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后的火种
何郑涛倒在地上,看着永正明的飞船飞走,他带着些许悲凉又些许欣慰地笑了。至少他们策划的这次越狱没有失败。他不知道永正明能不能成功传达信息,更不知道能不能在他被处死前传达信息,可是他知道不论是自己还是永正明,都已经为人类文明的延续尽了全力了。
几个守卫过来把何郑涛从地上扶起来,另外几个又把被何郑涛打中的两个守卫扶起来。
何郑涛再次被押着,只不过这次他正走不是牢房而是向死刑室。
死刑室内早就有十几个人在排队了曾经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时间就是最厉害的刑具。何郑涛等待的时间无疑是煎熬。不过,看着自己前面的几人都在走到门框前都紧张得冷汗直流,何郑涛反倒应该可以算是这十几个死刑犯中最坦然的了。排在他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过,很快,排在他前面的囚犯已经所剩无几。下一个就轮到何郑涛了。
人们总是说在你死前的最后一刻,你人生的每一个画面都会在你眼前快速滑过;你人生中听见的每一个声音你都会再听到一次。
这却并不是何郑涛所看到和听到的。
就在何郑涛即将踏入粒子拆解机的那一刻,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只有那刺眼的红色警报灯还在不断闪烁着。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声音从广播中传来。
“全体人员注意!全体人员注意!发现LT越狱!发现LT越狱!基地立刻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立即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下一秒,两名全副武装的生存者撞开了房门,跑到主持死刑的几个守卫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那几名守卫立即起身跟着那两名生存者朝门外跑去。最后一位在出门前还回头看了何郑涛一眼,但最终选择了无视他,飞快地跟了上去。
虽然何郑涛并不清楚这个LT到底是哪个犯人,但是显然他对基地的威胁远大于自己。
还没等何郑涛缓过神来,三名生存者就又破门而入。为首的对他说:“何郑涛先生,请这边来。”
说着另一名生存者就拉住何郑涛的手腕,不由分说地硬是把他拉了出去。
在走向停机坪的路上,三名生存者一言不发,何郑涛虽然对刚刚发生的几件事感到有些晕头转向,但是同时也为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感到无比庆幸。
他长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冷静下来。
一名生存者带着他走上了一架梅花级飞船,将何郑涛牢牢地固定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并绑住了他的双手。而另外两名生存者则走上了另一架紧紧地跟在何郑涛后面。
在飞船驶离机库后,那名生存者立即开启了电子穿越模式,几秒钟后就到达了联邦舰队的所在地。何郑涛和永正明一样,也对这舰队的规模之宏伟感到十分震惊。若不是清楚地知道量态的实力,他真的不敢相信这样一支舰队居然是在逃亡。
飞船停在了庞大的指挥舰的机库内。下船之后,三名生存者带着何郑涛走进了飞船内部,转过了几个弯,最终乘着电梯向更加下面落去,走出电梯又沿着走廊走了不知多久,他们来到了一扇沉重的气密门前。
一名生存者把手放在扫描面板上。
“授权通过,王健儒,生存者。”
那名生存者把门拉开,向何郑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何郑涛走进了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亮堂的屋子,屋子中间放着一张墨绿色的长桌。桌子一边放着一把椅子,另一边放着三把。其中一把上坐着永正明。
他看见何郑涛走进来,对着他微笑了一下。
何郑涛坐在了永正明旁边,生存者把门关上后,屋里就只剩下了何郑涛和永正明两个人。
“你把克尔的事告诉总指挥官了?”
“不然呢?要是我没有把克尔的事告诉总指挥官,他们为什么把你放了?”
“有道理。”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攀谈了起来。
正说得起兴,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人是克尔。后面还跟着总指挥官和一个何郑涛与永正明都不认识的高个子年轻人。
克尔坐在了何郑涛右边的椅子上,而总指挥官坐在了对面。那个年轻的陌生人则背靠墙站着。
“想必大家都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坐在这里了,不过按照程序我还是需要再重申一下,”总指挥官最先发话,“今天这里进行的将会是一场审讯。案件过程是逃犯永正明于今天下午4:30分(地球时间)申明逃犯何郑涛的清白,并且指出联邦技术物理研究员克尔有叛国嫌疑的陈述。这里专门对克尔提出:由于此事事关重大才不得不小心谨慎。如果审讯结果是你并没有叛国,那么联邦将会保证你的名誉不受损害,并且愿意承担一切责任。都明白吗?”
何郑涛,永正明和克尔一起点了点头。
“很好,”总指挥官说,“现在审讯开始,你们所有的语言表达和动作交流都会被录音,拍摄,和记录。我身后的这位年轻人就是负责记录的记录员。审讯结束后,你们需要浏览他对这次审讯的记录并签名以作为后期审查的证据。”
总指挥官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现在由永正明第一个发言,重申一遍你认为克尔具有叛国嫌疑的证据。”
永正明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对这件事情的第二次叙述。
“何郑涛在盗取避难所的监控录像时发现克尔进行了一次星际通讯,而设置的坐标在72区-17即在战争之初就被量态摧毁的太空城——‘天堂’。这非常明确地表明了克尔是在和量态进行通讯,是实实在在的叛国行为。”
“一派胡言!”克尔大喊,“我从来没有和‘天堂’有过任何星际通讯,你们分明就是想伪造证据来诬陷我!”
“肃静,”总指挥官吼道,“你的辩解一会儿再说。现在先问何郑涛,你对于永正明的陈述有什么要补充或更改的地方吗?”
“我认为唯一需要补充的一小点就是我是清白的,之所以不择手段,盗取监控录像是为了检验我对克尔的怀疑。此外,我盗取监控录像当天的实时监控中,克尔说他和我有一个通讯系统。这根本就是一派胡言,压根就没这东西。其余的我认为没有问题。”
就在这时,门被突然打开,总指挥官的秘书跑进了房间,低头在总指挥官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总指挥官点了点头,秘书就出去了,顺便还带上了门。
总指挥官理了理思路对着克尔说:“我们刚刚得到数据管理部门的通知,克尔确实进行了那次星际通讯,其中的细节也与永正明所述完全符合。你有什么要附加的吗?”
