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几乎就在裔榕踏进空间通道的下一秒，防空警报大作。

    在猎杀场里杀红了眼的新纪元人类纷纷恢复了理智，惊恐万状地策马逃向庄园的防空洞。

    机器人士兵跟随在他们的身畔，但千军万马都急急奔向十米见宽的庄园门亭入口，挤得水泄不通，加之，每个人的马后又都拖着形状不等的战利品——底层资产半死不活的躯体，一些马鞍上拖曳战利品的尼龙绳绞在了一起，摔得人仰马翻。

    摔倒的人身后，其他等着冲入庄园防空洞者又前赴后继，马蹄直冲倒地者的脑袋踩去，草皮和着血浆飞溅，其惨状堪比古时人类历史上的任何一起踩踏事件，而且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伴随着声声惨叫，猎杀场里肆意妄为的新纪元人类丢盔卸甲，身披底层资产的血和其他新纪元人类的血，连滚带爬地进了庄园内的防空洞。

    防空洞内的设施奢华，空间开敞，明亮的吧台上摆满了各式美酒，机器人侍从正在吧台后躬身服饰。待逃难的人跌跌撞撞奔入，防空洞的大门关闭，蓝调音乐骤起，迪斯科舞厅的五彩灯光亮起。

    在莱姆希庄园参与“猎杀季”活动的新纪元人类才松了口气，却不见主办方斯宾塞·莱姆希和新纪元人类总指挥韦斯特·罗宾的身影。

    位于海底、地下和天上的其他家族的人们也在机器人士兵的护卫下躲入了防空洞，乌苏尔家族的多为首领发表了演讲，让大家不要过度惊慌，他们家族的防空洞四壁还镶嵌着景观鱼缸，举家前往乌苏尔水底世界游玩的家长还带着小孩在景观鱼缸边指认成双成对的小丑鱼。

    猴脸男陆楠海在都林堡垒的防空洞内只身走入加密通讯室，锁上了木质的推拉门，却怎么都联系不上格尔勒。

    加密通讯室内的光束屏上显示着“雪焰”的所有监控视频，能够看到都林堡垒内空无一人。

    同时，格尔勒麾下所有机器人士兵的动向也在光束屏上得以展示，然而，陆楠海却发现了端倪——有一支格尔勒麾下的机器人士兵军队正驾驶战斗机向“乌合之众”驶去。

    这是怎么回事？陆楠海心想：难道是格尔勒殿下新下达了指令？

    2

    “动手！”虚空首领下达了命令。

    时值夏夜，天朗气清，“乌合之众”上方盘旋的战斗机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些许清冷的银光。战斗机的舱底栅栏无声地打开，通体锃亮的黑色机器人士兵从天而降，手持镭射枪，迅速突入破旧的厂房和荒凉的岩壁，搜寻着活物的踪迹。

    在莱姆希庄园的防空洞内，刚松了口气的新纪元人类，正心有余悸地品着美酒压惊，却见平日里护卫他们安全的机器人士兵纷纷调转枪头，对准了他们。

    3

    几分钟前，裔榕来到了空间通道的另一侧——新纪元人类的“雪焰”之源。

    只见，在偌大的空间里，一片正在燃烧的雪花，傲然屹立，其下的岩浆似流动的黄金。

    裔榕直直地看着这一幕，只听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能感受到那是什么吗？”说着，苍海澜缓缓按下了裔榕胸前的铃铛项链，项链吸附在裔榕的胸口，生命能量似一股暖流，沿着他的血肉蔓延而开。

    裔榕的双眸在火光的掩映下似晶莹剔透的琥珀琉璃，他极为平和地注视着“雪焰”，只觉好久都没有再这般感知这个充满活力的世界，他能听到清脆悦耳的鸟语蝉鸣，花朵和树木和他亲切地打着招呼，还有千千万万人的心声。

    “我能感受到——‘雪焰’是一个生命体。”裔榕回过头，对苍海澜缓缓道。

    苍海澜此刻正紧靠裔榕后背而立，他指着伫立于岩浆之上，并蒸腾着袅袅青霭的冰晶体对裔榕说：“这是被埋藏于乌合之众之下的‘雪焰’之源，虽然各大家族都有各自的‘雪焰’分区，但这个‘雪焰’是其他‘雪焰’的母体。”

    裔榕凝视苍海澜的双眸近乎透明，倒映着“雪焰”，似星海万千翻涌跌宕。

    苍海澜没有回望向裔榕，而是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问：“你能把我变得和那个生命体一样吗？”

