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菲莫涅回到她自己的房间之后许久，沃特睁开了略显疲惫的双眼。

    他拉了拉肩膀上的固定拖带，让它位置高了点，尽量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免得左小臂疼得那么厉害。

    做完这些，沃特站起身来又再次朝门关走去。

    当他路过菲莫涅门口的时候，目光沉浸在了地板上的那些从门帘里透出来的黄白光斑上。沃特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房间里。

    好在今晚的天气还算不错，没有像前几日一样发疯似的打雷下雨。只是月光有些斑驳，染上了那些霓虹灯光的粉、紫、红、蓝、绿等等。

    就像生活在这附近的人一样，形形色色，良莠不齐罢。

    沃特同样是无视了这些他早就看腻了的光景，还不爽地踢了一下脚边的易拉罐，发泄着不满。

    大部分也是关于白天在医院里的那些遭遇。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一路上叹的无数次气，感觉都够吹七八个气球了。

    他自言自语着：“好吧，好吧。我再想想。也许墨叔那里，就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沃特穿过附近街区的一条又一条道路，像在走迷宫一样，直到他停在了一个深巷的入口。

    这巷子的路两旁没有一点光源，灯柱上的灯泡早就被人偷窃了，不知踪影。就连灯柱里的电线也被人抽走了，在这里留下的只是一些弥漫着酒臭味的脏衣服和人人过街喊打的老鼠。当然，还有些蚊虫。

    沃特走到漆黑的巷子尽头，他利索地关掉了夹克手臂上那并没有开得很亮的探照灯，但是却没有在这里停下脚步，径直地朝着墙壁走去。过了四五秒，那幻想中，“咚”的撞击声并没有回荡在这条阴暗的小径。

    穿过“墙壁”后，沃特沿着墙壁走下了台阶，他的眼睛也早在这一路过来时就适应了黑暗，再转下一层楼梯，四周的如同烛火一般的灯光才照亮了那些墙壁上的老旧涂鸦。

    终于，又过了两层之后，沃特停在了一扇黑色的门前，他熟练地对着门右侧的识别器输入了指纹、密码。做完这些，黑门依旧是没有动静，而沃特也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扫描仪扫过他的虹膜，才听到锁链和齿轮转动的声音，黑色的门扉也开始从左往右有了光亮，虽然不那么明朗。

    沃特一直都认为这黑色门扉的厚重程度是他两世罕见，毕竟这背后的那位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门内的摆设都还没能让人看清，他就听到了男人发出的熟悉却有些粗重的调侃：“哟！？你小子这是咋了，终于打算来我这里装个义体了吗？”

    沃特看到那脱在地上的旧皮靴，还有一位侧着身，穿着黑衬衫的大叔。他留着很久没打理的占满了下巴和脖子处的胡茬，整个人身形瘦高些，正盘腿坐在他那支架外皮有些破损的转椅上。

    “墨叔，你还是老样子啊。”沃特翘起嘴角同样调侃着这位老朋友。

    而这位墨叔听后，转过来正对着沃特，看了看那断臂，倒是心直口快地开口：“需要帮忙吗？”

    沃特应了一声，同时走进了门内。那金属大门是感应到了，缓缓关上，封锁了来路。

    墨叔习惯性地从衬衫兜里掏出一支烟，低头正准备打火时却停了下来，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将烟放回了兜里，抬头问到：“你是不是去参加地下角斗场了？”

    沃特没有太犹豫地答道：“对，看来墨叔你虽然呆在地下，消息倒是很灵通啊。”

    “哈哈哈，臭小子。你可是一拳给【红角鹿】的二公子打死了啊！这种消息都传疯了，我能知道那不很正常嘛。”，墨叔说着，朝沃特竖了竖大拇指，毕竟这位大叔去年才被【红角鹿】的仙人跳勾当给坑过，沃特当时知道这件事后，不得不感叹这骗法竟然还没有过时。

    墨叔指了指沃特的左臂，说到：“你来我这里可不是为了闲聊吧。就算是感谢你小子帮我出了口恶气，今天给你免费！”

    “还有这种好事儿？”沃特听了，有些迫不及待地卸掉挂在脖颈后的固定托带，顺手放在门口的小椅子上。

    旁边敞开的抽屉里面散落着的NL芯片，都是些老旧的恐怖系列、警匪系列，还有些芯片标题上就是少儿不宜的涩情文字内容，看来墨叔在白天也没“闲着”。

    “臭小子别看了，快过来。今天的事情多得没来得及收拾，想看等会儿送你几个。”

    墨叔敲了敲桌子，踏着他的皮鞋朝这个小房间的角落走去，沃特闻声也走了过去，几步就跟上了他。毕竟，如果不算那还容得下一两个人通过的道路，这房间也就是能够摆下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的宽度。

