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获得了假期。

    当天晚上，林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多少觉得有些惊异。

    没想到理事会竟然还会给他们这样的异想者放假。

    虽然他的假期将会有一位特战队的老大哥全程陪同，但也总归要比一直闷在基地里来的好。

    林泽在床上翻来复去好几遍，他闭上眼睛，想让自己进入梦乡，结果最终却还是没能睡着。

    他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得知明天放假的兴奋小学生。

    有点可笑。

    于是林泽睁开了研究，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直到现代设备的柔光完全驱逐了室内的黑暗，林泽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林泽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因为明天能自由行动而兴奋。

    他睡不着觉，主要还是因为古月萱白天那句话：

    “病人总不能这么熟悉医生的手法吧。”

    所有人都说林泽是个病人，他病的很严重，严重到了错误认知自己的身份，严重到了幻想出了自己的家人。

    然而林泽却看到了自己父亲的照片。

    然而林泽却掌握了他理应并不知晓的理论。

    林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应该坚信理事会的判断，安心的在这里待下去，确定自己臆想者的身份，确定自己疯子的一生。

    还是应该为自己努努力，去寻找事情的真相。

    如果……

    他不是疯子，不是异想者，那他是什么？这些力量又是什么？

    诸多疑惑混合着复杂的心情涌上了林泽的心头，揣着这样的心情，林泽觉得就算自己心再大，恐怕今天晚上也睡不好觉了。

    盯着窗外完全黝黑的夜景看了一会儿，林泽的心思也慢慢沉定了下来。

    他已经知道了林庆阳的位置，那就是不择一切手段前往方泽市，如果理事会支持他的行动，那最好。

    如果理事会认为这样做太危险了……

    那林泽也只能离开理事会，自己想办法跨越大荒野，前往方泽市了。

    下定决心后，林泽的身上的包袱都卸下了不少。

    他长呼一口气，重新躺回了床上。

    理事会起来不像是那么不解人情的组织，只要自己好好提出要求的话，他们应该会答应吧？

    ……

    “你的意思是，他是四级异想者，可以无视污染，并且精神状态还相当的稳定？”

    硕大的会议室内，黑色的长桌在整个房间的最中央，长桌周围摆放了数把由几根弯曲的铁管加上塑料薄片构成的椅子。

    支部当中许多人都围居在此处，其中坐在最中间的是徐清妍。

    而此刻，这位支部的最高领导人却不是会议的主体。

    因为黑色长桌的最尽头，淡蓝色的投影正漂浮在桌面上。

    投影中是一个只有半身像的男性，他一眼病苦，血色全无，黄色就想一张陈年的报纸，就是这么一个看似病怏怏的人，眸子深处却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他是徐清妍的上司，理事会六位部长之一，负责异想者和安全事物。

    白恒。

    徐清妍凝视着投影当中的白恒，她的额头上冒出了些许汗珠。

    她之前在总部任职的时候，曾经和白恒接触过，这个部长是典型的保守派，他对于异想者的态度一向偏近于严厉，徐清妍想要重用林泽最大的门槛，大概也就是白恒了。

    沉默，安静，整个办公室的每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紧张无比的看着白恒，等待着他的决定。

    “我不相信这个林医生能一直保持稳定状态。”

    冷淡的声音从投影仪当中传来，徐清妍的心情如铅坠一般下跌。

    虽然并不出乎预料，但徐清妍听到这个答复的时候，心头还是一紧。

    她近乎下意识的开口道：

    “白部长！您不再考虑一下吗？”

    “徐中校。”投影仪缸中的白恒将目光投向了徐清妍。

    看着白恒的眼神，徐清妍只觉得心头微微一颤。

    “你应该还记得理事会议的准则吧。我们需要保护一般人，保护城市，为了庇护现在这个脆弱的文明，我们不能放任危险的种子发芽。”

    白恒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他就好像是照本宣科的宣读手册一样——事实上，据理事会的手册也确实是这么写的。

    “白部长！我用我的人格保证！林泽绝对没有问题！他是难得的安定型异想者！

    他已经出了两次任务，每一次都展现出来了非常的稳定性，且顺利的将任务目标缉拿归案，我觉得，对于这样的异想者应该给予一定的优待。”

    徐清妍拿出了平板，她在上面点了两下，资料便已经传到了还身在总部的白恒手里。

    白恒沉默了一会，他似乎正在看资料的内容。

    “他这两次任务的表现，算是优异了。”过了一小会，白恒如是道。

    “那您能不能通融一下？”徐清妍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然而，迎接徐清妍的，却仍然是白恒冷淡的话语：

    “那怎么保证他未来不会紧急为五级异想者？给他晋级五级之后，他的精神是否还能保持稳定？他一直留在城里的话，他晋级之后陷入疯狂，伤及无辜，又该怎么办？”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徐清妍哑口无言，她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但这对于异想者来说，注定是无解的问题。

    “但如果他精神状态并不稳定，理事会通过驱逐或者其他方式刺激到了他，让他提前异化，那该怎么办？”徐清妍道。

    “那便让特战队出动，”白恒语气仍然冰冷，“这种脏活，理事会又不是第一次干了，更何况，如果真的理事会的安排就让他产生了过激的想法，那他的稳定度也不过如此。”

    说到这里，白恒沉默了片刻：

    “徐中校，你的异想等级是不是也要提升？”

    徐清妍没回答。

    她也是异想者。

    虽然只有一等级，但她也确实存在一些精神方面的问题。

    白恒的话也很简单。

    他在委婉的询问，徐清妍精神是不是也不正常了。

    徐清妍沉默片刻，她实在是想不出该怎么办了。

    而也就在此刻，一直在旁边围观，沉默不语的泰勒突然开口道：

    “除了理事会之外，其他的公司也都有异想者，他们明显把异想者当做自己的力量并且善加运用——只有咱们抗拒异想者，这会不会不太好？”

    徐清妍有些惊讶的看向了泰勒，她记得泰勒，应该是反对林泽留在支部，没想到这时候他竟然会向着自己。

    “并不是抗拒。泰勒医生，比搞错主次关系了。”

    投影中的白恒第一次做出了不一样的动作，他微微摇头，带着些感叹，道：

    “异想者都是病人。

    异想者也许本身心思不坏，但他们是病人，他们在犯病的时候控制不了自己。而他们的病是注定不断恶化的。

    直到有一天彻底疯狂，变成异体或者污染物。”

    会议室内重新陷入了沉默，白恒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徐中校，你是军人，应该服从我的命令——我本应该这么说。”白恒忽然道，而他语气中的转折，也让徐清妍惊讶的看向了投影中那个黄脸男人。

    “理事会希望以尽量人道的方式去处理异想者，所以，在林泽晋级五级之前，他暂时能获得自由，而在哪之后，他需要配合药物进行异想压制，至于他能走到哪步，这就看他自己的命运了。”

    白恒道。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投影便被关闭了，会议室中不在有白恒的踪迹，其他一同来开会的工作人员也都长舒了一口气。

    唯独徐清妍，却仍然觉得苦恼。

    不需要脑额叶切除、也不用放逐荒野，这本应事好事。

    可她却没有任何胜利的感觉。

    到头来，异想者还是不可控因素。

    到头来，她还是得再次背叛“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