“有,有很多!首先,我根本就没有与“天堂”进行过星际通讯。第二,我的脑海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叛国的想法,我对联邦是誓死忠诚的。”
“可是既然如此,为何监控录像显示你向“天堂”发起国通讯呢?你怎么证明我们联邦的舰队抵达你所谓的‘迁跃点’时走进的不是量态预设好的陷阱呢?”
“我们计算出的‘迁跃点’坐标没有任何问题。这个坐标是我们经过层层验算才得出的结论,不存在任何问题!”
“那请问你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复杂的计算的?”何郑涛发问。
“我,我,”克尔显然有难言之隐,在支支吾吾了几声后还是决定讲出来,“当时我收到一个莫名来电,其中向我讲述了这些计算和计划。我也小心提防过,但是事实证明这些计算没有任何问题。此外,它让我注意何郑涛,因为这个个神秘人说他是内奸。于是我才偷偷在何教授身上放了一个跟踪器。可这一切都是为了联邦,没有半点叛国之意啊!”
“这个神秘人的身份是谁?”总指挥管问道。
“我也不清楚,”此时克尔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他对于坐标的计算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并且我在看到何郑涛非法闯入监控室前也没有对他进行任何怀疑,只是在他身上放了一个追踪器以防万一而已。”
总指挥官刚想发话,永正明却抢先一步。
“恕我直言总指挥官,既然证据已定,我建议先把克尔拘留起来,等待事态的发展再做打算。”
克尔听到一个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逃犯竟然要把他拘留起来不由得心头火起,隔着何郑涛揪住永正明的衣服举起拳头要打。
“你再说我是叛国者一遍试试!”
房间的门被迅速打开,两名生存者飞速冲到克尔的身边拉住了他。
“先把他拘留起来吧,”总指挥官对生存者命令道。
在生存者把克尔拉走的路上,他还在不断地大喊叫屈。
“不!我没有叛国!他们诬陷我!那个逃犯诬陷……”
随着克尔的远去,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总指挥官站起来向何郑涛和永正明伸出了手何郑涛和克尔也同时握住了总指挥官的手。
“之前对你们两个的判决是联邦的判断失误。我在这里代表联邦所有成员向你们表示最诚挚的歉意。同时也对你们找出真正的内奸所立下的功勋表示最高的赞赏。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确定克尔是一个叛国者,那么也就基本可以确定‘迁跃计划’很可能也是量态设置的陷阱。而为对内奸的计划最为了解,有什么好的对策吗?”
房间里的三个人顿时都陷入了沉思。
最后还是永正明先发话的。
“我认为,既然这是量态设置的陷阱,我认为我们应该将计就计。由于目前能对量态产生有效打击的武器只有反物质炸弹,所以我建议牺牲一个编队的飞船,派遣它们携带大量的反物质炸弹,到迁跃点。当量态集体出现对那个编队发起进攻时,启动反物质炸弹。这样就算不是全部,也能重创量态的大部分舰队。接着,为了保证把量态的舰队彻底消灭,应将其余的战舰隐藏在迁跃点附近的小行星带,等量态集体对编队发起进攻时以迁跃点为圆心作一个半径为7个天文单位的圆,包围住整个量态舰队,并发射反物质炸弹。最终,量态将会遭受重创,对联邦的威胁会大大降低。计划大体就是这样。”
“非常不错的计划,”总指挥官赞赏道,“我会再次和国防部长讨论这个计划对细节部分。何教授,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个人认为这个计划无可挑剔,总指挥官,”何郑涛回答。
“好,我们立刻为二位准备房间,多多少少休息一下吧。”
说完,总指挥官走了出去。指挥官秘书走进来领着何郑涛和永正明走过走廊,乘着电梯向上升了很长一段路。
电梯停下后,秘书带着两人走过了一个较短的走廊,来到两个房间前。他把房门打开,对着两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离开了。
屋子里布置得很整洁,甚至都另与舒适生活阔别多年的何郑涛幻想他回到了“农场”。他躺在了如棉花般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何郑涛被一阵剧烈震动惊醒了。他预感到有不妙的事情发生了,于是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子,打开了房门。
只见外面的走廊里所有人都在跑上跑下。他虽然不认识飞船里的路线,但是他知道这是一艘‘云雀级’飞船,刘桀早已在“农场”为他讲解过这个飞船的指挥室的位置。只不过何郑涛做梦都没想到在这时候能用得上。
何郑涛沿着走廊飞快前行,跑进电梯,一直升到了战舰的最顶端。
他一出门就看见了站在大屏幕前正在与其它官员激烈地讨论的总指挥官。
何郑涛飞快地跑到总指挥官旁边,总指挥官转过头,看见了何郑涛。
“何教授,你醒了。”
“发生什么了?”
“计划已经开始实行了,携带反物质炸弹的敢死队已经前往了迁跃点,我们正在进入迁跃点旁的小行星带。”
“是谁在带领敢死队?”
“永正明。”
~三小时前~
永正明独自来到了指挥室。
“你来的正是时候,”总指挥官说,“我们刚刚通过了你提出的计划。”
“我来是要对这个计划做一个小小的更改。”
“什么更改?”
“我请求让我亲自带领那个编队引诱量态上钩。”
“不行,对于量态的了解,我们还不够多。现在必须要尽可能地保留住我们的力量。包括你和何教授。”
“你们可以把何郑涛留在这里。最为了解量态计划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应该在我死后保证联邦还能拥有一个,以确保量态不会再卷土重来。”
“为何你对这明知逼死的任务如此执着?”总指挥官问道。
“这是我的决定,我不要作出任何解释,”永正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钟。接着,总指挥官低头叹了一口气,做出了让步。
“好吧,我愿意遵循你自己的意见。那么两小时后……”总指挥官还没说完就被永正明打断了。
“不,两小时太长了。如果何郑涛醒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独自去冒这个险的。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即刻开始装配炸弹,一个小时后计划开始。”
“好吧,”总指挥官又转头对着身后的国防部长说,“你立刻带人去把反物质炸弹装载上。”
“是,”国防部长答了一声就走出了指挥室。
“为什么!不,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死!”何郑涛大喊转身要走,两名联邦士兵及时拉住了他。
“何教授,你也要为联邦的未来着想一下。您和永正明是联邦仅有的两位了解量态计划的人。如果两个人都不在了,联邦未来怎么对付残余的量态?况且,和他一起去死并不是永正明所希望你做的事!”