    掏出钥匙后，墨叔鼓捣起了机关锁，也就只有他会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还用着那些古老智慧的结晶。

    “机械是来自人体外部的东西，它永远替代不了我们作为一个人的本质。”——这就是墨叔的论调。

    “哐哐”几下，那扇有些窄的门被墨叔打开了，还是沃特熟悉的那个手术室。

    原来那个老旧的支撑着无影灯悬在手术台上的机械臂应该是被换掉了，虽然沃特没几次躺在那个手术台上过，但那崭新的金属光泽看起还不错。也看不到什么乱丢的医疗器具，应该是被墨叔规矩的收进去旁边专门用来摆放的蓝白色柜子里了。

    这里整齐规矩的陈设与外面杂乱无章的摆放却是截然不同。

    墨叔坐在圆形的小椅子上，鼓捣了一会儿设备的触控板，招呼着沃特：“快来，躺下来，给你先拍个片。”

    沃特也麻溜地躺了上去，头顶上的扫描仪顺着全身扫了过去，墨叔则是在隔离层后面看着自己手里的主板上的信息。沃特记得这个另类的大叔说过，只要他眼睛没瞎，是不会换义眼的。

    很快，墨叔心里大概有了个结果，一脸嘲讽又有些无语地看着沃特：“你小子是自己把手掰回去了吧？好家伙，这是自己准备换手了？这你这断口还好碎骨头渣滓不多！躺着吧，我给你手术。”

    沃特无力地尬笑了一下，止痛剂的时效早就过了，他现在确实也疼得没有力气再说些啥，只是答应下来，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墨叔带了个口罩和护目镜就走过来了，看来他是懒得穿手术服了，直接套了层白大褂在身上。

    等打完了麻药，沃特没打算直面自己那血肉里残破不堪的骨头，任由那双白色手套被自己鲜红的血液染上颜色。只是他也会儿偶尔侧过头去偷看两眼，身旁的几只机械臂正在有序地递着钳子，手术刀，小镊子……直到听见固定钛板的声音。

    “小子，可以了，最近小心点儿。”墨叔的声音叫醒了快要睡着的沃特，他也感到自己手臂皮肤上的拉扯感消失了，于是坐起身来端详着那面积不大的创口。顺便握了握手指，直观感觉上也的确比之前更灵活了些。

    “谢啦，墨叔。”

    沃特朝着正在清理器具的这位瘦高男子鞠了一躬，然而对方只是摆摆手：“去你的，臭小子下次别再干这种破事儿了知道吗？嫌自己命长是吧。”

    哈哈一笑过后，沃特就收到了“逐客令”。

    “去外面等我，别晃悠啦，桌子抽屉里有喝的自己拿。”

    等到清理完医用器具和手术台后，墨叔关门前还顺便在手术室门口打开了无菌处理模式，看得出他对这些事情还是很在意的。

    皮鞋蹭出的“嗒嗒”声和打火机的声音是那么相似。随即，一口烟雾缭绕在墨叔那长满胡茬的下巴附近。他看向坐在沙发上喝着饮料却一言不发的沃特，觉得有些事儿还是有必要谈谈，便开口道：

    “看在今天免费帮你的面份上让我抽口烟，虽然知道你不喜欢烟味。”

    他说完又吐了口烟，还用手把烟雾朝沃特的反方向扇了扇。

    “怎么？麻药剂量多了，嘴巴张不开？”

    虽然墨叔是一对单眼皮，但是从中投来的犀利的目光还是让沃特低下了头：“没，我没事。”

    “那你为什么要去地下角斗场？因为马上要被财团征走了？我看你也不像自暴自弃的那类人嘛。”

    墨叔说完，又猛吸了一口，吐出来的白色微小颗粒物混浊了半间屋子的空气。

    此时的沃特十分纠结，他的脑子里就好像也被烟雾弥漫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问墨叔借医疗费的话，肯定是是行不通的。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钱，况且自己马上就要被征兵了，将这些债务留给菲莫涅，那不知道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如果只是请墨叔给菲莫涅更换义体的话，那正规渠道的义体要如何解决？

    先不说有没有人愿意给这个渠道。就算有，那估摸着购买义体的费用也不会比医院告诉沃特的套餐总价格便宜多少。

    “和我讲讲吧，你肯定需要我帮忙，对吧？不然你小子来我这以后连个屁都不放，还是说这次来了以后都不打算过来了？”

    粗重的声音直接打断了沃特的思绪，也许是因为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烟熏味”吧。

    少年抬起头，没有再犹豫，说道：“墨叔，你知不知道哪里可以弄到正规的记录在案的义体？我想要一只右手的，女性，A型，最好是M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