    裔榕一愣，根本没想到苍海澜会这么问。

    “需要多久？”苍海澜的眼里燃起了熊熊烈焰。

    其后的几分钟对于裔榕和苍海澜来说都仿佛是坠落了永恒的痛苦深渊。

    冰与火之间，轻云蔽日，流风回雪。

    裔榕一手探入“雪焰”内，冰晶极寒，却给人滚烫的错觉，锋利的晶体划破了裔榕的手背，冰晶内似流动的黄金的岩浆，时时刻刻灼烧着裔榕的手掌，和着裔榕手背滚落的鲜血，滴落在“雪焰”之源之下。

    裔榕另一手与苍海澜十指相扣。

    “雪焰”内刺目的能量源源不断经由裔榕的躯体，导向裔榕和苍海澜紧紧相合的掌心。

    苍海澜的躯体正在被改造，他原属于人类的器官将无法支撑“雪焰”的运转，炙热的能量进入苍海澜的躯体后，便化作金色的丝线，沿着他体内沸腾的血液，直抵他的大脑，在人体至为脆弱的额叶和下丘脑内“穿针引线”，然后向下钻入他血红的心脏，嵌入他的心房，同时向外刺入他的每一寸经络，最终融入他的骨髓。

    金色的丝线每刺破一处苍海澜的骨血，苍海澜新获得的异能又将其治愈，就连他的双眸都没有逃过改造，而在金线的“密密缝”下，显得更为明亮。

    这钻心的疼痛让苍海澜几乎无法站立，但他不能倒下，他知道裔榕也在经历着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我不能倒下，我，苍海澜不能倒下，他想，不然，裔榕该怎么办？

    突然，裔榕察觉到“雪焰”内有暗流涌动，那便是虚空从“雪焰”最初的主人——“丼”星人那里获取的病毒，这病毒此刻正操控着机器人士兵对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命体进行屠杀。

    那暗流和“雪焰”一样都是有机智能体，是外星元素构成的人工智能，它与“雪焰”结合后，毫无排斥，严丝合缝。

    裔榕对苍海澜的改造让暗流感到自己正在被孤立，它所掌控的“雪焰”数据正在非正常地流失，但它却无法阻止数据流失，并在逐渐失去对“雪焰”的控制。

    于是，暗流化防守为进攻，它化作黑色的丝线，紧紧裹住每一缕金丝，攀附着“雪焰”内滚动而出的源源能量，奔着“雪焰”数据流失的方向而去，并最终侵入了裔榕的躯体。

    裔榕因此而疼得惨叫起来，烟眉秋目瞬时化作一团黑雾，莹白的皮肤纹理上，每一丝毛细血管都由于黑雾的入侵而变得清晰可见，但他必须拖住入侵载体，他不能让入侵的载体发现苍海澜的存在，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因而，裔榕必须首先将那每一缕能量，每一根金线都融入自己的躯体，将其中入侵的病毒排出后，再将能量源引向苍海澜，以保留住那精密的金线中，“雪焰”对新纪元人类生活的掌控和对机器人士兵的绝对控制。

    裔榕吐了一口又一口的鲜血，从自己的体内过滤着虚空的入侵病毒，并将其排出体外，最后，甚至他的每一寸皮肤上也都开始向外渗着血丝，血丝发黑，滴在“雪焰”之源所在处的地表上，岩石瞬间被侵蚀出一个黄豆大小的孔洞，发出“嘶嘶”的声响。

    “雪焰”之源逐渐暗淡，晶体内涌动着的似液体黄金的能量源正在见底。

    切肤之痛在裔榕和苍海澜合拢的掌心间传递着。

    裔榕以为这一切都是静默的，但他望向苍海澜时，却看到他和自己一样都大张着嘴。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早已麻木了两人的听觉。

    坚持下去……裔榕……苍海哥哥……

    4

    虚空星际飞船的监视画面内满是新纪元人类遭到机器人士兵屠杀时的凄厉尖叫声，但那尖叫声突然终止，虚空领主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监视画面的“乌合之众”中，霎时传来了悠扬的箫声。

    只见，漆黑无光的天际间，虚空领主见到了他漫长一生中最为炫丽的凤凰于飞。

    一头炫丽的凤凰似逆行的暗夜流星，向“乌合之众”的半空升腾，振翅的一瞬，又像是节日烟火，迸射出无限光彩。

    随着凤凰振翅，金光四溅，落于“乌合之众”，空气中回荡着的雀跃，如久旱逢甘霖。

    “这是什么……？”虚空首领喃喃。

    紧接着，虚空通过“雪焰”监视新纪元人类的画面一黑，两名手下急急奔入，一脸难色地报告道：“我们……我们对新纪元人类的‘雪焰’失去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