了自己,但她没有在教室看见加鹤,也没有看见三浦,这让她很郁闷。

    到了晚上的时候,她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感到一丝不安。

    辅导老师还在寻找三浦,但加鹤似乎是已经回到她的房间,据说她在保健室度过了一整天。

    加鹤不知所踪,她是三浦消失之前最后和他接触的人,她想告诉老师三浦曾去过那个阁楼,但她没法开口,因为她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去阁楼。

    三浦没有理由会消失啊?可加鹤的眼神让筱田感到浑身冰冷,她打消了去询问的念头。

    她想到一个人,一个让她感到可靠的人,但她觉得去向他求助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因为他是户川白,因为她在中午还和三浦联手设计过他。

    联想到近日不断流传的校内吸血鬼杀人事件,筱田美玲头一次感到害怕起来,就连窗边的阴影都令她疑神疑鬼,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她穿过操场来到户川白的房间外。

    “是你?”户川白有些意外,“有什么事吗?”

    看着户川白平静的眼神,筱田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我……有事情想请您帮忙。”

    户川白一怔,没有说话,但他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筱田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说:“三浦君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知道他最后去的地方,我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我不敢一个人去那里。”

    户川白皱了皱眉,说:“可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却来这里找我?”

    筱田有些窘迫,她的额头上沁出汗珠,不禁伸手将刘海抹了抹。

    户川白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眉头舒展开来,语气温和说:“我知道了,走吧。”

    “啊?”筱田没有反应过来,她怔了一会儿才明白户川白的意思,有些惊喜地点了点头。

    户川白进屋去取了风衣披在身上,然后拿了手电筒和刀袋,筱田趁机瞥了一眼他的临时房间,发现一切陈设都很简单朴素,不禁对这个苦行僧般的男人产生了一丝兴趣。

    也许他根本就没在意输给三浦的那件事吧。

    筱田美玲看着户川白的侧脸,有些出神地想。

    “是这里吗?”户川白忽然扭过头问。

    筱田回过神来,有些慌忙说:“啊,嗯对,没错。”

    户川白点点头,他说:“你跟在我后面。”

    他摇开手电,缓缓照亮面前的台阶,脚步不快却很平稳,踩在阶梯上有轻微的声响。

    手电筒的灯光很狭窄,周遭很黑,筱田有些紧张起来,她忍不住抓住了户川白的衣角,后者的脚步立刻停下来。

    筱田吓得松开了手,以为他生气了,她看着户川白并不宽阔的后背,脸色有些苍白。

    “血的味道。”户川白缓缓说。

    “什么?”筱田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确实听见了户川白的话,小腿忍不住打颤。

    户川白没有说话,继续向上走去,他们来到阁楼二楼,手电的灯光横扫一圈,并没有找到任何人,只是户川白在地板上发现了新鲜的血迹。

    “退后些。”户川白说。

    筱田听话的往后站了几步。

    户川白顺着血迹向房间角落走去,目光停留在一行血字上:

    “还债吧,户川白。”

    再次见到这句话,他面无表情,只是伸手去触碰那块写着血字的木板,这是一只装体育器械的箱子,血迹的终点停留在箱盖上。

    户川白皱皱眉,伸手扣住箱盖边沿,然后猛地掀开——

    浓烈的血腥味蔓延开来,让站在楼梯口的筱田忍不住惊呼出声。

    户川白盯着箱子里紧闭双眼,满脸是血的尸体,认出来他就是三浦翔太。

    “他死了。”户川白伸手摸了摸三浦的脖颈,没有温度。

    筱田美玲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她根本不敢朝箱子的方向看,而是声音颤抖地说:“户川先生……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去告诉老师……”

    忽然,尸体的手扣在户川白的手腕上,而三浦翔太睁开了眼睛。

    那双猩红色的瞳孔和户川白的双眸死死对上。

    “你去叫人。”户川白背对着筱田,平静地说。

    筱田美玲如获大赦,立马跌跌撞撞地跑下了楼。

    几乎是她转身离开的同一瞬,木箱炸裂开来,吸血鬼强健的肉体轻而易举撑破了木箱,而户川白则被这股力量击飞,他落在不远处,在地上滑出很远,然后翻身站了起来。

    户川白眼神冰冷,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黑羽,而黑羽已经出鞘。

    在户川白的手腕上,三浦的手还死死抓住不放,户川白伸手将那只齐腕而断的手掌拿来,随手扔在地上。

    三浦翔太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断掉的手腕,眼神混浊,神态痛苦,显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失去那只手。

    他张开嘴,神智不清地嘶吼了两声,然后猛扑向户川白。

    户川白一刀刺穿了他的身体,然后反手打断了他的颈椎。

    三浦翔太死了,作为最劣等的感染者。

    户川白取出一块布擦干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又擦干刀身,这时候不知雀和源广义才气喘吁吁地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胆子大的教师。

    “组长,你没事吧?”不知雀问。

    户川白摇摇头,问:“筱田呢?”