“他是我监狱里的朋友,没有他我不可能证明我的清白。就算是要留下一个人,也应该是他留下来,”何郑涛不死心。
“算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把何教授带回房间里去吧,”总指挥官对着两名士兵招招手。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冲进了何郑涛的脑海。
如果他能够到达飞船的停机坪,他就可以开走一架剑鱼级飞船。如果以飞船的最高巡航速度行驶的话,就有可能及时到达迁跃点。就算不能保证永正明的安全,至少可以和他同年同月同日同分同秒死。不过前提是他能拿到一架飞船。
为了先摆脱这两个士兵,何郑涛开始装腔作势地说:“哎,有必要吗?把我跟罪犯一样押着?”
两名士兵互相对视了一眼,认为何郑涛没什么威胁,就放松了警惕,松开了抓着何郑涛的手。
这时,何郑涛看见走廊尽头的电梯门打开了。他大约看了一下,这里离电梯口还有大约20米的距离,如果他能甩开士兵就有机会先一步进电梯。
他鼓起一股劲,在心里默数了五秒钟,接着突然向前冲去。
“站住!”“别动!”两个士兵在身后大喊。
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上了,何郑涛一个鱼跃,冲进了电梯,两名士兵则被拦在了外面束手无策。
何郑涛立刻按下了前往停机坪的按钮。
电梯垂直向下落去。没过几秒,电梯门就打开了,何郑涛快步跑了出去,只见大大小小的停机坪有几百个,每个上面都停放着不同级别、不同型号的舰船。
在这么多的舰船中找到一架剑鱼级的飞船十分不易,况且何郑涛对飞船的外形也不是非常了解。
他边跑边左右看着,努力地寻找自己想要的飞船。突然,他看见在离他30米处的一个小停机坪上,停着一架小型剑鱼级飞船。
何郑涛全速冲了过去,路上撞翻了三个箱子,推倒了两个工作人员。
上了飞船后,何郑涛立刻坐到了驾驶座上,并紧紧地绑上了安全带。看着眼前密密麻麻地按钮和控制面板,他不禁有些眼花。在“农场”的时候,刘桀也只教过他一些最基本的飞船操控方式比如:如何启动飞船,如何加速,如何设置目的地等。看着眼前的真实的驾驶舱,何郑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回忆自己的课程。
他按下了两个按钮。飞船的引擎开动了,船尾喷射出紫红色的化学物质。何郑涛再在控制面板上输入了目的地,距离自己约10AU的迁跃点。他把飞船速度调成了最高巡航速度,17AU/s,抓住动力把手,用力往上一推。
有那么一瞬间,何郑涛感觉自己被强大的反作用力按在了椅子里。前一秒眼前还是飞船的停机坪,后一秒映入眼帘的就是漆黑一片、一望无垠的宇宙。他握住飞船的操纵杆,向左微倾,直到飞船头正好指向前方五个发光的亮点,也就是敢死队飞船后面喷出的等离子火焰。
何郑涛低头看了一眼显示屏,上面显示离炸弹爆炸仅剩半分钟了。他使劲地将操纵杆压到底,好像这样就能加快飞船的速度一样。
此时,敢死队的飞船已经熄灭了推进引擎,开启了在船头的反推引擎开始减速。何郑涛也趁此机会快速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是看着仪表盘上显示出的反物质炸弹的爆炸范围,他还差3公里,此时距离炸弹倒计时只却剩下了3秒钟。
3,2……
就在何郑涛以为自己来不及赶上时,一股强光在他眼前忽然霎现,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冲击了何郑涛的脑子,他不禁捂住了头。
“这就是反物质炸弹的威力吗?”何郑涛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下一秒就失去了知觉。
何郑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不知何时他从椅子来到了地板上。他试图爬起来,不过还没直起身子,又一阵眩晕袭来,他再次瘫在了地上。
趴在地上缓了很久,何郑涛再次尝试站起来。这次他成功了,不过还是立刻扶住了桌子以保持平衡。
只见窗外一片漆黑。
“难道这就是黑洞里的样子?我为什么没有被撕碎呢?其他人呢,永正明呢?为什么黑洞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这些疑惑困扰着何郑涛。
就在这时,飞船门突然被打开了。何郑涛下意识地抓起了身边的酒瓶充当自卫的武器。
只见门外漆黑一片,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人的外形,可是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见。
这下另何郑涛更加诧异。
他不是在黑洞里吗?为什么门打开了他没有事?为什么外面还站着一个没有任何防护的人?
这时,那个人缓慢地向飞船里走来。何郑涛也越发握紧了酒瓶。
“站住!你是谁?告诉我我在哪?”何郑涛冲着那个人大喊。
那个人并不答话,只是继续缓慢地走向他。当那个人的脸暴露在船舱的灯光下时,何郑涛感觉眼前一阵发晕,手里的酒瓶掉在地上摔成了无数碎片。
“爸!”他从嘴里挤出了这个字后就又晕倒在了地上。
等何郑涛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类似于他在避难所时睡的床上。他想坐起来,但是一只宽大的手把他按回了床上。
何郑涛看着他眼前的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喊了一声:“爸,我是死了吗?”
那个人仰起头大笑了一声。
“不,你没有死。你活得好好的,我也活得好好的。还有,想不到这么多年后,你仍然记得我。儿子,真没想到能再见到你。”
何郑涛的眼睛湿润了,他能看出来父亲也是。他不顾父亲的阻拦,坚持坐了起来。此时,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两人紧紧地拥抱了对方。
这对父子就这样互相拥抱了很久,何郑涛率先从父亲的怀抱里脱离了出来。
“我现在有好多疑问。”
“我相信你一定有。不过既然你都起来了,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你的朋友们吧。”
父亲这样一说到是提醒了何郑涛。
“对,他们在哪?他们怎么样了?”
