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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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对峙

    2261年12月31号,时间:18:24,福建厦门港。

    高铁下站后,接应的人把行李交到霍星手中就离开了,懵逼中的霍星想了很久之后,拨通了狗哥的电话。之后,耗时两个小时他才上了船——一艘名为华兴号的游轮。

    在侍者的带领下,他去到自己的房间放下行李后,独自来到甲板上吹着海风。不知道是不是即将离开自己的祖国了,还是知道要去往一个陌生的国家,就像假期结束了,要回到学校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他的心底有些莫名的慌张,或许二者都有,但他做不了什么,只能是多看看几眼。

    岸上的人们匆匆忙忙地走着,游客们闲逛游赏夜景,偶尔有一两个醉醺醺的男人来到海边吹风。城市的繁华自不必说,浓重的科技感是厦门港的代名词,就连港口都被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笼罩,海润码头办公大楼里的控制室里,桥吊司机们看着大屏幕,悠闲地喝着咖啡,在全自动的智能运作下,他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把机器不能判定的对象修正。甲板上人流量不多,多是一些情侣在模仿着泰坦尼克号里,男主杰克·道森在船头抱着女主露丝的浪漫片段,还乐此不疲讲着台词。

    霍星心想,有没有搞错,不会真觉得应景吧?待会儿历史重现了我看你俩准大难临头各自飞!

    船舱的大厅里忽然传出了填词改版之后的WithYou(NgẫuHứng),伴随着人们的欢呼,最后的旅客也登上了船。

    Whenthedaysandnightsgettingcolder/当白天和夜晚不再温暖

    Andtheendisaheartbeataway/而终点近在咫尺

    Icanfeelthestorm'sgettingcloser/我能感觉到暴风雨越来越近了

    ThatswhenIrememberwhatyousaid/这时我想起了你说的话

    Ifollowyouthroughthenight/我会陪你度过漫长的黑夜

    Iamherebyyourside/我会陪在你身边

    PromiseyouthatI'llneverletyougo/保证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

    Sofollowmethroughthenight/所以和我一起穿过这黑暗吧

    Iseefireinyoureyes/我看见你眼中的火光

    AndIknowthattheresnothingwecan'tdo/我知道只要和你在一起

    AslongasI'mwithyou/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霍星没有想到这么久远的歌,在如今还能再一次听到,他叹了一口气,静静地压制着慌张的心。

    太阳恍恍惚惚地落下,在霍星的余光中,一张熟悉的面孔落入视线。他抬头看去,那是观秋妙。

    她站在风里,发间别着一根金色彼岸花钗子,神情似水万分。她黑色的长裙像是黑蝴蝶的翅膀,随着风飘呀飘的,勾勒出她高挑的身体。

    霍星的心情又高兴了起来,他举着乱挥着双手回应观秋妙的招呼,全然不顾旁人的异样的目光。

    霍星才不管这些虚的,再怎么样,别人也不认识你啊。在他看来,那些人投来的目光,只是看到了他们想做而做不了的,只能忌妒的样子。

    他想下去跟观秋妙说说话,但是上船的架子已经撤掉了,而手机在离开家前交给了狗哥,想打电话也是不行的了。所以他只能在繁闹的港口中用力地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霍星大声地喊着。

    “我说了,你的事情我都知道的呀!”观秋妙回答。

    “你怎么自己来了,佟姨呢?”霍星说着,忽然有一个身影闯入了视线中。

    佟姨急匆匆地抱着一个黑色纸筒跑来,她同样一身黑衣,但区别是她没有观秋妙裹得那么的严实。佟姨没有观秋妙那么的避讳,平常人是怎么样的,她就是怎么样。

    “佟姨好呀!悠着点,别碰着了啊!”