    “那个女生受了惊吓,去保健室了。”源广义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微微挑了挑眉。

    户川白没有再问,而不知雀已经开始上前处理尸体。

    源广义走到户川白身边,说:“真是干净利落啊,找到真凶了?”

    户川白摇头否认,说:“不,他只是初期感染者。”

    一旁的老师们已经吓得跑掉几人,只有一个胆子大些的年轻老师面色苍白地插嘴说:“我认得他,他是坂本老师班上的学生,叫三浦翔太,是篮球队队长。”

    户川白低声说:“我也认识他。”

    源广义眯眼说:“即使是认识的人,也能毫不犹豫的杀掉吗?”

    户川白说:“他是吸血鬼,不是人类。”

    这时候,不知雀忽然面色复杂地走到户川白面前。

    “怎么了?”户川白神色有些疲倦,没注意到不知雀靠的有些近。

    不知雀盯着户川白的眼睛,眼神有些颤抖,说:“他的尸体上……没有吸血鬼的牙洞。”

    户川白一怔。

    “怎么可能?”源广义皱眉说,“那瞳孔呢?”

    不知雀说:“吸血鬼死去后,瞳孔会变成普通人的样子。”

    户川白没有说话,他走到三浦的尸体前蹲下检查了一遍,又走到那只断手边再做确认,可他似乎一无所获,面色平静地站起身来。

    不知雀看着户川白的侧脸,心里不断产生着各种各样的疑惑。

    她知道户川白今天惨败给了三浦翔太。

    现在看来,被当作吸血鬼杀死的三浦可能根本就像是个普通人。

    她不相信户川白会杀死无辜的人,可那小小的猜疑像是落在白纸面上的洇墨一样,越晕越大。

    源广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皱眉不语。

    一旁的老师更是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户川白。

    “我们去找筱田。”户川白淡淡说,“是她带我来找到三浦。”

    ……

    保健室里的灯光有些冰冷,筱田美玲坐在床上,手臂抱着双腿,脸色有些苍白。

    她急匆匆地离开阁楼时,听到了阁楼上传来的声响,但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和三浦做的事情有多可笑,当户川白选择独自留在楼上时,她才明白原来那个男人早就不是北司高中的学生了,他是一名狩人,是狩人中的佼佼者,无时无刻都在直面生死,篮球或者胜负这种东西对他根本没有意义。

    她明白了这些,而三浦已经死了。

    有人轻轻推开门,筱田猛地抬头,看见不知恭神情复杂地站在她面前。

    “你来干什么?”她强作镇定问。

    不知恭说:“我看见你带着户川先生去了阁楼,发生什么了?”

    筱田有些犹豫。

    不知恭有些恼火,说:“你白天的时候骗户川先生去篮球馆,晚上又找他帮忙,你不害臊吗?”

    筱田又急又气,说:“我没有……我……”

    她的声音低下来:“三浦死了。”

    不知恭一怔,令筱田惊讶的是,他有些惊慌。

    “怎么会这样……他在阁楼上?”不知恭问。

    筱田点了点头。

    “我……在你下楼之前,我看见加鹤同学她……”不知恭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筱田有些不安地说:“你看见了?”

    不知恭说:“不会的,加鹤同学不会做这样的事。”

    筱田说:“可她是最后见到三浦的人。”

    不知恭握紧了拳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有人推开了保健室的门。

    加鹤小竹穿着睡衣,静静看着他们,她先是径直盯着筱田,随后又看了一眼不知恭,神色平静。

    不知恭不安地说:“加鹤同学,你……”

    “我有话要和筱田同学说,单独说。”加鹤看着不知恭,表情还是和寻常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筱田的脸刷的白了,不知恭犹豫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加鹤小竹只是静静看着他的眼睛。

    不知恭咬咬牙,低头跑出了保健室。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愿意相信加鹤小竹是杀害三浦的人,如果她是,她怎么会这样毫不掩饰地来找筱田?

    不知跑了多久。

    他猛地撞在一个人身上,抬起头时,看见了户川白的眼睛。

    户川白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向了远处的保健室。

    在他身后,是神情凝重的源广义和面色复杂的不知雀,还有一群惊惶不定的老师。

    “你怎么在这里?”不知雀问弟弟。

    不知恭沉默不语,他不好意思是说自己是来找筱田问关于加鹤的事情,他很在意加鹤去阁楼做了什么,却想不到阁楼上还有一个人,并且他死了。

    这时,远处楼房里的保健室忽然传来一声惨呼。

    所有人一惊,立刻往那边跑去。

    户川白第一个走进去,但他只看见加鹤小竹的额头在流血,有些神志不清地坐在地上,而保健室的床上,帘幕紧紧闭着。

    众人随后闯进来,不知雀看见坐在地上的加鹤,有些惊慌地跑过去检查她的伤口。

    “你没事吧?”不知雀问。

    加鹤小竹皱眉,勉强睁开眼睛,鲜血不断从眼角滑落:“没事。”

    不知雀问:“发生什么了,筱田呢?”

