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马頤真心中对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动摇。

    他问道：“肃王真的是有备而来？”

    辛见马頤真还在犹豫，说道：“东翁，不管肃王是否有备而来，东翁若是想要示好肃王，此时是最好时机。”

    马頤真却说：“可是宦海浮沉多年，我真不想再折腾了。”

    说到这个份上，马頤真抱着这种想法，辛没办法，只能从别的当面劝说。

    “东翁不想折腾，可是今天的事情，东翁夹在中间，根本就没办法脱身。”

    “东翁你想，在这件事上，肃王明显是要拿赖尚荣立功。而济宁的士绅显然不想让赖尚荣落入肃王之手。”

    “双方此番较劲，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东翁偏向济宁士绅之事，被肃王知晓，想必肃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东翁的。”

    马颐真辩解道：“可是我不帮着这些士绅，我的这个知府，恐怕很快就到头了。”

    辛士调被马颐真这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气的直跺脚。

    他说道：“东翁，知府到头了就到头了，有什么可惜的。”

    “你也说了，你今年已经五十有六，即使平稳的做完这一任知府，也没有升迁的任何可能。”

    “如此，现在被赶下去和过几年卸任有什么区别。”

    马颐真听得此言，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也不自觉的想到，是啊，这有什么区别呢，除了能唯唯诺诺的当几年橡皮图章，似乎没有别的意义。

    辛士调不管马颐真在想什么，继续说道：

    “若是东翁拼着这个知府不做，帮助了肃王，肃王必然会记得东翁这次的帮助。”

    “如此一来，即使东翁没了知府，两位公子也会受到肃王的照顾。”

    马颐真听得此言，说道;“我忙忙碌碌这么多年，也就挣扎到这个地步，我那两个儿子，才智见识皆不如我，又何必给他们去铺路呢。”

    辛士调说道：“正是因为两位公子不如东翁，东翁才要想办法在您告老之前，为两位公子找到靠山。”

    马颐真认真的问道：“肃王是个好靠山吗？”

    辛士调想都没想说道：“肃王或许不是个好靠山，可是他身后站着太子，站着皇帝，这便是最好的靠山。”

    马颐真还不放心，问道：“可是我投向肃王，帮着肃王整治济宁的士绅，岂不是将让我得罪天下读书人，自绝于士林之外？”

    辛士调说道：“东翁不想自绝于士林，可是士林未必会接纳东翁。”

    “这么多年以来，东翁难道还没有看明白吗？所谓的士林，乃是江南读书人的士林，可不包括像东翁这般出身边疆州府的人。”

    “东翁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想着靠向他们，可是到现在，依然连人家的门边也没有摸到。”

    “不说东翁了，就朝中的商阁老，那可是辅政大臣，这么多年一直想投向江南士林，为此甘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连举人都不是的士子。”

    “可是到现在，他也没有得到江南士林的认可。反而在前一段时间，还遭到弹劾，要不是有皇帝撑腰，差一点就要辞官伱回家了。”

    “如此排外的江南士林，东翁还要去投靠吗？”

    马颐真却说道：“连商阁老都想投靠，可见江南士林确实在朝中势力庞大，若是得罪他们，我那两个儿子，估计以后别想出来做官了。”

    辛士调细心的解释道：“东翁须知，物极必反的道理。正因为天下人都知晓江南士林的权势滔天，人人都想投靠江南士林，以得到他们的庇护。”

    “东翁就没有想过，皇上知道这个事情后，他会怎么想？皇帝会允许这样的江南士林存在吗？”

    马颐真这么多年，一直在地方上起起伏伏，早就被官场上的习气，磨去了往日的锐气。

    他近几年一门心思都是想着如何钻营巴结，好让自己的官职能升上去一点点。

    这也导致他看待问题，只看眼前的，只看谁能帮他升官。却根本没有将目光放到整个天下，没有从朝堂高层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所以，他现在面对利益，总是犹犹豫豫，难以做出清晰的判断。

    现在，当他听到辛士调如此分析朝中局势，心中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问道：“这么说，皇上要对江南士林下手了？”

    辛士调说道：“皇上短时间内会不会对江南士林下手，还不还不一定。”

    “不过从皇上保下商阁老之事，就可以看出，皇上起码对江南士林有了防范之心。”