“别担心,你的朋友们都很好。我想我们现在就应该去看看他们,顺便给所有人讲一讲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毕竟发生在你我身上的事情太令人震惊了,连我自己至今都不愿意相信。”
“好主意。”
说着,何郑涛走下床,可是由于体力不支,立刻摔倒在地上。他的父亲把他扶了起来,两人一同走出了房间。
何郑涛边走边环顾四周。这里和他之前住的避难所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只不过没有屋顶。在他的头顶上悬挂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钟乳石。何郑涛随着父亲在这如同迷宫一般的屋内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一面生锈的绿色门前。
何郑涛的父亲敲敲门,房间里面的一个陌生人打开了房门。
借着昏暗的灯光,何郑涛依稀看出了排着一张张床。床上几乎都坐着人。
“今天有这么多新人来,不能把灯开亮点吗?这么小气!”何郑涛的父亲对旁边的人说。
“是。”说着那个陌生人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房间里的灯就亮了起来。
何郑涛让眼睛适应了一下灯光。只见屋内有一大半的人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们旁边的心率仪是唯一能证明他们还活着的动地。另外一部分人看起来伤得比较轻,大多都靠在枕头上,直勾勾地盯着刚进门的何郑涛父子。何郑涛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后,看见了之前押送他的生存者王健儒。还有另外两名长相似曾相识却记不起名字的联邦陆战队员。甚至当他将视线转向左边的角落时,还震惊地发现了当年在“农场”一起合作,后来失散了的大山。岁月显然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他的脸上和脖子上布满了类似烫伤的疤痕,身上也有一块巨大的伤疤,从他的胸部一直延伸到腹部。但是,从他那带有杀气的眼神中仍能感受到他那外露的坚毅,霸气不减当年。
“原来他们都还活着,”何郑涛默默地想。
不过,他却没有看见他最希望看见的人——永正明。
“爸,这就是所有人了吗?”
“不,还有几个受了伤的在接受治疗。”
“我能去看看吗?”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你过去可能会影响患者的恢复,不过别担心,他们都死不了。现在,让我来给你讲讲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吧。这个故事可能会超越你的想象,但记住它是事实。”
何郑涛也来了精神。毕竟他有太多疑问了。
“事情是这样的,”他的父亲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起了故事。
“十五年前年前,那时第三次世界大战还未结束。”
“我在战争之初被征用为了一名海军士兵。到那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个舰长,所以说你的父亲其实也不赖。”
“当时,我被派遣到火星轨道周围的小行星带设伏。我们的舰队刚刚进入火星的卫星轨道时,通讯就失灵了。但是我们并不担心,毕竟在战争中电子通讯是肯定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干扰的,更何况此时我们最新的定位系统显示我们正在接近目的地。”
“但是等我们到达目的地,电子定位图突然消失。正当我们在努力修理时,三个高速移动的类飞船物体迅速向我们驶来,以他们移动的速度,可以判定绝对不是正常的战列舰。正当我下令用电磁鱼雷瞄准它们时,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那三个物体突然开始以不符合物理定律的折线向我们移动,鱼雷武器无法完全无法预测那几个物体的行驶路径。仿佛那三个物体可以以完全随机的方式移动。并且还能在如此高速下完成如此尖锐的转弯。”
“我只能下令用舰炮饱和攻击。但是这种程度的攻击显然对他们毫无作用。所以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物体接近。但奇怪的是,他们却没有如我们所预期的那样发射导弹或是干脆直接撞在我们的船上。”
“正当我们准备尝试发起雷达与他们通讯来获知对方身份时,眼前强光一闪,所有人都晕了过去。”
“我记得我在晕厥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向基地发送了SOS。”
“等我再次醒来,什么都没有改变,船舱,仪表盘,船员。只是,原本无法使用的通讯突然可以使用了,但是不知为何,所有波段上都只能听到白噪音。同时卫星定位信号也消失了,雷达上的三个物体也不见了。”
“我走到窗边,看见了周围的景色。和我们晕厥前一摸一样。无数小行星和陨石漂浮在一望无垠的黑暗虚空中。”
“为了保证集体的安全,我下令把船开出小行星带。可是我们向地球方向开了很久,还是没有看见地球。按理说我们早在8小时前就应该抵达地球的位置了。”
“就在大家绞尽脑汁思考着奇怪的事情的时候,飞船上的探测雷达突然响了。上面显示我们很接近一个接近类地天体了。当时我认为那一定是地球,飞船上的测距仪一定是损坏了。但是在我们进一步靠近后,我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原本地球的周围一定有许多战舰,但是此时我们连一艘都没有看见,雷达上也没有显示。当地球出现在我们的目视距离之内后,我更加怀疑,因为原本卫星轨道上的轨道炮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但是根据仪器观测,这就是地球。为了一探究竟,我们就把登陆艇从飞船上放了下去,并带上了飞船上一半的船员。一路上众人的疑惑越来越多。终于,在我们穿过厚厚的云层后,我们看见了大陆。但是这绝对不是我们所熟知的地球的大陆。”
“飞艇降落后,我和其它的船员走出了舱门踏在了长满青草的泥土地上。注意,是长满青草的陆地。你能想象到我们当时看到这一切有多震惊吗!此时我们的周围遍布着植被和森林,像飞船舷窗外的太空一样,望不到边际。地球的环境早在数十个世纪前就被人类几乎毁坏了,现在居然又看到了这一幅场景,你能感受到我们当时的心情吗?即惊喜,又恐惧。”
“随着我们进一步深入陆地,希望找到当地原住民寻求帮助,可是除了一望无垠的草原,山丘,和森林,还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山丘,和森林。我们只能风餐露宿,并且用随身携带的大量膨化胶囊来充当食物。”