    加鹤小竹说:“我什么也没看见就忽然晕倒了。”

    户川白沉默地走到帘幕前,然后猛地扯开白色的帘幕。

    筱田坐在床上,面色惊恐地盯着前方,眸光黯淡,雪白的脖颈上有一对刺眼的牙印。

    她死了。

    户川白沉默地向后退了两步。

    不知雀走过户川白身边,确认了尸体后,在筱田身后的墙上再次发现了那行小字。

    “还债,户川白。”

    源广义皱紧眉头。

    这时候,校长终于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满脸担忧的坂本老师。

    “我听说了。”校长面色凝重地看着户川白,他的眼睛掠过床上的筱田,有些惊讶,“又……有人死了?”

    户川白点点头。

    “筱田同学,是她。”坂本震惊地看着少女的尸体,说,“怎么会……又是我班上的学生……”

    户川白扭过头来,看向坐在一旁的加鹤小竹,她正好也在看着他,眼神还是那样刺眼。

    不知雀已经帮她包扎了额头的伤口,户川白走到一旁,拿起那只歪倒在地的小医药箱,看见箱子角的血迹。

    他淡淡说:“是你砸晕了自己吧。”

    不知雀一怔,然后生气地说:“组长!”

    户川白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到加鹤小竹身前蹲下,直勾勾盯着加鹤的眼睛。

    她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不可能是她,她只是一个女孩子,而且也不可能是吸血鬼……她在流血。”不知雀说。

    户川白指着医药箱说:“医药箱的边框有秘银的材质。”

    不知雀一怔,所有人盯着加鹤的目光都变了。

    源广义皱眉说:“那么在阁楼上杀死三浦的人也是她?我还是无法理解。”

    户川白忽然伸手摸向加鹤的腰间,然后找出了一柄匕首。

    当他看见匕首时,不禁愣住了,然后眼神瞬间变了,仿佛看见了什么绝对不可能看见的东西。

    他足足呆了近十秒钟,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户川白收起匕首,眼神复杂地看着加鹤小竹。

    “你认识榊原?”他问。

    加鹤小竹冷冷看着他,没有回答。

    户川白继续问:“她是你什么人?”

    加鹤小竹咬住嘴唇,仍是不答。

    户川白猛地抓起一旁的手术刀,抓起加鹤小竹的手,狠狠刺了下去!

    加鹤小竹痛苦地哼了一声,咬住牙齿,面无表情地盯着户川白。

    所有人都想不到户川白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组长,你……你怎么可以……”不知雀已经懵了。

    源广义则吃惊地看着户川白。

    坂本老师愤怒地说:“不要伤害我的学生,户川白先生!”

    户川白轻轻抽出细长的手术刀,看着加鹤小竹不断流血的伤口,有些惊讶。

    伤口没有愈合。

    他抬头盯着加鹤小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到猩红的颜色,又似乎想要看穿什么。

    结论很清晰,加鹤小竹是人类。

    那么,死在阁楼上的三浦,杀死“吸血鬼”三浦的户川白,瞬间变得疑点重重。

    还有保健室里被咬死的筱田,虽然她不可能是被户川白杀掉,但她是户川白前去阁楼的唯一证人,会不会……会不会是户川白和血族有关联?

    “户川白还债”,会不会是一种洗脱嫌疑的方法?

    想到这里,即便再怎样相信户川白,再怎样不愿意怀疑他的不知雀,也开始动摇起来。

    信任感动摇以后,是随之而来的极大恐惧。

    户川白沉默不语,脑中无数信息却在不停转动。

    禁果,是禁果吗?

    户川白猛地站起身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退后一步。

    户川白猛地看向坂本,说:“让我刺你一下。”

    坂本后退两步,脸色苍白,不安地说:“你想杀了我?”

    不知雀咬咬牙,鬼使神差地抽出腰间的手枪对准户川白:“组长,不要再胡闹了。”

    户川白一怔,眼神复杂地看着不知雀。

    不知雀倔强地看着他,她突然有些后悔,但意外得又有些执着。

    校长看了看加鹤,看了看坂本,又看了一眼户川白,有些犹豫地问源广义:“您看怎么办?”

    源广义叹了口气,说:“白,你先去……禁闭室冷静一下,相信不久赤喙组就要上山了,这里就交给我吧。”

    户川白没有说话,在所有人都畏惧且警惕地看着他的时候,他的身影忽然显得有些孤独。

    他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刀袋放在地上。

    ……

    户川白被锁在房间里已经整整一天,虽说是禁闭,其实房间的环境还不错,床铺、沙发、电视机和暖气一应俱全,一日三餐由不知雀送去房间。

    对于户川白被关在房间里这件事情,源广义持保守态度,不知雀其实也并不相信组长会跟吸血鬼勾结,但整件事情的疑点太多,在北司高中最可靠的人就是户川白,如果连他也无法信任的话,那么情况就变得十分糟糕,甚至可以说是恐怖。

    不知雀忽然想到,如果血族希望看到户川白被孤立呢?这所学校里唯一让吸血鬼畏惧的人就是户川白,而她是不是做了愚蠢的事情?

