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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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道德

    霍星迷迷糊糊地醒来,周围一片漆黑,沉闷的空气和触手可及的墙壁告诉着他这是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

    他用手感受着墙壁带来的触感,熟悉着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渐渐地他摸到了墙沿的缝隙,结合木质的手感,让他知道自己是在棺材里面。

    霍星的心跳和呼吸开始变得剧烈起来,他对这种黑暗且狭小的空间极度不适应。就像全身被黑暗捆绑着,处处都处于被动的境地,连自由都不能主导。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别扭地抗争着,让他很是烦躁。

    霍星用手顶着棺材盖,没有能够推开,但轻微的松动告诉着他上面的泥土是新盖的。于是他平复着情绪翻了个身,想着用背部顶开盖子,但也没有能够推开。

    “妈的,这臭小子说要埋我真不是开玩笑的……”霍星醒悟地骂了一句,然后摸了摸裤袋,发现手机没了,“至少给我一个东西破坏这个棺材盖啊!”他一边感叹着,一边苦思良计。

    过了一会儿,他缩起身子,找到了棺材的中段,好在这个棺材足够让他有着发力的空间,于是就用肘部不断地去撞击。

    然而没过一会儿,霍星开始感到有些头晕,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氧气消耗得差不多了,霍星心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绷紧身体,全力一撞,棺材盖的中段应声裂开。

    霍星大喜,接着脱下上衣包裹住自己的头部,避免泥土堵住面部。然后他扩大了缝隙,把泥土一点一点地挖,往脚部的位置推去。

    这个时候,地面上下着绵绵细雨,大雾朦胧,大约有三十人一齐死盯着新盖的小土堆,没有人打破这一刻的严肃,一旁停放着一辆九米六的冷藏车,在冷藏车库里不断地传出阵阵嘶吼和碰撞。

    他们也并不是傻愣在这里无所事事,而是他们要时刻注意着土堆的情况,还有时间的流逝。万一霍星在时限里还没能出来的话,他们就得人工来抢救性发掘,毕竟人命不是开玩笑的。

    狗哥看了一眼腕表。时间显示是下午18:36分,天空几乎进入黑夜了,在南方,这样的冬天还是很少见的,大概多是下雨的缘故。距离霍星被活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28分钟了,还剩两分钟他们就要挖开土堆救人了。

    狗哥刚放下手,土堆立刻有了轻微地松动。他大喜的就要冲上去挖开,但还是刹住了。为了证明霍星在面对紧急情况下的应对能力,他需要让霍星依靠自己的本事破解。

    泥土松动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最上层的土块纷纷滚落。两分钟后,霍星那满是黄泥的手先伸了出来,紧接着是另一边,然后是包着衣服的头部。

    已经钻出了上半身的霍星停了下来,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死鱼眼看着众人,没有说话。

    “早上好啊。”狗哥向前向霍星伸出了手。

    “这算哪门子的考验?”霍星拉住了狗哥的手,语气平淡得好像刚刚只是玩了一个简单的游戏。

    狗哥看了看霍星的眼睛,心底有些诧异。发现后者的眼睛里似乎少了某种情绪,就像观秋妙那样,对待任何事都表现得从容冷静。

    “怕你对待极端事情无法保持冷静嘛,”狗哥笑了笑,把霍星拉了上来,“还没结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你将来要面对的事情。”他揽着霍星,朝冷藏车的门口走去。

    “臭小子,跟你结仇了。”路过甘忠宜的旁边时,霍星用脏兮兮的手拍了拍前者的肩膀说。

    “我是帮凶来的嘛,有事情你找幕后主使啊……”甘忠宜耸了耸肩,无辜地说。

    “你摸过枪么?”狗哥问。

    “我还是个学生,不是真的警察,上哪里去摸枪?”霍星说。

    下一秒,狗哥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格洛克17递给了霍星,说:“你有福了,来,试试手。”

    “哇!”霍星惊讶得不含一丝情绪,有些装模作样的意味,“大哥,你没有搞错吧!非法持枪是要判三年起步的啊!你怎么搞过海关的啊!”

    “老枪型号,缅甸托人买的,”狗哥搂着霍星,怪气地说,“宪法里写的我能不知道嘛!这是常识来的嘛,再说,我这不是让你先试一下手,到时候不用有那么多心理负担嘛!”

