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蓝的灯光在会议室的中间点了一片明亮，围成一圈的人安静地感受着光留在他们脸上的轻柔，却又映出片片阴影。

    得知阴阳擅自离开的队长，在安置好几名新的幸存者后，又马不停蹄地下楼寻找阴阳。

    江墨无言地立在窗边，看着黑暗中队长他们消失的地方。他们走后不久，若隐若现的虫鸣从前方伴着些许坍塌声在这里回荡开来。惊悚的回音是我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江墨，那是什么声音？”

    我心里清楚，那是虫子嘶叫的声音，也知道，那是一只比四级雾虫还要大的家伙才能发出的声音。但我不相信，所有询问苏，想让他否定我的猜想。

    “五级的叫声。”

    “这里为什么会有五级？！”

    江墨转过身，收起了担心的神情，面带苦涩地说：“应该是刚长成的。”

    “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只五级的？”

    “我们在淀粉合成工厂顶部地面发现了一个深洞，直达工厂内部，如果不是人为，能有这种破坏力的只能是五级。”

    “阴阳知道吧。”

    “他当时和苏留在了车里。”

    “也就是说，阴阳知道外面可能有只五级雾虫却依然一个人跑出去？！随便来只虫子都能杀了他吧！这家伙不要命了！为什么还去救他？”

    “就像队长说的，我们不能丢下任何一个幸存者不管。”

    “即使要面对五级？”

    “每一次任务，我们都有死亡的风险，但这是我们的责任。”

    轰……

    巨大的倒塌声打断了对话。

    “什么情况？！”

    我从地上跳起，跑到窗边，拉开窗户，探出头，想寻找声音的源头。其他人也被这声音吸引，纷纷走到窗边，一探究竟。

    那是……建筑倒塌的声音？后知后觉中，我发现远处黑雾中矗立着的一座座高大轮廓中竟然有一个消失了！什么样的破坏力可以弄塌一座70米级别的建筑？！

    渐渐远去的隆隆声消失后，短促的枪响打破了死寂。激烈的枪声和骇人的虫鸣冲击着所有人的心，我不禁为队长他们感到担心。

    “看，那是什么！”

    一个人惊呼，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道强光在雾中瞬间扩散后消失，片刻之后，滋滋的电磁响声接踵而来。

    “榴弹……”一旁的江墨咬牙解释道。

    榴弹？这种威力巨大的东西在对付四级一下的虫子根本用不到，只是用来清理虫群的，面对五级只能削去它的身体，破坏范围无法波及核心。使用榴弹就意味着，队长他们陷入苦战了。

    我可看过W-13周围的虫子调查报告，这里已经60多年没有五级的报告了，加上其他等级密度不高，这里自然被列为低风险地区，在这附近行动的运输部队可没有什么大口径武器啊！

    从他们磨损的外骨骼装甲和空荡的装甲车可以看出，他们是在完成任务后返回时紧急接受的救援任务，离这里最近的城市也有200公里，他们的弹药肯定不多了。这时在面对五级——这不是必死的局吗？！

    这种情况可是第一次——无论是城市的突然毁灭，还是五级雾虫的突然出现。

    危险的不止队长他们，那只五级既然有能力砸开东部的淀粉合成工厂，其他的地方将难逃厄运。

    江墨的通讯器里突然响起一阵电磁噪音，接着传出苏断断续续的声音:

    “抱歉……滋……我先……呲……走一步了。”

    “呲…请不要责怪阴阳……很高兴能遇到你们。”

    “爸，妈，我是你们的骄……”

    嗞——轰——

    一到更强的光从东部避难所的方向射出，强烈的爆炸声震动了玻璃，我甚至可以看到一个蓝色蘑菇云的轮廓。

    他们哪来威力这么强的武器？这已经可以和装药量40升的战列舰主炮向媲美了！

    等等，40升？能储存这么多电浆的东西是运输车……

    我不敢继续往后想了。

    等声音与强光散去，世界又归为平静后，所有人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有人在默默祈祷，有人在无声地流泪，还有人失落的低着头……

    “江……”我想安慰江墨，看着他泄气的背影，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无声倚在墙上，等待着。

    该怪阴阳吗？如果不是他擅自离开，队长就不用去追他，就不会遇到在城里游荡的五级，苏就不会死……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挺难受的。

    过了十几分钟左右，踏踏的脚步声从楼梯中传来。

    哗啦，滑门的声音响起，进来的是羽。他没带头盔，外骨骼装甲的其他地方布满了裂痕，额头上流下的血流过眼角，混着眼泪穿过极度悲伤的脸，滴落在装甲上，留下一朵朵暗红的血花。

    “队长呢？”

    “在后面，和那该死的家伙在一块。”羽的嗓子沙哑，带着十足的恨意回答。

    “是么，苏，他……”

    羽不再说话，无声地立在一边。

    “别伤心……”江墨低声说着“苏自己才是他所羡慕的英雄啊……”