    佟姨喘着大气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了,然后她把黑色纸筒递给了观秋妙。

    “这里面的东西一定要保存好啊!别弄丢了!遇到困难就把他拿出来。”观秋妙转了一个圈,把纸筒丢上了船。

    霍星看了看手中的纸筒,没有去打开,上边有两条用于固定的绑带。然后他朝着观秋妙肯定地点了点头,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观秋妙又变了,她此刻像是一个对任何事情都抱有期待的青春少女。看着她的眼睛,霍星忽然明白观秋妙的气质应该怎么去定义了。那是中国女性特有的真正的自信,没有怯懦,没有恐惧,没有讨好,没有傲慢,没有偏见,有的就是谦和的自信。

    时间到了,船身缓缓驶离港口。霍星“嗬”地,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心情又开始莫名沉重起来。于是他再次抬头看向渐渐渺小的人……

    2261年12月31日,时间:23:53。

    狗哥独自坐在街边角落里的烧烤摊,身上又穿回了低调的廉价衣装,他静静地拎着装着啤酒的塑料杯,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桌子上没有烤串,只有一包空荡荡的中华烟和三瓶啤酒,地上有个用硬纸装起来的一堆烟头。

    在旁人的视角看来,他就是个来自农村的苦命穷人,而他许久未刮的,胡子拉碴的下巴也在表露着这个形象。

    两辆警车低调地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了几个便装的警察。他们穿过人海,径直来到狗哥旁边,没有坐下,而是拿出工作牌表示了身份。

    狗哥看了看,没有说话,只是用手势招呼着便衣们坐下。他知道在这个天眼装遍所有角落的国家,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行窃的行为艺术。

    “大跨年的,还要出来工作,警察叔叔们辛苦了。”狗哥分发塑料杯,给便衣们倒上啤酒,“喝几杯放松放松,顺便跨个年吧。”

    “你看起来没有一点惊慌,是因为已经料到了有这样的情况了么?”其中一个便衣是透露着军人气质的年轻人。

    “任何人,无论职位多高功劳多大,有什么样的后台,一旦触犯了法律,必须受到法律制裁,况且,我也没打算跑不是?”狗哥自顾自地和桌子上每一杯酒碰杯,然后喝了起来。

    兴许是狗哥的配合,在场的各位也都纷纷拿起酒杯向他致意后,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

    狗哥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接着抬头看向桌上的烟盒,伸手拿起来抖了抖,但里面并没有烟。

    年轻人看了一眼地上用硬纸张聚集的烟头后,会意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在手上拍了拍两下,抖露出烟嘴,递向狗哥:“没钱抽中华,体谅一下。”

    “多谢了,”狗哥接过对方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下意识地收到口袋里,“穷嘴没那么挑剔。该戒烟了,我兄弟受不了这味。”他两指夹烟,抬头吸了一口,低头重重呼出了一缕寂寥的青烟。

    年轻人看着狗哥的行为,没有说话,而是同样借着点烟的契机,拿走了狗哥桌子上的打火机,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我知道你们这一个月里所有的会议内容。”狗哥又抽了一口,忽然说。

    这些人显然不是警察,在狗哥说出底牌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只有训练有素的军人才具备的临场威压。

    “没关系,都在计划当中。”年轻人说。

    “所以我的立场不是犯人,而是合作伙伴。”

    “不全是,你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将功赎罪,加入我们的行动,直到全部事件结束,干干净净地回家。二是我们对你正式下达拘捕令,然后数罪并罚,没有20年时间,”年轻人露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你……出不来。”

    “意思就是没有其他选项了么?”

    年轻人看着周围的人,被狗哥的话惹笑了,“那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么?”

    “没有。”

    “那不就是咯。”

    “兄弟,您贵姓。”狗哥给年轻人倒了一杯酒。

    年轻人熄灭了烟,双手抱拳说:“免贵,姓周,名思睿,桂平人士。”

    “鄙人姓卢,名文舟,木桐人士,今后多多关照。”

    两人碰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其实男人之间认识的方式很简单,喝过一杯酒,抽过一支烟,吃过一次饭,帮过一个忙,就算是认识了。人情世故多少带点贬义,这叫江湖义气。

    狗哥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点点头,从鼻腔里呼出气,说:“在加入之前呢,我还想提出一个条件。”

    “没关系,你说。”周思睿彰显出了绅士风度。

    “把你们的那支二十人的队伍压着,能够行动的时候,我会提醒你们的。”

    “为什么?虽然霍星的个人能力我们也是承认的,但……你觉得二十个人比不过一个人么?”周思睿表示不能理解。

    “肯定能比得过的,但你们有没有想过,霍星在能够得到最大支持的情况下,依然选择独自出发么?”狗哥抛出问题。

    “这算是自大么?”