    “摸个枪要什么心理负担?”霍星看着手中的格洛克手枪说。

    “开门。”狗哥啪啪手,示意旁边的人打开车的冷藏库。

    旁边的人应声而上,咔咔打开三道锁链后,又拉开铁锁栓,才把车门缓缓拉开。门开的瞬间,疯狂的嘶吼和铁链碰撞的声音从黑暗里冲了出来。

    狗哥见到霍星静静地没有任何表示,认为是霍星没有看到里面的场景才会这样,于是说:“不好意思,没有开灯。”

    其实霍星是震惊到了,他现在能够看到车里是一个困在铁笼里还被铁链拴住的男人,男人眼睛像是染上了墨汁全是黑色,嘴角暗红的血和口水混杂,邋遢地掉在胸前的衣服上,衣服没裹住的皮肤都是外翻的,有着明显啃咬的痕迹。与其把男人说成人,倒不如说成是野兽、怪物。

    灯开了,车里的情况跟霍星在黑暗里看到的场景是一样的。

    “听说过最近发生有关病毒的事件了么?”狗哥认真地说,“那是真的,并不只是发生在国内的事情,而是全球性的,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幸免。”

    “那这个男人?”

    “也是从缅甸抓来的,是这个病毒的受害者。”

    “隔壁的那辆车?”

    “都是。”狗哥认真地点点头,“但和这个人感染的病毒不同的是,另外一辆车上的人表现出的症状不一样。根据国家公开病毒的研究数据来看,这是病毒变异的原因,并非是第二种病毒。”

    “怎么说?”

    “这个事情在这几天里会跟你详细讲的,”狗哥拍了拍霍星的肩膀,指着铁笼里的男人,“你手中的枪只有一个作用。”

    霍星愣了一下,吓着了:“开什么玩笑!这是杀人,犯法的!”

    “你认为他还是人么?”狗哥拖起霍星握枪的手,“你不是说摸个枪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么?来,开枪,了结他。”

    “狗哥!你疯了!”霍星着急地要放开手中的枪。

    “别讲话别讲话,听我说。”狗哥一边抓着霍星的手,一边卡住霍星的身位,不让霍星离开,“你想想看,这种病毒是救不回来的,就算救回来了,你看看他这个模样,他还有脸活下去么?不能啦……他自己都会厌弃自己……再说了,他是没有理智的,在没抓到他期间,不知道他还伤害过多少人,这不是犯罪么?早应该判死刑的……”狗哥换了一种教师语气说话,与他平时神经兮兮的性格完全不同。

    “不行,我不能杀人。杀他的只能是法律,不是我。”霍星还是不肯开枪。

    “霍星!”狗哥大喊了一声。

    霍星颤愣了神,然后看向狗哥。

    “你不知道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吗?”狗哥一字一顿地指着铁笼里的男人说,“你去的是这种东西遍地走的地方啊,知道吗!不是去了就能找到你爸这么简单!你要有面对这种东西时能扣动扳机的勇气啊!”

    “那我跑不就行了?”

    “你还没明白这个东西的可怕。”狗哥因为霍星天真的话笑出了声,“我说了,感染了这种病毒的人会呈现出不同的症状,就算你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跑得赢他们。这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啊,拿起你的枪,对准它的头,扳下扳机,踏出第一步就会好很多了。”狗哥用力地捏着霍星的肩膀,给予霍星鼓励,“放心好了,在法律中,它不再拥有人的身份,杀死它……不,它已经死过了。放心好了,什么人伦道德在它身上发挥不了作用的,你心底的害怕只是因为他具有人的模样。”

    狗哥此时像是洗脑他人的邪教头目,一点一点蚕食着人心底最后一块净土,驱动着他人的身体去害人或害己。另一边,霍星也知道狗哥是为自己好,但他却不能下定决心去扣动扳机,有那么一瞬间,霍星感觉自己蛮愧对狗哥的。

    繁杂的思想在脑中胡乱地撞,霍星咬着牙齿止不住地颤抖,慢慢的慢慢地抬起手中的枪,努力去瞄准男人狰狞的脸。

    “你要想象一下,你现在不是作为人,而是一头野兽,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单纯依靠求生的本能去行动。”狗哥撤出握着霍星拿枪的手,在旁边循循善诱,“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不用为这件事情感到愧疚,它要是能说话,估计也是求你能给他解脱……”

    霍星深吸了一口气后,像是忽然醒悟一般,看着手中的枪,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的是可以夺取人性命的武器。他感到极其的沉重,将要开枪的动作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恐惧和无力感,这种复杂的情绪一度让他想要逃跑。

    这种感觉不是虚假的,而是真真实实的一种感受。

    被光投射到墙上的影子,枪的准星抬到了和男人头部一样的高度。

    狗哥清楚霍星的性格。霍星并非不敢开枪,只是他需要一个理由,加上一个契机。

    甘忠宜抬头看着黑压压的云层,冬季的冷风充斥着郊外的每一处角落,像是吐着芯子的蛇,带着刺骨的寒意,游过每一处裸露的皮肤。

    他闭上眼睛,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像是雷声,又像是枪声。

    然后,世界又安静了下来,只剩郊外的风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