    她摇摇头,甩掉那些杂念,心里计算起赤喙组上山的时间。

    夕阳缓缓沉落西边,不知雀忧心忡忡地走到栏杆边,心情稍稍放松,盯着远处的群山。

    她不由想起来自己与户川白初见的时候,生死一线间,那个男人从天而降,撕破了她所听说的、关于他的所有传说。

    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相貌柔和,神情柔和,说话柔和,只有那柄黑羽冷硬刺眼。

    不知雀忽然意识到,自己除了被户川白救过一次之外,根本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虽然在公主劫持案中,他出现在电视上,但她还是没有亲眼见过更多的户川白。

    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不可能的……他究竟是哪一边的?不可能。

    “在想什么?”

    坂本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不知雀身边,自然而然地倚在栏杆上。

    不知雀吓了一跳,一时间说不出话。

    “抱歉,不知小姐,吓到你了吧。”坂本笑了笑,“我走路没有声音吗?”

    不知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我想问题出了神。”

    坂本看着远方橘色的天空,轻声说:“在想什么呢?”

    不知雀一阵沉默。

    “在想户川先生吧。”坂本笑着说。

    不知雀说:“你……你怎么知道。”

    坂本说:“不知小姐你喜欢户川组长吧?”

    不知雀又吓了一跳,说:“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啊,坂本老师。”

    坂本说:“抱歉,我只是这样猜想,像他那样优秀的男人,有好的家世,有好的相貌,不管是谁都会喜欢的吧。”

    不知雀低声说:“不会啦。”

    她默默想到,自己真的喜欢户川白吗?有那么一瞬间她这样想过,但很快否定了,因为她根本不了解他,因为陌生所以感到害怕,一个人怎么可能喜欢一个令人害怕的家伙呢?

    更何况,在她之前,还有冰山,还有……

    她叹了口气,说:“其实坂本老师,你这样的男人挺好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有些后悔,脸也变得有些滚烫。

    坂本一怔,笑着说:“谢谢。”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抱歉,等我一下。”

    然后他急匆匆地跑到楼下,穿过操场来到自动售货机前,几分钟后抱着两罐可乐来到不知雀面前。

    “喝吗?”他把一罐可乐递给不知雀,笑着说。

    看着坂本脸上的汗珠,不知雀噗地笑了,将可乐接过,认真地看着坂本的眼睛,说:“谢谢。”

    真的挺好的,这样温柔的人,不存在户川白身上那种反差强烈的两面性,没有那么多不必要的神秘感,普普通通,却很温暖。

    夕阳的红色光芒落在坂本的侧脸上,像是洒了一层金粉,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简单朴素的白衬衣上有木棉的香味。

    不知雀承认她有些心动。

    在那个暴雨之夜她也心动了,那男人温柔的眼和冰冷的刀像光一样刺入她内心,可那个瞬间太短暂,那种感觉太不真实。

    可坂本很真实啊,他就站在她身边,没有秘密,只是一个平凡的老师,做些平凡的事情,那些事情并不帅气,但她很喜欢。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无法相信户川白了。

    因为他根本没有对她展露过内心啊。

    他背负着满身秘密,独自前行,那袭风衣如同夜色一样浓黑。

    “你知道吗,小竹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坂本忽然说。

    不知雀抬起头看了坂本一眼,静静听着他说。

    “她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只有一个姐姐照顾她,是她唯一的依靠。”坂本说,“但在她13岁那年,她姐姐也死了。”

    不知雀轻声说:“真可怜。”

    “是吧。”坂本有些疲惫地笑了笑,说,“所以啊,她绝对不会是吸血鬼啊,所以说当户川先生刺她的时候,我才会那样生气啊。”

    不知雀的眼神有些黯淡,她说:“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户川组长都是我在黑羽组最信任的人,因为他救了我,因为他很温柔,因为他真的……很帅气。”

    她笑了笑,有些自嘲。

    坂本听得很认真。

    “我终于明白了啊,他什么也不会对我说,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甚至不了解他究竟和吸血鬼有没有关系,我……真的很笨,太容易相信别人。”她轻声说。

    坂本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她的头更低了,表情却放松下来。

    “姐姐,你不该怀疑户川先生。”

    不知雀一怔,猛地抬起头,回头看见不知恭静静站在他们身后。

    坂本眯起眼睛看着他。

    “恭……你什么时候……”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知恭神色不善地盯着坂本,说,“户川先生……绝不会和吸血鬼勾结。”

    不知雀有些困惑地说:“你在说什么……恭,快回去。”

    不知恭盯着姐姐,咬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说:“昨天下午加鹤同学去阁楼的时候,筱田同学从阁楼上下来,昨晚筱田同学带户川先生去阁楼之后,她也从阁楼上下来,我都看见了。”

    不知雀呆住了,她说:“真的吗?”

