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没有动作。

    昏昏沉沉的房间里，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光是唯一的光源，它的光亮程度还不足以让人分辨得出，此刻是清晨或是黄昏。

    首先，他感受到了，从身体上传来隐隐的疼痛感，而在他意识到的那一刻，这种疼痛感就开始愈加明显。接着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房子外雨粒分明的，好像在煎鸡蛋，墙壁上老时钟指针跳动，厨房里有人噼里啪啦地翻炒着锅铲，它们像是信息流一样不断地入侵着霍星的大脑，像是告诉霍星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霍星缓缓地叹着气，心里五味杂陈的。他很喜欢这种安静中带着喧闹的氛围，这种对世界若即若离的气氛让他很有安全感。他忽然有些想家人了，这种时候，爸爸会在门口和小区大爷们下棋，妈妈大概又在整理着家务，而调皮的妹妹还是没有写作业。想着想着，他又想起了小区车棚里的那只狗，这会儿它会在干什么呢？太久没有回去过了，也许它已经死了。

    忽然响起的OldMemory，把霍星缥缈的意识拉了回来。他好像是只为了生物生存的需求，深吸了一口气，骨碌转动的眼球扫描着房间里的样貌。

    房间整体使用的是木质结构，连家具都是木质的，时隔多年，仍然散发着淡淡的木香。物件不多，但“五脏俱全”，着重简约的风格。不用多想，这就是观秋妙的房间，只有她会偏爱传统而过时的木制家具。现在的年轻人们都把高科技当作炫耀的资本，房间里什么的没有一点高科技的话，就好像吃面条没有放盐，生活上没有盼头，恨不得往自己身体上装点什么。

    “好点了吗？”

    一个女声忽然响起。

    霍星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抖了抖，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就在床右边，坐着一个拿着卡林巴拇指琴的女人，保姆装扮，样子有四十岁出头。

    “佟姨！吓我一跳！”霍星说，他刚刚居然没有发现旁边有人。

    霍星认识佟姨。佟姨是观秋妙的保姆，看样子四十出头，实际上有六十多岁了。

    佟姨伸手扒拉了霍星的眼皮，从桌上拿起手电筒打光，检查着霍星的眼睛，说“有没有哪里感到不对劲么？”

    “没有，我很好，我没有病。”霍星静静地接受检查，“阿妙呢？”霍星对观秋妙的称呼，也是观秋妙指定的叫法。

    “她在做饭。她说你来了肯定要亲自下厨。换作平时她可不这样。”佟姨摸了摸霍星的脖子，又检查一下双手，露出和蔼的笑，“没事啦，可以起来活动活动啦！”

    “这个不是梦吧？”霍星虽然知道了那场疼痛，但他还是想进一步确认是不是真的。

    “不是梦。”佟姨的一个简单回答，却有种让人相信的魔力。

    “行吧，没死就好。”霍星扭曲地伸了个懒腰，忽然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害怕地问佟姨，“我怎么是光着的，我衣服呢？”

    “丢了呀！那会儿你脏兮兮的，全身都湿透了，不处理一下会生病的。”佟姨平常的语气让霍星感到更加不好了。

    “那我……”霍星露出惊恐的表情。这下他的心态更加不好了。

    “全是秋妙做的，我没有参与。”佟姨向霍星诚恳地点了点头。

    “操……”霍星听完后，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饭桌上，霍星看着满桌的菜盘子，捏着手中的筷子，没有夹菜，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破坏了安静的就餐氛围。

    他悄悄用余光打量着观秋妙。后者吃饭的姿态有种仙家道骨的风范，身体端正，左手端着瓷碗，右手轻轻的夹饭，神情专注，一点一点地细嚼慢咽。

    “你吃菜呀！”佟姨看出了霍星的窘迫，于是夹了一块鱼肉递到霍星碗里。

    “哦哦，我吃吃吃吃吃，”霍星朝佟姨点头，然后低头猛吃。

    “慢点慢点，没有人跟你抢，多着呢，”佟姨笑着舀了一碗鱼汤给霍星，说，“对了，你躺着的这三天里，有一个叫哮天犬的号码一直打电话给你呢？”

    “啊……是狗哥，”霍星说完，忽然觉得哪里有些问题，随即惊讶地说“我睡了三天？”

    “对呀，睡得蛮香的。”

    霍星下意识地抬手看腕表，现在他的手上没有带腕表。他拍了一下额头，有些难受地说：“我手机去哪里了，我得给他回个电话。”

    “在秋妙房间里的书桌上。吃完饭在去嘛，不着急的。”

    霍星塞了几口饭菜，抹了抹嘴，说：“好了，我吃完了。阿妙，佟姨，你们慢慢吃。”说完霍星到厨房把碗洗了后，径直上了楼。

    手机嘟嘟嘟地几秒后，屏幕再次亮起，显示电话已接通。

    双方沉默了几秒，同时喊了一声“呔！”。这是霍星和狗哥之间的暗语，表示即将进行机密对话，且旁边没有人。

    “什么事情？”霍星率先开口。

    “有一艘伪装成旅游船的私家游轮，在12月31号晚8点出发，之后会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墨西哥，下船之后，有人会接应你。”狗哥顿了顿，说，“但有一点要记住，船上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能待在在房间里就不要出来，什么活动都不要参加。”

    “记住了。”

    “另外，还有一点，你的时间要提前一周结束了。”狗哥那边传来了很多敲键盘的声音。

    “怎么了？”霍星问。

    “出国嘛，没有攻略你岂不是吃亏了？”

    “出个国还要攻略？”

    “不是旅游攻略，是能提升活着机会的攻略。”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我想问是什么攻略。”

    “大惊喜！”

    “翻译翻译。”

    电话里忽然沉默了两秒，狗哥忽然说，“来不来？”

    “来！”霍星毫不犹豫地立马回答。

    男人之间对于两句话的约定完全没有抵抗力。

    “休息好了么？”

    忽然，观秋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霍星挂掉了电话回头看去，说：“现在就开始了么？”

    “不然呢？”

    “再给我半个钟，我看会儿消息。”

    “行，你先去后院等我，我换个衣服。”观秋妙捏了捏霍星的脸，“准备好挨打了么？”

    这是观秋妙认真时的状态，话语间没有一点感情，像是君临天下的女武神。

    我擦……霍星内心感到不妙。

    这一瞬间，霍星再一次想起了被观秋妙支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