“就这样过了大概一个月。在此期间,我们已经将信息发送给了还留在飞船上的人,让他们将飞船降落下来,并赶来与我们汇合。随后,我们所有人一起来到了一片雨林前。虽然心中十分犹豫,因为不知道雨林里有什么未知的危险,但是为了找到出路向前走是唯一的选择。”
“由于我们的队伍过于庞大,我们无法以如此巨大的单位生存下去。因此,我们分散成了数十个小队,各自探索这片雨林,有消息就发信号。我和我带领的小队在进入了雨林后再次被里面的环境震惊了。雨林里的大树遮天蔽日,只是偶尔有一丝阳光透进来。周围树木丛生,到处都生机盎然地生长着不同的植物。”
“我们就这样在雨林里走了许多天,可是发现这雨林根本没有边际。有时,我们还会遇到一些长相奇怪的生物。他们与地球生物十分相似,但是有着细微的不同。事实证明,这些生物都是可以食用的。于是,我们大多数时间都是猎杀一些形似野猪的动物,和采摘一些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果子来充饥。另外,我们并不是雨林中唯一的捕猎者,雨林中同样生存着和我一样作为捕食者的一种长得像猎豹的动物。也有少数同伴丧生这种生物之口。”
“在在雨林中漫无目的地徘徊了一个多月后,我们仍然找不到出路,也看不到未来。终于,在所有人都即将丧失希望的时候,老天爷还是眷顾我们。我想,如果不是那一次的偶然的遭遇,可能直到现在我们都还困在雨林里面。”
“那天,我们的小队正在一棵苍天大树下乘凉。此时的众人早就由海军士兵变成了在雨林里打猎生存的原始人。炎热的夏天加上雨林里潮湿的空气使每个人的身上都附着上了一层粘粘的汗水。闷热的环境和对自己的处境的无奈压在每个人的头上。”
“终于有一名手下忍不住了,一拳打在了那棵树上。”
“他妈的!我们……”
“还没等他说完,那颗苍天大树轰然倒地。”
“当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互相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讶之情,尤其是那名士兵。虽然他身上还穿着外骨骼机架,大幅增加了他的力气。但是这棵树少说也有一百年的岁数,树干粗得需要四个人才能抱住,他怎么可能只凭砍自己的力气就能一拳将这颗连巨人看到都会望而生畏的树拦腰斩断呢?”
“这时,我手下最年轻也是最善于观察的小伙子突然大喊。”
“你们看,这棵树没有树根。地下好像有一个井盖似的东西!”
“那个捶断树的下属第一个走过去看。”
“还真的有一个井盖嘞,不过不粗,只能容下一个人。”
“此时我的兴奋不已,因为如果有井盖,说明地下很可能有人。就算没有,也会为我们找到原住民提供一些帮助。”
“我下令把井盖半开看看。我手下最强壮的一个印度人和另外几名穿着外骨骼机架的士兵一起抓住井盖,慢慢蹲下以蓄力后,用力向上一掀,将井盖掀了起来。我探头向下望了望,只见底下漆黑一片。”
“我点燃了身上的最后一根火柴扔了下去,看见向下的通道上有攀爬用的梯子。我心中一阵狂喜,不过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把要不要下去的决定权留给了我的船员们。”
“各位,我们现在有两种选择。第一是从这里下去。在下面等着我们的可能是救赎,也可能是新的危机。我们无从得知。第二就是继续在雨林里游荡。这样我们暂时比较安全,但是无法保证我们能找到出路。大家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吧。”
“其实还没等我说完,我心里清楚大家就都已经选择了第一种。我们这些当兵的总觉得赖活着不如好死,与其在雨林中游荡终其一生,还不如拿自己的性命搏一搏。果不其然,所有人都投了赞成票。”
“好,那么大家记住,地下很可能会有未知的危险。所以我们更需要团结一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率先顺着梯子爬下去,原本就潮湿的雨林空气加上地下岩层渗出的水使梯子变得滑溜溜的,还在向下滴水。”
“不知是因为被水打湿了衣服还是紧张,等我抵达了最底下后,战斗服的背面已经湿透了。”
“等所有人都下来了之后,我打开了大家好不容易省下电量的手电筒,而我们在惊奇的目光中所看到的东西正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避难所。”
“那时灰绿色的铁门和墙壁还没有生锈,只不过墙壁上的灰尘积了厚厚的一片,似乎这个地方已经十几年没人来过了。我向大家做了一个向前走的手势,我们就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向前探查过去,遇到门就踢开。但是房间里大多都空无一人,只有一些简单也破烂不堪的家具。”
“因为没有灯光,我们只能借助三个手电筒的亮光向前走。当我踢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时,那个房间里的东西再次把我们所有人都震惊了。”
“里面竟然是一台小型的地热发电机。在控制台边还躺着一具骸骨。之后我们停下来简单休整了一下,然后将这个地点的坐标发送给了其它的队伍,让他们过来汇合。在他们往这边赶来的时间里,我的小队又检查了剩下所有的房间,里面大多是摆着家具的类似于卧室的房间。但是当我们在其中一个形似工作室的小房间里发现了一张被锁在不锈钢密封盒里的避难所设计图后,我们就依次找到了停机坪,仓库,公共浴室,数据库,安全屋等等。”
“当大部分其他的小队都成功抵达这里后,我们还剩下约二百人。这里的所有物件和机器都没有太大的损伤,大部分损坏的仪器也都是源于老化和磨损。因此,在所有人的努力下没花多少时间就重新连接好了避难所内所有的电线,水管和输油管,并成功启动了发电机。”
“就这样,我们把这个老天赐给我们的避难所运转了起来,并在这些年里不断地通过搜寻来的物资改装并翻新这座避难所,最终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何郑涛听故事听得出神,其它人也都还沉浸在这一波三折的故事中,没能把自己拔出来。
终于,何郑涛第一个把自己拉回现实。
“你们没有想过这个避难所的上一任使用者为什么死了吗?怎么能保证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手下的军医曾经还是一个生物学和医学博士。他发现这些骸骨全部都是男性的,没有发现女性骸骨。并且他们的骨头上找不到任何致命伤。这说明这里的上一任使用者死亡的原因是没有女性来繁衍后代,导致最后一个男性死亡后,这里的使用者也就消亡了。”
父亲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何郑涛打了个激灵。
“可是我们同样也缺少女性啊!在刚刚过来的路上我可是连一个女兵都没有见到诶!”