    不知恭继续说:“在保健室,筱田亲口告诉我,下午加鹤同学去的阁楼上,三浦同学就在上面。”

    不知雀说:“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不知恭一阵沉默,不由握紧了拳头。

    不知雀意识到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不论真相如何,户川白都没有说谎。

    “我很好奇。”

    坂本开口说话了。

    “我很好奇,你明明很喜欢加鹤小竹,为什么不替她保守秘密呢?”

    坂本的双手插在口袋里,淡淡看着不知恭,神情有些惋惜。

    不知雀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真遗憾啊,本来可以毫不费劲就带走你姐姐。”坂本叹了口气,说,“那么计划暂时变更吧。”

    他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瞳孔变成了血红色!

    ……

    夜幕降临之时,加鹤小竹缓缓走在走廊上。

    她穿着校服,衬衣和短裙,还有羊绒罩衣,神情冷淡如常。

    她的黑发披散开来,在晚秋的夜风中微微摆动。

    户川白的房间就在对面房屋的楼下,她透过窗户,静静看着房间里的男人。

    他闭着眼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入定老僧。

    加鹤小竹俯视着他,静静看了很久。

    她微微撇嘴,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钥匙,然后同一块石头一起包在报纸里,朝着窗口扔去。

    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时,她已经转身走开,静悄悄地消失在楼梯尽头。

    房间里,户川白捡起石头,将报纸轻轻剥开,拿开石块后,看见了几个血红色的字胡乱写在报纸上,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口的锁。

    推开门后,令他意外的是自己的刀袋就静静躺在门口。

    源广义靠在墙边,缓缓说:“去哪里?”

    户川白将报纸丢给他,然后拎着刀袋转身离去。

    “好歹我给你送来刀啊,连句谢谢也不对我说吗?”源广义嘟囔说。

    他叹了口气,走进房间,皱眉摊开皱巴巴的报纸,看见上面的红字写着:

    不知雀。

    北司高中后山,一个人来。

    还债吧,户川白。

    ……

    夜幕垂落群山之上。

    户川白走在山间的小径上,借着夜色穿行而上,不时有露珠从叶片上滑落,滴在他的头发上。

    不知走了多久,他穿过树林,在一团蔓藤后发现了破旧的铁门,门上缠绕着生锈的铁链,一旁的立牌上隐约可见一行字:

    上原制药。

    户川白感觉有些眼熟,随后想起来这是一家倒闭的工厂,而工厂的主人恰好是上原熏的父亲。

    只是户川白没想到这间制药厂建立在北司高中后山。

    他抽出黑羽,砍断破烂不堪的铁链,推开铁门走进去。

    青藤顺着石阶爬满了这间弃置已久的工厂,户川白在铁网和蔓藤间穿行,逐渐走到工厂深处,最终他穿过一扇门,来到了一处宽阔的空间。

    他看到很多医疗器械,还有铁丝网立起的高墙,将这片区域如同迷宫般分割开来。

    环境很黑,有许多东西在黑暗中一团模糊,他能够看见一些巨大的容器在黑暗中散发着绿色的荧光,但他没有时间驻足观察这些。

    他要找到不知雀。

    远处传来呜呜的声音,虽然很微弱,但在这万籁俱寂的环境下却十分清晰,户川白飞快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脚步在铁板铸的地面上踏踏作响。

    这是一个明显的诱饵,但他不得不去咬,因为他不可能放弃不知雀,而事实上在他找到不知雀之前,他只能依照敌人的指令做。

    他不是傻子。

    虽然他是一个人来到这里,但他打了一通电话。

    顺着声音,他在一个拐角处看见了一个黑影,准确的说,那是一块黑布罩着一个人,那人微微蜷曲身体,发出呜呜的声音。

    户川白没有急着走过去,而是抬眼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危险之后,他才缓缓走到那块黑布前,伸手扯开——

    不知雀躺在地上,手脚都被塑料绳绑住,嘴里也塞着白布,身上的衣物大多不翼而飞,只剩一件单薄的白衬衣罩在身上,衬衣下是难以遮掩的内衣裤,白皙的胸口若隐若现。

    她看见户川白,眼神十分复杂,一半羞恼一半害怕,脸色时而绯红时而苍白,却说不出话。

    户川白放下刀袋,蹲下来拔出她嘴里的白布,然后解开她身上的绳子。

    “组长……”不知雀的声音十分微弱,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自己也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脑海里最后的印象,就是坂本忽然变得猩红的瞳孔。

    “恭呢?恭在哪里?”她想起了什么,焦急地问。

    户川白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有人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来了。”

    不知雀看着户川白的眼睛,渐渐冷静下来。

    她意识到一天以前她还拿着手枪指着他,她甚至认为他和吸血鬼有勾结……不知雀眼神有些闪烁,语气低沉地说:“对不起。”

    户川白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而是脱下风衣罩在不知雀身上。

    不知雀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材几乎全数落在户川白眼里,脸颊发烫。

    这一幕让她感到熟悉,他们初次相遇的那个雨夜也是这样,户川白轻轻地脱下风衣,她满脸泪痕。

    他一直都是那样啊。

    不知雀拉紧风衣,低下了头。

    “不要担心,你弟弟应该没事。”户川白低声说,“他们的目的是把我引来这里,而你是诱饵,诱饵不需要两个。”

    “他们?”不知雀问。

    户川白说:“我大概明白了,这一切的凶手是两个人,准确的说是加鹤小竹与一名血族。”

    他看着不知雀,问:“带你来这里的人是?”

