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态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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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热血篇 1.日光青年

    “嗨,秦医生,看这边~”,青年坐在32号病床上,右手的指尖上一只圆珠笔在五指之间转的飞快。

    青年一脸得意的笑着,扬起苍白的脸,说道:“虽然我整个坏死,但我还是有局部好活的。”

    秦医生皱着眉头,无视这个成天捣鼓小玩意的男人,视线直勾勾的盯着病床上收拾好的物品。

    “要走了吗?”

    活像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娇弱美人一样的询问——昨天刚来的33号大姐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盯着两人。

    “你留不下我啊。”青年半蹲着收拾床下的粉色水桶,留给对方一个屁影。

    什么该死的渣性发言——病床上的大姐缓缓的举起了手机。

    “不再试试了吗?还有很多机会的。”秦医生上前走去,弯腰按住青年提桶的右手,宽大的白大褂将青年死死堵在床边,明明只是个瘦高个。

    真的很像啊,卑微的挽留浪子回头的怨女——大姐的眼里放着比手机还亮的光。

    “不是都试过了吗?好像都不太切合呢,反倒是感觉越来越不舒服了。”青年无奈的转头看着秦医生。

    这,这是真的可以说出来的嘛?!——大姐捂住了自己的嘴。

    “还有更新颖的治疗方法!”秦医生再次上前一步将青年提桶起来的身影死死按下。

    大姐索然无味的躺了回去。

    咔嚓。

    桶裂开来。

    青年神情一滞,小心翼翼的提起把手,然后水桶整个从上面裂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好活,就是桶子有点烂。”

    秦医生沉默无语。

    半晌之后。

    “我赔”。

    ……

    “嘿,走啦,有机会,下次再来找你整活”,青年提着蓝色水桶,笑盈盈的拍了拍秦医生的肩膀,然后摆了摆诊断证明,转身走了。

    干干脆脆。

    丝毫不像几年前那个哭哭啼啼的孩子。

    ……

    3年前。

    “秦医生,还有别的方法吗?”,青年面色焦急,双眼挂着浓浓的黑眼圈,红肿的眼睛像是几夜都未曾睡过。

    “现行的治疗方法基本都用上了……”秦医生看着对方,缓缓的说出那句他说过无数次的,像是给遍体鳞伤的求生者下以的最后处决。

    “也许,回去调养会更好”。

    然后青年眨巴着眼睛,眨巴着眨巴着,眼泪怎么眨也止不住的流下来。

    一个留不住母亲的小孩,死死的握住签字笔,像是这样就能留下些什么,然后流着眼泪鼻涕恭敬的对自己说着谢谢。

    世界对他好像过于残忍,我见过他,不只是现在,不只是3年前……秦医生坐在办公桌旁,沉默的回忆。

    ……

    8年前。

    “唐主任,还有别的方法吗?”,面色憔悴的中年妇女焦急又故作镇定的询问着,身后站着一个15岁模样的少年。

    “你知道的,患者病灶较多,放化疗结合的效果并不好,多次治疗后的肿瘤标志物依然很高,而且患者的临床表现也不理想……”主任调整着鼠标,在电脑上指点出一份份数据。

    “患者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有淋巴结转移,多次治疗后的效果还不好,或许……”,主任像是在思索着语句。

    “或许,回去调养会更好”。

    站在主任身后,挂着实习医生身份牌的小秦,沉默的抱着厚厚的病例本。

    站在中年妇女身后,牵着妇女衣摆的少年,沉默的流着眼泪。

    一个留不住父亲的小孩。

    一个好像什么都做不了的医生。

    ……

    呵呵,世界真是操蛋。

    秦医生自嘲的笑着,然后调阅着有些年份的病例。

    『2014年10月,林毅贤,男,39岁,多发性肺癌合并淋巴结转移』

    『2019年7月,陈美萍,女,44岁,多发性肺癌合并淋巴结转移』

    『2022年1月,林故渊,男,23岁,多发性肺癌合并淋巴结转移』

    秦医生仔细的浏览着治疗过程,这三份类似的癌症的治疗方式有着不小的差异,8年来医学的确一直在进步,能够用于放化疗的器械和药物有了更多的选择,但就结果而言……

    并没有什么改变。

    秦医生关闭了电脑,依靠在座椅上,漆黑的屏幕反射出他看上去有些老气的面盘。

    大号的黑框眼镜都遮不住的黑眼圈,高扬的发际线和稀疏的发量,一脸说不出的疲惫,他才30岁。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自嘲的说道:“换以前,我怎么也得是个贝勒。”

    可惜搁现在,纯纯是个别人的快乐。

    这辈子应该是找不到媳妇了。

    谁会喜欢一个地中海呢?

    他这样想着,然后继续打开电脑浏览着病例。

    ……

    林故渊提着蓝色水桶大步迈出医院大门。

    临近中午的阳光稍显耀眼,他眯着眼睛站在原地。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抬起头,给了日一个中指,假发从头顶滑了下去,掉在了地上。

    他大惊失色,赶忙捡起来塞回头顶,开玩笑,如今就靠这点头发过日子了。

    他放下水桶仔细的打理着自己的假发,忽而起风,他按住自己的头发,一脸恼怒,然后他狠狠的吸了一口。

    小样,看老子不吸疯了你。

    初春的风很好闻,像是把生命揉进万物里,他吸的太狠,打了个哆嗦。

    真爽啊。

    回过头来打量着自己“牵挂”了8年的地方。

    『XX省人民肿瘤医院』

    自己以后可不用再来了。

    医院里没有春天,也没有光。

    ……

    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是按沙雕网友所说,人没了钱还在,还是钱没了,人还在?

    不知道,反正我没钱,人也快没了。

    林故渊坐在公交站台,听着旁边的西装大哥吐沫星子横飞的打着电话:

    “要钱要钱要钱,就知道要钱……”

    “我TM每天朝五晚九的上班,就赚那么点几把钱……”

    “哪来那么多钱,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

    “不是还有好几天吗?!你就不能等等!”

    挂了电话的大哥深吸了口气,按下手机的拨号键,嘴里却是另一副口气:

    “华强哥,哈哈,瞧您说的,没事就不能给您打电话嘛……”

    “这不是听您之前说的有份兼职嘛……”

    “哎,好好,我这就过去……”

    世人奔波劳碌,只为银钱几两。

    林故渊如此想到。

    说起来,我家曾经好像也算阔过,嗯,之前老爸去世,用掉了一个厂子。

    后来老妈,用了辆车子和半套房。

    现在是我,用了剩下的半套房子。

    林故渊掏了掏上衣口袋,右边的口袋破了个口子,他又掏了掏裤兜,摸出来一把碎纸屑。

    然后注视着脚下塞满衣物的蓝色水桶。

    他终于意识到,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