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中，林泽条件反射一般的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明晃晃的电灯刺得他双眸生疼。

    “呼……哼……”

    傻子除了如同打雷一般的鼾声，他摆平四肢，将自己的身体放在由四张办公桌桌拼接而成的“床”上，用笔筒当做枕头，流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那鼾声如同雷霆，震的林泽心只颤。

    常年的高压工作让林泽患上了神经衰弱，半夜但凡有一点点风吹草动，林泽便很难再入睡。

    林泽从桌子上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胳膊，忽然感觉手臂触碰到了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发现孩子整躺在他旁边，睡的正香。

    比起疯子和傻子，孩子更黏他。

    可能是因为，林泽是她的主治医生吧。

    林泽放轻手脚，从书桌上翻越下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林医生，你也没睡着吗？”他刚开来到窗口附近，就看到疯子正微笑看着他。

    “傻子的呼噜声太大了。”林泽靠在窗户旁边，借着月色摸了摸口袋。

    没烟了。

    他悻悻收回手。

    “需要我把傻子弄醒吗？”疯子问。

    “不必了，明天还得需要傻子去搬东西呢，他力气大，能把售货机整个扛回来。”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

    疯子谈吐温和，不发病的时候他精神稳定正常，这些天确实要不是疯子多有帮助林泽，恐怕林泽真坚持不住。

    林泽盯着窗外看了一会，之前个亮着灯、站着人的窗户处已经没了人影，也没了光亮，对面急诊室的大楼完全堕入黑暗当中。

    些微的月色落下银光，笼罩了广场，时至今日，浓厚的雾气仍然围绕整个医院，封锁了一切的出口。

    “还是没有出口啊……”

    压住不断跳动的太阳穴，林泽心情再度烦躁了起来。

    现在是第三天，林泽勉强还能撑下去，那里面总共的食物储备也还足够。

    可谁知道这场大雾还要持续多长时间。

    三十天？

    三个月？

    还是更久？

    他还能撑多久？

    林泽心里没谱，心情越发沉重。

    他压住胸口，摒弃脑子当中那些胡思乱想，这才让情绪舒缓了一些。

    正当林泽打算找个地方靠着休息，尽可能再眯一会之时，门外走廊忽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咚……”

    “咚！”

    由远及近，越发沉重，每一步似乎都像是踩在了林泽的心口。

    “护工！”

    林泽低声道，疯子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

    “快去叫醒傻子和孩子！”

    林泽飞快冲到了办公室门口，关闭了办公室的电灯，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疯子则是快速冲到了孩子身边，把还在睡梦中的孩子晃醒，随后跑到了傻子旁边，“啪啪”就是两巴掌！

    “诶呦！”傻子朦胧的睁开了眼睛：“打俺干啥！”

    疯子立刻捂住他的嘴：

    “闭嘴！护工来了。”

    傻子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那双混浊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浓厚的恐惧。

    他们之前见过护工。

    当时他们五个人。

    “嘘！”

    林泽朝着患者们伸出食指，压在嘴唇上。

    悄无声息。

    疯子压低身形，警惕的盯着大门，傻子用两只大手压住嘴巴，似乎这样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孩子则是惊恐的抱住脑袋，望着墙壁。

    关了灯的办公室只能靠着稀薄的月光辨别方位，林泽握着门把手，额头上已渗出了些许冷汗。

    “噔……”

    “噔……”

    脚步声越逼越近，林泽放缓呼吸，此刻他甚至都嫌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吵闹。

    直到脚步到达办公室的门外，那声音也终于停了下来。

    林泽只觉得惊惶的感觉便无可名状的淹了上来，宛若浪潮，渗透到皮肤里，几乎彻骨。

    寂静持续了许久，房间内的所有人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医生……需要夜宵吗？”

    门外传来了低沉的男性声音，亲切的询问门内的林泽。

    林泽只觉得耳熟。

    是门房的保安。

    他是个年轻人，叫刘春，高中肆业，当初是他面试的小伙子。

    医院要求保安也至少是高中毕业，按照学历，他是要被刷下去的。林泽心善，见他可怜，便给了他一个工作机会。

    他也足够努力，闲暇时间还兼职起了勤杂工，每天晚上还会给林泽带一些宵夜，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报答林泽。