“‘时间会证明一切。’这句话是对的。也许我们的前一代使用者无法做到在没有女性的情况下繁衍。但是他们为我们打下了基础。在拥有了这些基础的生存设施后,我们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了研究怎样繁衍后代这个问题上。别忘了除了这座避难所里的东西,我们还有一艘巨大的飞船。要知道我们飞船上还是装有一小部分医疗和生物实验器械的。当时我手下最厉害的工程师和几名医疗兵通过那些拆解那些器械在这里重新制造了试管婴儿的机器,而当时船上的仓库内碰巧有一货箱从敌军那里缴获来的他们准备用来制造克隆人军团的卵细胞。所以,我们可以通过试管婴儿的培育来保证我们的文明在这里一直延续下去。”
这时,刚刚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山突然发话。
“你们都在想如何活下去,但是没有人想到了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和目的。为什么我们会来到这里?为什么这个地方的生物和地球上的如此相似但却又有所不同?我们是在地球上吗?虽然我对你们第一批来这里的人不态了解,但是我和其他刚刚来到这里的敢死队成员不是被反物质炸弹制造的黑洞撕裂了吗?为什么我们被传送到这里的方式是反物质炸弹而你们的舰队只是简单地经过了小行星带呢?星河联邦呢?这是量态的阴谋还是只是简简单单的自然现象?这些问题看似与实际毫无关联也毫无意义,但是直到我们弄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之前,我们都不可能离开这个地方,都不可能回归以前的生活!”
“这位先生,”何郑涛的父亲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说,“有些问题我可以解答,有的我不行。比如我们是在地球上吗?这个问题我就可以回答你。不,我们不在地球上。我认为,我们应该在另外一个宇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平行宇宙。但是至于为什么我们来这里?还有这样的现象是谁导致的?我回答不了,我们也不可能很快找到答案。”
此时,大部分人都已经从故事中脱离出来,正在交头接耳,议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来吧儿子,我带你转转,”父亲又回到了何郑涛的身边,领着他向外走去。
随后,他们一同参观了发电机。父亲对他解释说地热能的发电机发电量不多,他们必须要节省以备不时之需。接着他们参观了停机坪,另何郑涛震惊的是这样一个简陋的地下避难所竟然有一个飞船的停机坪。
只见停机坪上面有三架飞船,其造型和大小都是何郑涛没有见过的。父亲向他解释说原本这里只有两艘飞船。不过凭借着对这里知识的学习,他们又制造出了十几艘升级版的飞船。除了常用的三艘,其它的都停在仓库。至于他们最开始的那艘巨大的战巡舰,它早就老化无法工作了。因此上面的所有设备都被他们拆了下来,用于那十几艘小飞船的建造。
为了向何郑涛展示其余的飞船,他们来到了仓库。混凝土墙壁被刷成了暗灰色。货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和物品。父亲带着何郑涛继续向仓库内深入,只见后排的几个货架上都放置着不同种类的粮食,肉类,和蔬菜。另一边有一个特大的隔间,里面正如何郑涛的父亲所说,停放着十几艘其它的飞船。
“这些飞船目前都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但是考虑到他们是我们回家的唯一希望,我们还是会频繁地修补、凡心它们,”父亲向何郑涛解释道
之后,他们又一起参观了基地内的实验室和种植园。前者是一个装满各种瓶瓶罐罐的大房间。每个罐子里都灌满了淡黄色的营养液,培育着类似于植物胚胎的绿苗。而后者则是由一条很长的隧道通向雨林外的一处宽阔的小山丘旁。父亲的那第一批船员们在那里开垦出了一大片田地,用于种植各种蔬菜,水果和粮食。仓库中的那些储备粮正是来自于此。
最终,父亲带着何郑涛回到了卧室。里面,父子俩人互相挨着,坐在床上。父亲微笑着脸,讲着自己在建设和运转这所避难所时所遇到的种种有趣的事。何郑涛却低着头,沉默不语,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父亲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说:“爸,给我讲讲那封信的事行吗?”
“信?什么信?”父亲皱起了眉头。
“就是出现在家里的那封信啊!不是你写的吗?我甚至到现在了还能背出来。你听听,”何郑涛背了起来,“我实在无法相信你真的能看到这封信。但是现在你看到了它,也许相信佛教是正确的。儿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爸知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你会很伤心,但是没人逃得过死亡。现在,爸只想告诉你一件事。爸知道你肯定已经考上物理学博士,即使是爸没办法看到你被授予证书的那一刻,但是爸知道你肯定行。儿子,这个世界太小,人们已经把这个世界榨干了。在这样的乱世当中,我们要么不相会,要么在另一个世界相会。现在看来你离开家去上学的那一刻也许真的是和爸的永别。爸知道现在你一定很悲伤,没关系的。最近发生了太多难以置信的事情,即使我讲出来你也不一定会相信,所以在这里我就干脆不说了。但不论怎样,你已经选择了科学这条路,一定要坚定地走下去。爸为你感到骄傲。”
“天啊!怎么会这样!你真到看到这封信!”父亲惊呼着。
“怎么了?爸,把事情说清楚。”
“事情是这样的,”父亲控制了一下情绪,说道,“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所以我们大多数时候都是把写好的信集体烧掉,希望它们能在你们死后被看到。那天,我写好了这封信,把它和其它人写的信一并交给了当天负责烧信的人。他把信件拿到雨林的深处去烧,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我们去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就这样消失了,信件也全都不翼而飞。这直到现在都还是一个困扰。”
何郑涛低头沉思起来。两人陷入了沉默。
过一会儿,他抬起头来。
“爸,我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但是只是个猜测,事实还去要证明。”
“你说吧,没事的。要知道,在经历过所有的这一切后,还有什么能令我惊奇的吗?”