    “所以此时，东翁不必害怕江南士林，他们顶多就是让东翁丢官罢了。”

    “可是东翁若是因此入了皇上的法眼，两位公子将来肯定会受益匪浅。”

    辛士调将事情解释的如此透彻，马颐真若是还分不清怎么去做，那就是真的不配做这个官了。

    因此，马颐真说道;“我若是想帮肃王，应该如何去做？”

    辛士调说道：“东翁也不必大张旗鼓，只需将想要投靠的想法偷偷告诉肃王，看肃王如何安排再说。”

    马颐真一听说道;“如此，我便写一份书信，你派人偷偷送给肃王。”

    说完，便招呼下人，从驿站借来笔墨，不一会儿就写好了书信。

    然后便让辛士调带着书信，出去想办法送给肃王。

    等辛士调走后，房间里只有马颐真一个人的时候。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辛先生为了他那个小儿子，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

    另一边的官船上，涂承钰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吃了晚饭之后，就在房间里休息。

    因为今天事情较多，而且晚上说不定也会有紧急的事情出现，涂承钰便趁着现在空闲，提早休息。

    可是没等他休息多长时间，小宣子又一次进来打扰他的休息。

    这倒不是小宣子胆子变大了，而是涂承钰早就吩咐过，遇到紧急的情况，要第一时间汇报。

    小宣子进来，涂承钰问道：“发什么什么事？”

    小宣子说道：“有一个人偷偷靠近官船，被值守的护卫抓到，这人说他是马知府派来见王爷的。”

    涂承钰诧异的问道：“你说谁派来的？”

    小宣子答道：“是马知府？”

    涂承钰再次确认道：“你说是马頤真偷偷派人，要见本王？？”

    小宣子说道：“回王爷，确实如此。”

    涂承钰问道：“他派来的人在何处？”

    小宣子答道：“回王爷，被护卫押解在船舱里。”

    涂承钰听完，不由的陷入沉思。

    这个马頤真刚从自己这里火急火燎的离开，着急忙慌的要去抓捕赖尚荣。

    现在怎么又派人来见自己，还是偷偷摸摸的，他想干什么？

    想了一会，涂承钰没有想通。

    他就对小宣子说：“去将这个人悄悄带到本王这里来。”

    小宣子出去，不一会儿就带来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涂承钰看到这个人到现在还头发上还能掉下水珠，不解的看向小宣子。小宣子会意，立刻解释道：“王爷，此人是从河中偷偷游过来的。”

    涂承钰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道：“这样的话，你先带他下去换一身衣裳，再来本王跟前说话。”

    小宣子闻言，就要带他下去，没想到这个人却不想下去，反而跪在地上说：

    “王爷，我家老爷让小的给王爷送信，请王爷准许小的将书信，送给王爷之后，再去换衣服。”

    这还是一个忠于职事的下人，既然如此，涂承钰也就不难为他。

    说道：“那就把书信拿出来。”

    听到涂承钰准许，这个下人翻身坐在地上，解开上身的短衣，露出一条缠在腰间的宽布条。

    他将这个布条解下来，放在地上摊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卷起来的牛皮纸做的信封。

    拿出牛皮纸，他先是仔细查看了一遍，发现没有被水侵透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就将书信递给旁边的小宣子。

    小宣子接过书信，没有第一时间递给涂承钰。

    他反而是先叫进来一个小太监，让小太监把这个下人带出去换衣服。

    等他们走了，小宣子这才拿起书信，细心查看一番，看到书信密封完好，没有破绽。

    他才看向涂承钰，然后在涂承钰的视意下，小宣子小心翼翼的拆开书信。

    等他再次检查一遍确认信封没有危险之后，这才将书信交给涂承钰。

    涂承钰接过书信，展开一看，发现只有巴掌大的两张纸。

    信纸虽小，上面密密麻麻却写了不少的东西。

    涂承钰将书信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看完，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他对小宣子说道：

    “你去将全先生叫来。”

    全文纬不知道是没有休息，还是在干什么。很快就被小宣子叫过来了。

    他一进门，涂承钰就说：“马颐真派人给本王送了一份信。”

    听到是马颐真，全文纬也很惊讶，他说道：“马知府不是回府衙派兵把守大路去了吗，怎么能又派人给王爷送信？”

