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晚了。

    夕阳已经半垂在了居民楼之间，眼见着就要没入地平线，只留下几缕残光从缝隙间射出。

    霍格靠着车，保安凑了过来，递给他了一根烟。

    霍格摆了摆手：“不抽烟。”

    老保安惺惺的把烟收了回来。

    “同志，老陶那边是发生什么事啊？看今天中午就有不少警察来了。”

    老保安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问道。

    他是真的好奇，在这干了好几年保安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小区保安这行，往往都是给一些退休的老同志准备的，没啥技术需求，能盯个小偷就行，真碰到大事，他们也抓耳挠腮的好奇。

    霍格想了想：“不好意思，机密。”

    “这样啊。”老保安有点失落，也没多说什么。

    听别人说，老陶死了，还死的挺惨的，霍格不愿意说也实属正常。

    “不过，过两天你应该能从新闻上看到这件事。”霍格又补充了一句。

    乔明市里已经不止发生了一次因为污染导致的死亡事件，其中大部分都被媒体修修改改，成了相对正常的案件。

    七年前，关于污染的基础概念和甄辨手段就被写进了小学课本内，但污染物拥有着越传播越容易失控的特点，大部分基于污染物而发生的案件还是被雪藏了。

    保安了然的点了点头，他把烟放在嘴边，嘬吧两下：

    “刘老妹挺好一个人，老陶性格也不错，他就这么死了。”

    “人生无常。”霍格想到了詹姆斯，心里有些发闷。

    在正面遭受了污染之后，就算詹姆斯命大，捡回了一条命，恐怕也没法去当特遣队的成员了。

    更何况，他更可能留下这辈子都无法回复的病根，从此变成介于疯子与正常人之间的“残疾人”。

    霍格不止一次这样送别自己的队友了。

    直到今天，他仍然没办法用坦然的心情面对这一切。

    “刘娟她每天吃斋念佛，结果我看到佛祖也没能保护她家人。”老保安把自己手头的烟抽完，随手扔掉了烟蒂，“有什么用。”

    霍格本来还想附和两句，可吃斋念佛这四个字却宛若魔咒般灌入了霍格的脑海中，让他愣在了原地。

    “大爷——刘娟她，信佛？”

    “是啊，她已经信了挺长一段时间了。”老保安回忆道：“我记得有三年吧！

    当时刘娟他们家还闹离婚来着。不过后来不了了之了。

    嗯？

    小伙子，你怎么了？”

    霍格回想起了仓库里诡笑的血肉佛像，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所打湿。

    他自然知道，今天他和林泽看到的污染物来自于哪个信仰。

    密宗的唐卡，

    也是佛教的东西！

    陶延，死于密宗带来的污染。

    而他的妻子却是一个信佛念经之人！

    强烈不安宛若浪潮般涌入了霍格的胸中。

    霍格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立刻接起电话，徐清妍急切的声音从电话的那端传来：

    “霍格！林泽到刘娟家了吗？”

    “他已经上去了。”霍格只觉得头皮发麻。

    “该死！”电话那边徐清妍显然正在车上，呼啸的警笛传入霍格的耳中：“研究室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唐卡昨天晚上才被做出来，用的是陶延后背的皮肤——那个法器不是污染的根源！刘娟才是！”

    “我现在立刻就去把林泽带下来。”霍格开始朝着单元楼内走去。

    可他还没向外走出两步，便忽得停下了脚步。

    “同志！这咋回事啊！”

    老保安瞪大了眼睛，看着五楼的方向。

    霍格也死死盯着五楼的方向。

    “霍格？怎么了？”徐清妍的声音急切的传来。

    “有……油彩从刘娟家冒出来了！”

    ——小区五楼的窗户内，五颜六色的绚丽油彩满溢了整个阳台，顺着缝隙宛若瀑布般淌下，泛出诡异的光。

    那就像是敦煌壁画所绘的色彩，也像是点缀陶器的参杂的柚痕，但无论那样色调。

    这都绝不是能在现实中凭空出现的产物！

    ……

    “刘娟女士，你有这个人的联系电话吗？”

    林泽指向照片中的林庆阳，问道。

    “没找到。通讯录里没这些内容，我只找到了这个。”刘娟把通讯录向后翻了几页，那里贴了一份林庆阳的大头贴，旁边写着些他年少时期赠予朋友的寄语，和一份地址：

    “方泽市白鸽区徐芳街道。”林泽喃喃道。

    “他好像毕业之后就搬到方泽市去了。现在还在不在我也不知道。”刘娟道。

    方泽市，这个地名林泽听过。

    那里距乔明市隔了小半个大陆。而且就算是佰林铁路公司也没办法构建起直通两个城市的超级铁路，如果从乔明市前往方泽市，林泽需要先座船出港才行。

    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争取到去方泽市的出差资格。

    那样，就能公款报销旅行费用了。

    林泽止不住的想。

    “非常感谢您。”林泽把同学录还给了刘娟。

    他把目光偏移到了客厅当中那尊陶瓷制的佛像上。

    佛陀仍然慈眉善目的看着他，收捏莲花法印，双足朝天而盘。

    “您也信佛吗？”

    察觉到了林泽的目光，刘娟似乎终于打起了精神。

    她的声音显然变得比之前更加热切，像是要用佛陀的称谓来慰藉自己。

    诡异的气氛逐渐充盈在了整个房间里，寻找到线索的喜悦也正逐渐消退。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佛的？”

    林泽近乎是下意识的问道。

    刘娟像是陷入了回忆一样，幸福的笑容自她面孔中流露出来：

    “那大概是三年前吧，我当时正和陶延闹离婚，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有天晚上回家在路上，我碰到一位大师，大师给了我一本佛经，告诉我，诸事皆为因果，让我开悟。

    也多亏了那位大师，我才能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你们是因为什么闹离婚？”林泽吞咽下口水，他用视野的余光看着那尊佛像，却发现放在香谭上的古佛笑容越发灿烂。

    它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

    “当然是因为陶延出轨了。”刘娟风轻云淡的说出了这样的话，她好像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当中，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似乎对“陶延出轨”这件事情并不在意。

    “出轨！？”

    “是啊。”刘娟的笑容越发慈祥，她鬓角的雪白似乎都成了点缀她笑容的装饰品，“不过原谅他了。”

    “后来啊，陶延的那个情人也信了佛，我们俩的关系也好了不少。”

    刘娟说到这里，明显的顿了顿。

    “您想见见她吗？林警官。

    她现在就在家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