“我猜测,这里是另一种生命体,量态的宇宙。量态是什么这个问题我一会儿再回答。现在您只需要知道它们是另一种生物,并且它们的科技水平比人类的发达很多。刚刚一直在听你说你的故事,都没来得及讲一讲我们的宇宙之后发生了什么。首先,三战已经结束了。除去分散在地球和火星上的许多难民之外,现在的人类文明主要是又一个名为星河联邦的巨大体系组成。他们的科技也早已领先了你三战时所见识到的高科技技术。言归正传,量态此时正在逐渐占领着我们的世界。它们发明了利用量子穿梭技术来到了我们的宇宙。除了最大的一次穿越,它们还进行过很多次小的穿越。而你们被传送过来的时候可能是因为你们碰巧遇到了它们机器产生的余波。那些信件消失又被传送回地球很可能是再次受到了它们机器余波的干扰。而我们被传送过来是因为它们最后一次启动机器时产生的余波。”
“这种余波确定存在吗?”
“这也是我心里所迷惑不解的事情。这个余波是我们联邦中间的一个叛徒发现的。余波具体会发生的地点也是他提供的。如果余波是真的,一个叛徒为什么会为我们提供真实的信息?如果余波不是真的,那整件事情如何解释?”
听完何郑涛的解释,父亲皱起了眉头,尝试设想出一个可能的答案,但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儿子。这个想法很可能是对的,但是爸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不过如果你有了一些头绪,并需要什么帮助的话,你尽管跟爸说。爸会尽全力帮你做到。”
何郑涛点了点头。
“现在,我想见见我的朋友。他是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名叫永正明。”
听到何郑涛的描述,父亲却再次皱起了眉头。
“奇怪。你确定他是和你一起过来的吗?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搜寻到任何一个老人。所有我们发现的人都低于40岁。”
“什么?!这不可能!”何郑涛惊呼道,“不,我要亲自检查一下!”
于是,何郑涛的父亲便带着他参观了医护区,何郑涛将每张床铺都检查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永正明。
就在何郑涛走到最后一张床铺前时,他的心简直坠落到了谷底。没有一张床上躺着那个睿智的老人。
“那么永正明到底哪去了?,”何郑涛心怀担忧地想。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震动遍布了整个避难所。何郑涛和父亲扶住了周围的病床,勉强站稳了脚跟。周围的病人也都坐起了身来,眼里透露着惊恐。
“怎么回事?”何郑涛惊呼。
父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紧接着,他对周围几位站立着的工作人员打了一个手势,他们便成双成对地向不同的方向跑开了。
“来吧,”父亲脸上凝重的表情说明了此事的严重性,“我们必须去检查一下正门的安全。不管外面是什么,它既然能让整座避难所产生如此之大的震动,一定不会好对付的。”
说完,他便带头跑了出去。如同之前一样,避难所的通道就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为了不至于在这里迷路,何郑涛紧紧地跟在父亲身后。一路上,不断有人从周围的通道中加入他们。其中的大部分手上都拿着武器,让何郑涛感到有些不寒而栗,想起了三战期间自己的经历。
终于,这只十多人的小队在父亲的带领下来到了一扇看似十分厚重的金属气密门面前。父亲用手比出了一个拳头,身后的人就都停了下来,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两排。第一排的人单膝跪地,第二排的人竖直站立。他们每个人手里都平端着一把镭射步枪。一人还拿出了额外的两把递给了父亲和何郑涛。
只见父亲,检查弹夹,然后熟练地将枪上膛。接着缓缓地走向门口。此时何郑涛十分担心父亲的安全,毕竟周围人的态度已经表示事态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控制。他也端起枪,和父亲平行地向前走去。他能感觉到自己握着枪把的手心里不断地冒着汗,打湿了橡胶皮套。自己的四肢也变得有些僵硬,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忽然,父亲停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保持着与大门十米的距离。何郑涛能够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和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但是除此之外,他似乎还听见了一股细细的电流声从门外传来。他立刻端起了枪,直直地指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就这样过去了几十秒,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但是除了那奇怪的电流声没有任何其它的情况。就在何郑涛的神经放松的那一秒,气密门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
那一刻,所有人立即开火。一道道致命的镭射激光朝缺口中射去,部分打在气密门上的激光熔化了它的外壳,冒出了丝丝白烟,遮挡了窟窿后的视线。
在经过了又一轮齐射后,父亲再次举起了拳头。身后的士兵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设计,只不过他们的精神没有丝毫的放松,所有人都还直勾勾地盯着那被金属熔化的雾气笼罩的窟窿,尝试辨认出这位不速之客。
只见它身体的轮廓缓缓地从烟雾中显现出来,随后笔直地立在了众人的面前。包括何郑涛在内的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能动弹。
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充满了静电,让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挺立了起来。
--四十五个小时前的人类宇宙--
“嘟”的一声,男人拨通了手上那个奇形怪状的通讯装置。在经过了几秒钟的白噪音后,那机械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他知道这是在将电流转化为声波时能做到的最好的转化了。
“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那个声音说道,“你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吧。”
“目前还没有人怀疑我,”男人回答道,他知道此时自己发出的声波正在被转化成电流,“现在人类的舰队正在坐标点周围的小行星带里待命。如果你们现在进攻,肯定能将他们轻易击溃。我建议你们采用的战术是……”
还没等男人说完,通讯那头的声音就将他打断。
“我们的战术不需要你来提供,做好你该做的事情。记住,在战斗开始前,一定要想办法去到一艘位于人类舰队边缘位置的飞船上,否则我们将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那声音说完,通讯就中断了。只留下了持续的白噪音,直到男人关闭了通讯器。
--几乎同时--
总指挥官站在舰桥上,眺望着由何郑涛驾驶的飞船朝迁跃点飞去,背后跟着五艘追击队的飞船。因为距离太远,唯一能被肉眼看见的是飞船发动机中喷出的闪亮的火焰。
他拿起话筒,对追击队队长说道:“务必把何教授追回。就算他的飞船并没有进入黑洞炸弹的范围,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也足够把他的飞船撕裂。如果他牺牲了,我们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损失。”
话筒另一边回答:“遵命。可是现在何教授所驾驶的剑鱼级飞船已经达到最高巡航速度的一半以上,我们正在全力追击,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几乎没有追上他的可能性。”
“该死!”