    不知雀有些无地自容,她低声说:“是坂本。”

    她想到自己心里对坂本的那些桃色好感,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笨透了。

    而户川白,在保健室时就猜到了坂本的身份吧,如果那时候她相信组长的话……

    户川白似乎没有在意这件事,他皱眉说:“当时我想不明白,坂本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那么是谁咬了三浦和筱田呢?要让这一切得以实现,就需要禁果……”

    忽然,一声沉闷的响声从他们头顶传来,然后是一片接一片的咔擦声。

    工厂的灯忽然一排一排亮了,而随着铁闸轰隆轰隆的转动,铁门纷纷垂下。

    由于处在“迷宫”中间,户川白看不清铁幕的落下,但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猎物咬了饵,那么网就该收了啊。”

    他淡淡地说。

    ……

    不知恭捂着脖颈,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缓缓前行,没走几步便摔倒在地,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流下。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能在地上一点一点向前爬行,他必须找到户川白。

    只有户川白能救姐姐。

    他的神智开始模糊,眼前的画面不再是灰色的走廊,而是一些明媚的日光。

    加鹤小竹坐在课桌上,单手托着下巴,黑发从脸颊旁垂下,神情安静,在课本上写写画画。

    同学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话时,她一个人坐在一旁,偶尔抬眼看着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她的绘画簿上,从没有被人看见过的角落里,画着密密麻麻的户川白的模样。

    只有不知恭翻开过那本画簿,虽然是偷偷摸摸的去看,有些令人恶心,可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在画什么,想什么。

    喜欢什么。

    她为什么会这样对户川白呢?

    明明,明明她……

    不知恭爬到角落,明明拐角以后就是禁闭室了,可他再也爬不动了。

    源广义站在他身前,缓缓蹲下来,喃喃说:“这位同学……你是不知小姐的弟弟啊,发生什么了?”

    不知恭能听见他说话,虚弱地说:“姐姐……被带走了……”

    源广义说:“原来是这样啊,我大概知道户川白去做什么了,可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刀给他。”

    他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不知恭,淡淡说:“想要得救吗?我指的不是你的姐姐。”

    ……

    户川白和不知雀走在忽然亮敞起来的工厂内,户川白在前,不知雀在后,两人有些沉默。

    不知雀披着户川白的风衣,赤着脚走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女生爱干净的天性让她很不自在,可别说鞋子,现在她身上连裤子都没有。

    打破沉默的人是户川白。

    “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户川白淡淡说。

    不知雀点点头,但她忽然发现户川白是背对着自己,不由自嘲自己的愚蠢。

    他真的很细心,走在前面是考虑到不知雀不着寸缕的心情吧。

    “你不用担心。”户川白见不知雀没有说话,以为她感到害怕,安慰说,“我已经通知了临近的黑羽组员,会有人来救我们。”

    不知雀其实并不害怕,不知为何,只要户川白还站在前面,她就莫名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只是她不明白,临近的黑羽组员指的是……冰山还是鬣狗?黑羽组只有寥寥数人,这是相当怪异的事情。

    他们在迷宫般的厂房内行走,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

    户川白发现了那些黑暗里发出绿色光芒的容器,便往那边走去,在充足的光线下他彻底看清了容器里所盛的是什么。

    透过灰尘斑驳的玻璃,他看见无数手臂、大腿、脸庞挤压在容器里,像是有数十个人被活生生塞进一只罐子里,肢体纠成一团,看起来十分恐怖。

    不知雀跟上他的脚步,看见这一幕时,不由伸手捂住了嘴,满脸惊恐。

    户川白静静看着容器里那些面无表情的脸,那些像猪一样被剃光毛发的尸体,自言自语说:“上原制药……”

    不知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满罐子人体,说:“这是什么?”

    户川白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他仔细盯着玻璃后的脸,似乎一点都不感到害怕,他是见惯了鲜血的人,容器里那些透着惨绿色光芒的脸孔只是让他有些不适,但绝不至于像不知雀那样瑟瑟发抖。

    “上原制药是一家很大的工厂,从前在东京很出名,相信你小时候感冒发烧时一定吃过他们厂的药。”户川白似乎在回忆什么,“虽然后来倒闭了,但我想不通为什么工厂旧址没有卖出去,而是封闭在这座山上……现在看来,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知雀说:“一家制药厂为什么会堆积着尸体?”