    “显然不能。”

    “霍星这个人就是个矛盾综合体,没人知道他脑子里会冒出来些什么奇怪想法。”周思睿选择让狗哥公布答案。

    “他这人想得比较深,不希望让20个生命白白牺牲,而且这背后牵扯了不只是20个家庭而已。再说了,找到霍盛,也是他的家事,他不希望因为他的麻烦事而连累其他人。”

    “要是他真这么想,那我得先代替这20个人谢过他。”这回是周思睿给狗哥倒了一杯酒,“但是吧,相比他一个人,我更愿意相信我这支队伍。所以明天十点之前,这支队伍必须出发,谁都拦不住。”

    “你也知道我现在从事的是什么行业。”狗哥叹了一口气,拿出一个黑色硬盘,说:“这个硬盘里有我设计的六种网络病毒。一旦它接入网络,整个木桐市的智慧城市系统,包括网络,物联网,电气运输,智能交通,等等系统都会直接宕机。就算是国家级的网络技术人员,没有半个月时间,绝对找不到我的技术破绽。而且,我设计的网络病毒会随着时间而向周围城市逐渐蔓延,至于它速度的快慢,取决于你们的态度。”

    “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吧,兄弟。我们派人去的事情,可跟你们没有半点利益纠纷啊。”周思睿用食指敲桌子,“你在坚持什么?”

    “没办法,这是我答应他的事情,”狗哥潇洒地弹了弹烟灰,“对不住了,在这件事情上,我一步也不能让。”

    “你有没有好好想过,如果他失败了,就是在延误时机。这关系到全世界的所有人,这场病疫它不是一个游戏。没有人有权为了一己私欲让全世界陷入被动状态。”

    “我不管,”狗哥轻轻地摇着头说,“只要明天那支队伍离开这个国家,那就等着看火是怎么样燎原的吧。”

    周思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接了一个电话。过了一会儿,他看向狗哥说:“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诚意,我们有的是,就看你的资本有多少。”

    “把你们那一套收起来吧,这不是钱可以商量的事情。”狗哥拒绝了对方的商谈,“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等着你们?如果这件事情达不成,你们送我去坐牢好了。”

    “你就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么?真以为你能够和我们抗争到底?”周思睿真心觉得狗哥是不可理喻的,脑子就一根筋。

    “别惹我,我为这件事情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个月,心里的怨气比鬼都重,路过的狗都想给它两拳。”狗哥吐出一缕青烟。

    谈判已经到了濒临破裂的地步,在这个时候,谁先松口谁就输了,所以狗哥选择了硬抗。他不能输,他一输,霍星离输也不远了。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周思睿狠狠地咬着牙,抑制着自己的愤怒,再次接起了一个电话。狗哥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点一点地喝着。

    周思睿放下手机,调整了一下情绪,平和地说:“队伍可以延时出发,也可以不进入纽约州,但必须停留在纽约州的南边的长岛上,至于什么时候介入事件,等你兄弟的信号。”

    狗哥听后顿了顿,思考了一会儿,放下酒杯,抬头看着周思睿,想了想说:“可以,但我不能保证他传过来的消息是实时的。”

    “没关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办法很多,路从来也不只有一条。”周思睿放下一张门禁卡后,起身离开,“明天下午三点,去公安厅报到。”

    “你现在不把我带走,就不怕我跑掉么?”狗哥看着周思睿的背影说。

    “跑掉是你的本事,抓你是我们的职责,就看一下谁更厉害一点咯。”周思睿笑。

    “杨柳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狗哥顿了顿,笑着把门禁卡收到了口袋里,倒光啤酒瓶中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