总指挥官一拳敲在控制面板上。
眼看大屏幕上的时间越来越少,可是追击队离何郑涛的飞船之间的距离只略微缩小了一点,肉眼很难辨认。
终于,时间进入倒数,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屏幕。
5,4,3,2……!
就在这时,一道强光闪烁,飞船窗户立刻调低了透明度。当强光平息,窗户恢复后,舰桥上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空空如也的迁跃点。没有黑洞,没有残骸。
正当总指挥官意识到事情的蹊跷时,一阵猛烈的震动突然袭来。他赶紧扶住了旁边的椅子保持平衡。这时,监测员大声报告。
“7点钟方向发现不明舰船迅速逼近我军,6点钟方向和8点钟方向均有不明舰船,已经对我军形成包围,距离约13000公里,疑似量态舰队!”
总指挥官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来不及多做考虑,对全体人员下令:“命令所有舰队人员,立刻进入战备状态!红色警报,全舰1级戒备!立即行动!”
一分钟之内,所有人员都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磁轨炮充能完毕,粒子炮校对完成,导弹发射器装弹完毕,各舰均已打开高能粒子护盾,反导武器准备就绪。可是对手却迟迟不进攻。
在僵持中,双方战舰不断逼近对方。终于,在双方舰队距离缩小至5000公里时,大屏幕上显示出量态舰队的印象,总指挥官一声令下:“所有战舰,自由开火!”
只见那一刹那,数万架空间战斗机和数百万架无人机从悬仓中倾巢而出,导弹系统锁定目标后,全部发射。伽马射线和激光沿着这数百千米长的战线扫过去,粒子炮的枪口发了疯一般地疯狂扫射,冒着幽幽的蓝火,所有斯瓦诺级的战舰磁轨炮同时发射,将黑暗的太空点燃成了一片片火海。
这些武器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下绽放出的光芒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但是在这强大的攻势下,量态的舰队没有任何反应,任凭各种具有强大杀伤力的武器朝它们飞速飞来。
云雀级旗舰舰桥上,总指挥官看着所有的导弹和离子束在量态舰队中炸开了花,原本还准备动用反物质炸弹的他现在也松了一口气,却也不禁疑惑为什么让人们闻风丧胆的量态军队竟这等不堪一击。
可就在这时,警报却突然又响了起来,他猛地一抬头,发现大屏幕上出现了难以相信的一幕,6、7、8点钟方向的所有敌人全部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背后1、2、3点钟方向却出现大量敌军战舰。
突然,总指挥官恍然大悟:“之前出现的是他们舰队的虚拟投影,之前他们的本体处在隐形状态下!立刻发射反物质炸弹!现在!马上!”
可是,大家的反应还是太慢了。量态在人类发射反物质炸弹前,发射了一股电磁波,在反物质炸弹尚未装载完成时就在联邦舰队的所有舰艇内引爆了几乎全部的反物质炸弹。霎时间,人类舰队中闪出一道道白光,又骤然变回了一粒黑点。在黑洞视界内的所有人类战舰与人员集体在万分之一秒中被强大的引力撕碎成了纸屑,飘散而去。
好在,人类舰队十分庞大并且所有的炸弹都装备在位于舰队中心地区的战舰上,所以虽然黑洞互相吸收并膨胀,但是仍然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外围战舰得以保存。
不幸的是,在这次爆炸中,总指挥官也不幸丧生。
位于另一艘幸存的云雀级战舰上的副指挥官见状,立即打开了通讯系统。
“所有仍具有行动能力的战舰听令,全功率撤离至最近的边防要塞,其余幸存却无行动能力的战舰发射所有可操作武器为其余的舰队争取时间。立即行动!”
说完,他就命令驾驶员打开了飞船内部的降压器并让发动机以最高功率运作。飞船的尾部喷射出长达几十米的等离子火焰,窗外的其它飞船也是一样,强烈的亮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所有人一心都想着立刻离开这个死亡区域。
但是量态又怎会任由到手的鸭子飞走呢?联邦的无数战舰在刚开出一小段时,量态舰队就发射了另一股电磁波。这次,并非炸弹被引爆,而是所有的战舰失去动力,武器系统被卸载。停在原地,任人宰割。
此时的量态舰队舰桥上
“人类舰队被摧毁了吗?”
量态总指挥官TT09Z24发出的电磁波问道。
“已经摧毁了大半了,长官,剩余的所有飞船也都已经被电磁瘫痪了。”
“很好,如今这个宇宙中残存的人类文明已经不堪一击了。现在唯一的担忧只是那批被传送走的人。”
“不需要担心长官,根据他们现有的科技实力,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未来的10000年内,他们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在我们的宇宙中直接被摧毁。”
“但愿如此吧。立刻发射超重反物质炸弹,摧毁剩余的人类舰队。”
“是!”
事已至此,舰桥上的副指挥官凝视着窗外漆黑的太空和不断逼近的量态舰队,长叹了一口气。拿起话筒,打开了对全人类的广播,说道:“各位同志们,或者说同胞们。在这里我代表整个联邦政府和指挥部宣布:我们已经竭尽全力地奋战了,可现实是残酷的。尽管我们尝试扭转战局,结果仍然以失败告终。这里,我向全人类致谢。谢谢你们这十余年中所有的付出。”
说完,他朝前方缓缓地鞠了一个躬。然后抬起头,盯着窗外的一颗黑点越变越大。
“人类彻底输了,”他心想。
13秒后,人类舰队集群被超重反物质炸弹击中,几乎所有的舰队人员壮烈牺牲。据统计,只有不超过二十艘位于集群边缘的战舰幸存了下来,并最终被量态的舰队俘虏。
没有人想到,量态与人类的决战会这么早的到来。
同样没有人想到这场关乎文明存亡的决战居然只持续了2小时54分钟25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