    在听到他的声音，林泽突然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可他仍然没有动。

    哪怕再熟悉，这浓雾弥漫的恐怖环境之中，谁知道门外到底是什么东西。

    “医生，需要夜宵吗？”

    办公室那扇脆弱的木门之外再次传来了年轻保安的声音，语气和语调同上次一般，如一台损坏的录音机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在得不到任何回复之后，门外的生物似乎也陷入了沉默，随后，厚重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似乎正朝着走廊的远方行去。

    林泽仍然没敢动，约莫又过了十分钟左右，直到门外不到任何的动静，他才松开了门把手。

    “应该走远了。”

    林泽打开了办公室的灯，点了一遍人数，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少，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除去夜晚降临时关于开灯的规则，林泽他们还总结出了其他的规则。

    办公室不能长时间处于黑暗之下，否则的话会有人失踪。

    但护工来的时候千万不能开着灯，否则的话，那些怪物会冲进来。

    因为黑暗，林泽的同事们全都消失了。

    因为开着灯，他们当初六个人现在剩下了五个。

    这些规律都是用生命总结出来的。

    至今为止，非常有效。

    “诶呀妈呀，吓死俺了。”傻子用抹掉了额头上的冷汗，惊魂未定。

    “傻子，你还知道害怕啊。”

    疯子打趣了一句傻子。

    “俺是傻子，但俺还没那么傻。”

    林泽的压力伴随着悠长呼声卸去。

    护工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再来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林泽总觉得心底里有一股子难以名状的心悸感传来。

    他视野余光扫过孩子，却突然发现孩子面孔上充满了惊恐，愕然张大了嘴巴，死死盯着傻子背后的墙壁。

    林泽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猛然回眸，看向傻子的方向。

    在傻子憨蠢的笑脸旁边，那张粉刷雪白的墙壁上，男性的面孔正透过墙壁伸张。

    血肉和混凝土融合为一，偾张的血管中流彻暗青色的液体，冷漠的、充血的眸子死死盯着傻子，自上而下的打量。

    林泽认识墙壁上的这个面孔。

    那是那个年轻的保安刘春。

    现在，

    他是护工！

    ……

    光头挥手，整支小队都停下了脚步，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他抬起头，紧盯着保安室三个大字，把这里的位置深深刻印在心底里，随后小心谨慎的用枪尖抵住门把手。

    在现象崩坏的领域内，所有的地图都需要探索者用脑子记下来，所有的门扉都需要领队人负责打开。

    这是铁律。

    抵开大门之后，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光头皱起眉头，作为新兵的詹姆斯更是浑身一颤，显然被屋子里的景象吓到了。

    鲜红的血肉均匀的铺在了保安室的地面上，鼻子血腥，外加是内脏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男性的躯体被扼在墙上，整个血肉之躯和混凝土墙壁几乎融合为一，只留下半具身体裸露在墙壁外，那上半身呈现出一种向外挣扎的痛苦感。

    但很显然，他失败了。

    他被镶嵌到了墙壁里面，整个下半身都被撞的稀碎。

    “这是这个医院的保安吗？”光头仔细观察墙壁上的尸体，他就好像遭遇到了可怖的、无法抗衡的外力一般，被焊死在了墙壁上。

    这恐怕是其他异体做的。

    光头在心中下了判断，心中免不了浮现出来些许惊讶的情绪。

    从受创面积来看，下手恐怕是【海格力斯】类的异体。

    如此强大的蛮力，也只有那类异体才能拥有了。

    可……档案上林泽只是三级异想者，他引发的异常内，又怎么会生成具有特异属性的异体呢？

    光头开始快速环视整个保安室。

    如他预料的一般，所有监控摄像全都呈现无信号的雪花屏，发出刺耳的电磁嗡鸣。

    看样子靠监控获得医院的现状不太现实了。

    光头略感遗憾，他马上便调整自己的状态，继续搜寻起来可能有用的东西。

    很快，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了桌面上沾着血的工作牌上。

    光头拿起工作牌看了一眼，这上面写着保安的名字：

    “刘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