    “喂！阴阳呢？大丈夫敢作敢当，把他拉进来，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要擅自离开！要他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忍不住了，想要发泄难以言表的感情，起身冲闭着的门喊道。

    “叶云……”鸣拉住我的手，冲我摇了摇头，“少说几句吧。”

    看着江墨和羽悲伤的表情，我不说话了。可我心里就是感到不舒服，刚才还在我眼前的人就突然死去了。

    “嗞……你是想……呲……单独审判……嘶……我吗？”

    江墨的通讯器突然响起，伴着杂音，传出一个落魄的声音。

    队长没把通讯关掉，还用的外放线路，江墨也没有关掉通讯器，我们听着他们的谈话，都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会议室的门被拉开，队长走了进来，留下阴阳在楼梯口失声痛哭。

    “都听到了？”队长缓缓拉上门，平静的问道。

    所有人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羽，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信任他了吗？你们是第一次知道我参加运输部队前的事吧，我不想再让阴阳经历这些，他已经遭遇太多了。”

    “苏不仅救了阴阳，还救了我们，救了其他可能被那只五级杀害的人，他是个英雄。不要责怪自己的能力不够，你尽力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当时你杀了阴阳，就苏的牺牲就失去意义了，你也失去了做运输部队的资格了。”

    羽眉头紧锁，低头不语，片刻后又背过身去。

    苏没错，他牺牲自己拯救别人，我敬佩他高尚的品质。可阴阳呢？他为了和死去的家人的约定，他还留下了纸条告诉队长别来找他。是队长的错吗？是他要去追阴阳的，他不想一个孩子经历他所经历过的苦难，作为一个成年人保护孩子好像是应该的。

    我混乱了，好像谁都没错。可混乱的感情却一定要我找到一个让我恨的人，要承受后果，承担我们所以人的负面情绪，那个人应该理所当然的是阴阳吗？

    我不知道。我想让阴阳背上罪名，可我却不想恨他，我的感情没有这么强烈，或者根本不恨他。

    也许，这个复杂的感情就是因苏的牺牲而对他的缅怀，因为我想恨，所以才会变得复杂。

    “都累了，休息一下吧。”队长点了根烟，倚坐到墙角，看了看显示器，揉着眼角仰头说着：“现在是新历142年7月12日13时46分，救援部队最后一次通告是预计7月14日9时到达，比预计快了差不多一天。事发突然，他们肯定是轻装上阵，未来21个小时里，肯定不轻松，做好准备。”

    江墨在一旁提醒道:“队长，我们现在是失联状态吧，没有装甲车上的节点，我们只能在小队间通讯。接下来该怎么跟其它小组联系？”

    “我会想办法的，10分钟后，我会到治安部队的总部碰碰运气。”

    哗啦，会议室的门再一次被拉开。黑暗中，阴阳红着眼走了进来，“队长，你们没了通讯节点无法跟其他人联络吧，混乱区的黑市里有新型号的通讯器。我知道在哪，可以去找。”

    他就大哭一场后就像没事人一样跑来说这样的话？这家伙没有羞耻心吗？！

    我大步走到他面前，“你一个人出去和自杀有什么区别？难道你想再重复刚才的事情吗？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要用这个借口离开？”

    他不说话，只是朝我怀里扔来一个红宝石项链。

    “这是比我的命还珍贵的东西。我要赎罪！”

    听到刚才的对话，我大概理解了这张照片和吊坠的重量。可我不想拿着这些东西，它们似乎是造成这些的诱因。

    奇怪，为什么我现在没有这么恨他了？是他擅自离开害死了苏。他是导致这个结果的罪魁祸首。

    “队长，如果2小时以后你们见不到我，你们大可以把项链像丢垃圾一样丢掉。”

    话音未落，他就半个身子侧出门要走。

    “我跟阴阳去吧！阴阳他这样到雾里不是和送死一样吗？我相信他，我跟他去。”一旁的江墨起身请命。

    “与其他小组的联系少一秒钟就多一份风险。阴阳，我希望这不是你的一时冲动。”

    “请相信我。”

    “身体受得了吗？需要休息吧。”

    “我有权限，现在还不累，不用休息。”

    说完，他就跑下了楼梯。

    喂！我可不愿意替你保管这些东西！

    “队长，我相信他，现在任务要紧。”

    江墨也起身跑出会议室。

    欸？我该怎么办？我正拿着让我感到难受的东西。我想丢了它们，我身体却动不了——我不该丢了它们，阴阳成了那个应该被恨的人，他在赎罪，我难道要把他的精神寄托丢了吗？

    我不知道，感情还是很复杂。我突然觉得阴阳很可怜，他独自承受着这些，他想过一个人承担……

    我不知道，也许我根本不会恨他，也许我还敬佩他。

    ……

    我扭头看向一旁的鸣，他无奈地给了我一个眼神，我大概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

    算了，就这样帮他暂时保存吧。我把项链放进了口袋——我恨不了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被恨，所有人都没错。

    真是啊，矛盾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