    涂承钰拍了拍手中的书信说道：“回去派兵的另有其人，这位马知府现在正在码头的驿站呢。”

    听到马颐真没有去认真办事，反而躲在驿站这里，全文纬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就问道;“马知府给王爷送信，为了何事？”

    涂承钰笑着说道：“这位马知府很有趣，他给本王写信，是来告密的。”

    全文纬好奇的问道;“告什么密？”

    涂承钰将书信递给全文纬说道：“你自己看了便知。”

    全文纬拿过书信，认真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说道：“王爷，看来这位马知府想要投靠王爷。”

    涂承钰说道：“本王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不确认他是否真心投靠。”

    全文纬说道：“先生看来，这位马知府，倒是有真心投靠的意思。”

    涂承钰看到全文纬很有信心的样子，不由的问道：

    “全先生是从何处看出，马颐真真心投靠。”

    全文纬解释道：“先生就是从他送信这件事上看出来的。”

    “王爷您想，他一个小小济宁府知府，若是没有真心投靠王爷的意思。”

    “那么他送这份信，就是有心来欺骗王爷的。”

    “以学生看来，他没有那个胆子来欺骗王爷。”

    涂承钰很赞同全文纬的分析，但是做事又不能这么轻易的就相信，总要考虑到各种可能。

    所有涂承钰又问道：“全先生，有没有可能，这份信，是另有他人假冒马颐真，前来试探本王的？”

    全文纬说道：“也有这种可能，不过王爷这里有马知府的拜帖，王爷只需叫人将拜帖拿来，对一下笔迹，便立刻能辨别真伪。”

    涂承钰这时候却摇摇头说道：“不必了，本王现在也确信，马颐真是真心投靠本王的。”

    全文纬好奇的问道：“王爷又是从何处判断出来的？”

    涂承钰说道：“本王是从马颐真的年龄，还有他的籍贯判断出来的。”

    全文纬听完涂承钰这句话，也很认同的点点头。

    涂承钰接着说道：“既然确信这个马颐真要真心投靠本王，那么咱们就要利用利用这个马颐真了。”

    全文纬问道：“不知王爷想怎么利用呢。”

    涂承钰说道：“本王是这样想的，咱们本是要去江南办事，没有时间在这里多耗着。”

    “再加上咱们初到济宁府，人生地不熟，办事肯定没那么周全。”

    “若是在这里就将赖尚荣的事情揭开，不但达不到任何目的，还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有了准备。”

    “所以，本王的意思是，不能让马颐真投靠的事情暴露出来，如果有必要，还可以帮他一把，让他能顺利的打入到济宁士绅之中，为以后皇上做事做准备。“

    全文纬听完涂承钰的计划，说道：“王爷的这个计划想的很周全，学生这里正好有一计，可以帮着王爷做成此事。”

    涂承钰说道：“全先生这么快就想好了计谋，快说给本王听听。”

    全文纬说道：“要想让马知府能顺利的打入济宁士绅中间，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苦肉计。”

    看来全文纬确实想好了主意，涂承钰问道：“全先生想怎么施展这个苦肉计？”

    全文纬说道：“王爷不是安排人要假装袭击官船吗，学生便想着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涂承钰问道：“全先生准备怎么做这个文章？”

    全文纬说：“学生有两处谋算，一个是等袭击发生之后，就让人四处散播，说是有人想杀赖尚荣的家眷灭口，以此来吓唬赖尚荣，让他不要去投靠济宁这边的人。”

    “第二个谋算，就是让马颐真跑去告诉济宁府的这些人，就说他已经看穿袭击王爷官船的事情是假的。”

    “然后，王爷就说从别处得到消息，知道是马颐真揭穿了王爷的骗局，然后王爷就气急败坏之下，将马颐真叫过来臭骂一顿。”

    “这样，既能打消济宁府士绅们的疑心，也能让马颐真骗过那些人，顺利融入济宁这些人中间。”

    涂承钰听完全文纬的整个计划，感觉非常满意，他笑着说道：

    “想必马颐真听到先生的谋划，必定非常愿意。”

    全文纬闻言回答道：“确实如此，这个谋算，既能让他投靠王爷，也让他不必和济宁士绅现在就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