    户川白喃喃说:“也有可能是这间厂的旧址位置隐蔽,被人利用囤积尸体,但这些尸体有什么用?”

    两人正在诡异的氛围中思考时,忽然一声枪响传来,户川白面前的容器玻璃上骤然出现一个弹孔,玻璃碎块溅射而出,绿色的药液不断喷射。

    户川白反应很快,立刻推开了还在发呆的不知雀,两人身上才没有粘上那些液体,但紧接着又是短促的枪鸣声不断响起,户川白弯着身子躲开子弹,扑倒在不知雀身上。

    他抬起头,看见大概二十米远的地方,一名穿着校服的少女冷冷看着他们,手里端着一柄黝黑的霰弹枪,枪膛边落下几只黄澄澄的弹壳,在地上滚落开来。

    加鹤。

    她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因为这一切就是她所想要的。

    与户川白的面对面。

    户川白不知道加鹤小竹从哪里拿到的枪支,只能拖着惊声尖叫的不知雀飞快跑到一旁的铁箱后,头顶又传来子弹的呼啸声。

    不知雀已经不再是初入黑羽组的小丫头,看着户川白平静的眼睛,自己也冷静下来,不再发出声音,只是死死抓着户川白的风衣衣角。

    此时户川白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衬衣,似乎没有注意到不知雀正在蹂躏自己的风衣,他看着容器玻璃上反射的倒影,看见加鹤小竹端着枪,缓缓向这边走来。

    此时耳边只有她的脚步声,还有绿色粘液不断淌在地上的声音。

    户川白拉开刀袋的拉链,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取出黑羽,而是从一旁的暗袋里取出一只通体白色的手枪,他快速上膛,然后将手枪递给不知雀。

    不知雀愣住了,问:“为什么交给我?”

    户川白说:“我担心会发生一些控制之外的事,你要保护自己。”

    不知雀完全不能理解,说:“可……你为什么不用手枪?”

    户川白摇摇头,说:“这支手枪里填装着十二枚青瞳组特制的秘银子弹,弹头经过处理可以轻松穿透高韧度的感染者外皮,但这不是对人类使用的武器。”

    不知雀着急地说:“可加鹤小竹手上有枪,如果我们不用手枪反抗,是会被她杀死的啊!”

    户川白说:“她是人类,我们不可以射她。”

    “把风衣给我。”户川白忽然说。

    要求很奇怪,但不知雀照做了。

    户川白穿上风衣,将刀袋背在身后,说:“你先躲远一些,我去引开她。”

    不知雀有些不安地拉住户川白的胳膊,户川白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能处理。”

    不知雀知道自己身为下级只能服从命令,但她非常气恼户川白的固执,在她看来这种情况下加鹤小竹的危险性远胜于感染者,因为户川白可以轻松砍倒吸血鬼,但他砍不到子弹,也绝不会去砍人类!

    神社,是对付吸血鬼的机构,无权对普通人类使用暴力。

    户川白像一阵风一样窜了出去,一连串的子弹如同附骨之疽粘在他身后,将容器上的玻璃块打的四分五裂。

    户川白借助掩体不断移动,似乎越逃越远,但工厂内部已经封闭,他又能逃到哪里?这是一场困兽之斗,也是猎人的游戏,户川白是猎物,而加鹤小竹是手持猎枪的猎人。

    不知雀屏住呼吸,发现加鹤小竹果然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户川白身上,直接追了过去,她不由松了口气,暗骂自己不争气,永远只能做户川白身后害怕得发抖的小女孩。

    真丢脸,真不甘心。

    她来不及自责,忽然听见了咕噜咕噜的气泡声从残存的玻璃后传来。

    ……

    加鹤小竹像一个冷酷的猎人,将猎物不断驱赶到她想要送去的地方。

    她的黑发披散在肩头,脸色苍白,眼神里泛着冷光,裙摆下的雪白大腿上绑着黑色的武装带,腰间还有大量的备用子弹,她身后背着黑色的帆布小包,黑漆的学生皮鞋很精致,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踏踏的声响。

    她不断朝着穿梭在铁网与管道间的户川白扣动扳机,弹头溅落满地。

    户川白并没有中弹,他能隐隐感觉到对方在驱赶自己,但他没法做出有效的对策,只能不断将她引开,至少离不知雀越远越好。

    如果他的推断没错,那些“还债”的字眼都是加鹤小竹的手笔,那么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是针对他自己,没必要让不知雀置身危险。

    正想着这些,奔行中的户川白忽然感到脚下踩到了什么,听到咔擦一声轻响。

    那一瞬间他低下头,看见了一只尺寸骇人的捕兽夹,看见那些锈迹斑斑的锋锐锯齿,以及正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弹簧飞快紧收——

    像一只猛兽合上巨大的口,像鳄鱼猛地咬住猎物,捕兽夹发出一声清脆又摄人的闷响,然后是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

    户川白咬紧牙齿,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他死死抓着刀袋,手指隔着袋子握住黑羽的刀柄,狠狠插在自己脚边,刀鞘的一头顶住捕兽夹的前端,另一边则挡住后侧。

