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学派的猎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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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古老智慧

    小山治第四次走进库房。

    之前老大发怒,几个资历最浅的年轻卫兵自觉放下手上酒杯,快速到库房搬出少量木柴,并填入壁炉点燃。

    能烧多久不重要,先平复首领的怒火才是关键。

    等壁炉中柴薪将要烧尽,添柴的任务自动落在资历最浅薄的卫兵身上。

    也就是倒霉的小山治。

    他右手握着铜质烛台柄,半截蜡烛散发的昏黄暗光照在右脸颊,半掌大小的疤痕触目惊心,余光被鼻翼挡住,让左脸深陷阴影。

    光影错落对比,让这疤脸看起来诡异狰狞。

    但林德尔很清楚这只是假象。

    小山治在他父亲老山治某天夜里被草叉戳死后,卫兵队里再没人照顾帮衬,加上因牛痘疮毁掉的长相,已沦为了彻头彻尾的受气包。

    就是流莺也不待见他。

    佝偻身形和瑟缩举止,无不暴露其内心怯懦。

    “这都是老山治和你自己的选择,小山治。”林德尔大半个人隐在杉木后,露出小半张脸窥探酒馆动静,见曾经玩伴再次点燃库房壁挂烛台上的大蜡烛,转身躲入阴影。

    库房内。

    门口靠墙位置堆积木柴,往里扫一眼就能看到十几垛,光线照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

    杉木镇附近山峦连绵密林繁多,尤以杉木为主,廉价的木柴占据库房大半空间。

    往后堆着的草药、剑斧匕首还有皮甲之类更珍贵物资则用木箱盛放,最外层油布披着,以防受潮。

    雨势磅礴,兼酒馆年久失修,库房到处都在漏雨,杉木地板上满是深色湿痕,墙角蜘蛛网全都贴住墙壁沾成一块。

    水气与霉味混合出类似臭水沟的气味,是其他卫兵拒绝再来的原因之一。

    “好像……也不算太难闻?”小山治脸上阴郁消散些。

    他鼻翼舒展又吸了几口气,惊奇发现库房内气味比之前闻到时淡了不少,苦涩眉头舒展,弯腰就要抱起木柴。

    吧嗒。

    胳膊没抱稳,十几块木柴砸落地板,发出闷响。

    “我……是喝多了?”小山治使劲晃头想振奋精神,却觉得眼前库房好像在摇晃,木柴堆、油布、地板、墙壁乃至天花板,都开始旋转摇晃。

    “不,不对……”

    “转圈的……是我?”

    年轻卫兵保持清醒的最后一瞬间,终于意识到是自己出了问题,身体软软跌倒。

    扑通。

    林德尔听到动静,再次探出脑袋,死死盯着彩绘玻璃窗。

    松鼠之家以前作为正常酒馆时,酒馆老板夫妻对准备传给儿子的产业非常用心,掏钱给酒馆全换上了有钱人才能用上的玻璃。

    不同颜色的玻璃片组合成彩绘图案,很吸引客人。

    遗憾的是,老板三个儿子里大儿子死于二十年前的叶罗卡卫国战争,战死时还没结婚。

    二儿子十年前病逝于牛痘疮,连带妻子和刚出生的小女儿都一起没了。

    最小的三儿子,五年前也落水淹死了。

    而老板夫妻两个经受不住这些打击,某天吊死在酒馆外大树上。

    ‘不,斯阔大叔还有婶婶,他们是被黑皮狗吊死的。’林德尔眯眼想,彩绘玻璃是半透明,透光度不强,但还是能看到室内景象。

    那个曾经的玩伴已经倒下了。

    随着时间流逝,麻药粉药力正在奏效。

    酒馆大厅一直喧嚣的饮酒作乐声,也在慢慢降低。

    间歇响起扑通声。

    那是人体扑倒桌面地面的动静,还有酒杯掉落地板发出的闷响。

    林德尔心跳加快。

    疫医黑袍虽密闭性极好,长时间站在雨中还是被淋成落汤鸡,寒意带走身体大量热量,最初林德尔身体还在颤抖,但冷习惯了便不再痛苦。

    只有麻木。

    食指关节动了动,就像冬眠刚结束的黑熊正在一点点舒展身体。

    很快,中指、无名指、小拇指都动了起来,如同生锈锁具般生疏磨蹭,直到大拇指搭在腰间悬挂的割开刀柄上。

    手掌猛地舒展,像是作最后的唤醒与预备。

    然后。

    死死握住!

    “是时候了。”

    林德尔抬脚迈步,重重落地,溅起泥浆溅在袍子下摆,留下大片污渍。

    走出树荫,没有障碍物遮蔽,豆大雨水直击鸟嘴面具顶部流下,沿衣领汇聚下行,带去阴冷同时将泥浆冲刷干净。

    一步一步,黑衣疫医走到酒馆大门口。

    距离门槛,只有一步之遥。

    皮手套下苍白手掌死死握住刀柄,用力之大已青筋暴起。

    “冲进去,杀光这些叛徒!”他脑海里熊熊恨意化作洪流,试图将理智的堤坝冲毁。

    就在林德尔另一只手按在大门上就要推开前一瞬,眼前突浮现无数猩红。

    长达数月的梦中惊醒,已将那些血色画面深深铭刻脑海。

    与之相伴的,还有不同于帝国、叶罗卡公国语的语言形成的句子,它们从记忆深处走出,在耳畔徘徊。

    “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

    要远离危险的地方。

    防患于未然,预先觉察潜在的危险并采取防范措施;发现处于危险境地,要及时离开。

    麻药粉燃烧后形成的气体弥漫在酒馆中,不能贸然进入。

    这是环境的危险。

    还有个体的危险。

    小山治身体是卫兵中最弱的,他昏迷了,不代表其他卫兵也昏迷了。

    更别提治安官卡思普,那个熊一样强壮凶残的光头男人完全有可能还保持行动能力。

    “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

    卡思普为首的帝国走狗们毫无疑问中毒了,这个时候应该在安全地点等待。

    等待麻药粉进一步生效,等待敌人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然后才是动手的时机。

    梦境给予的古老智慧,化作新的堤坝,死死占据理智高地。

    汹涌恨水几次冲击无效,无奈退潮。

    林德尔长长吐气,放下贴在木门上的手,后退十步确保安全距离。

    就这样,静静看着陷入沉寂的酒馆,垂手等待。

    判断是正确的。

    又过了一刻钟,酒馆内再次出现动静。

    咚。

    椅子倒地声。

    嘎吱。

    重重迈步时百年杉木板发出不堪重负哀嚎。

    嘭!

    巨大的摔倒声,听起来是很大物体砸在地板上,还有木材断裂声同时响起。

    嚓嚓嚓。

    摩擦地面声,由远而近,一直到酒馆大门前才停下。

    咯吱吱……

    门轴转动,映入林德尔眼帘的是像狗一样扑倒在地,勉力伸手推开门的光头治安官。

    卡思普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