    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用黑羽抵住了捕兽夹的合咬,但尖锐的利齿还是微微刺进了他的小腿肚,鲜血透过裤子渗出来。

    户川白微微用力撬开捕兽夹,拔出自己的小腿,然后抽出黑羽,身后又传来了子弹呼啸的声音。

    他一个翻滚躲进一旁的栅栏后,又一瘸一拐地爬进管道里。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加鹤小竹紧紧追踪着户川白的步伐,她先是找到了他逃走的管道,顺着血腥味走到管道尽头,又在水泥地上看见了浅浅的血痕,血痕构成的脚印一串一串通向设施的深处。

    加鹤小竹面无表情地继续走过去,平稳的脚步和毫不动摇的枪口映衬出她内心的坚定,杀死户川白的决心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强烈。

    她知道,猎物一旦受伤,就等同于死亡……只要猎人执着地追逐,不断地驱赶,猎物就会不停地逃走,无法停下来处理伤口,会不停地流血,直到血流干,然后束手就擒。

    她看着地上的脚印越来越清晰,脚印上的血迹越来越重,起初还只是淡淡的鞋印,之后血迹则胡乱地流淌起来,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潦草的线。

    户川白流的血越来越多。

    加鹤小竹很有耐心,将追逐这件事情发挥到了极致,直到她确定他再也没有更多体力了。

    因为他甚至无法隐藏自己的身体了。

    她看见他黑色的身影在前方拐角处,并没有急着开枪,而是缓缓走了过去。

    她的瞳孔深处透着冷漠的光泽。

    五十步。

    二十步。

    十步。

    她几乎能够听见他的呼吸,纤细的手指搭上扳机。

    她才刚刚瞄准户川白的背影,就感觉一股气息从身后袭来。

    她飞快地转过身,看见的却是户川白!

    他身上的风衣不翼而飞,只是穿着白衬衫,刀袋也不见了,凶刀黑羽在手中,隐隐要出鞘!

    加鹤小竹只来得及扣动扳机,然而这一枪注定射空,因为她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户川白平静的眼睛,清楚地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力量——

    霰弹枪被打落离手,加鹤小竹感觉脚下失去平衡,整个人仰面栽倒在地上,嘴里发出一声痛哼,当她反应过来时,黑羽已经出鞘,明亮的刀身插在她的耳边,离她的眼睛只有两公分的距离。

    明晃晃的刀光从刀刃上反射在加鹤小竹的眼睛上。

    “不要轻举妄动。”户川白压在她身上,当然不是那种暧昧的压,而是专业到极致地控制住了加鹤小竹的身体,不给她一丝反抗的机会。

    但加鹤小竹的眼神同样平静,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动摇她的心志。

    户川白这时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女生的脸庞……她的头发有些散乱,气息也很散乱,明显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但确实认真准备了这一切。

    她也盯着户川白的眼睛,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这个陷阱很简单,户川白将刀袋挂在栏杆上,将风衣脱下罩在刀袋上,自己则拖着受伤的左腿蹲在一旁。

    但这里是加鹤小竹的主场,这也是她驱赶他来到这里的真正原因。

    户川白发现她的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塞,这是靶场的练习者常会使用的装备,用来在巨大的枪声中保护听力,他以为这是加鹤小竹不习惯使用霰弹枪的原因,没有多想。

    可加鹤小竹的右手袖口里,一直死死绑着的胶带微微松开,一样东西滑落她手心,被她死死按住。

    几乎是无法反应的一瞬间,户川白感到一股气浪从右边传来,强烈的尖锐噪声刺入他的耳膜,配合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从加鹤小竹身上掀开,狠狠撞击在一旁的玻璃容器上。

    容器的表面直接碎开一道道可怖的裂缝,可见冲击力有多么强大。

    而隐藏着微型炸药的墙壁,此时破开了脸盆大的一只裂口,有白色的硝烟不断弥漫而出。

    加鹤小竹虽然早有准备,但也遭受了气浪的波及,狼狈滚到一边。她有些七荤八素地站起身来,手扶着栏杆,飞快地走向霰弹枪遗落的地方,拾起枪柄便转过身来,对着刚刚缓过神的户川白迅猛开枪!

    她的黑发飘舞,状若疯狂,只是脸上表情却异常冷漠。

    户川白在地上一个翻滚,直接从栏杆上跳了下去,狠狠摔在楼下的金属过道上,霰弹枪的子弹在栏杆上溅起火花,而被他撞过的玻璃容器则在加鹤小竹的狂轰滥炸下直接破碎开来,绿色的液体喷涌而出。

    加鹤小竹面无表情地追到栏杆边,俯身看着楼下,对着刚刚起身、一瘸一拐逃向矮墙后的户川白扣动扳机,只是子弹很不凑巧的用完了,当她再去寻找户川白的身影时,他已经消失不见。

    她默不作声地向楼下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