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的嘴唇微微开阖：

    “……不……我没……”

    “哈哈哈哈哈哈……！”雷德突然狂笑，嘴角裂到耳根，眼珠上翻，就像是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大地喷吐着火蛇，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我感到一阵恶心，但我还是不敢松开他。

    一阵狂笑之后，他又瞬间寂静，变得面无表情，平静开口：

    “母亲，你错就错在，你无视了人性。

    你创造了这个世界，我们感谢你，你也确实是创世神，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

    你制订了秩序，制订了规则。你为我们好，你自满于自己。

    但你可曾听闻孩子的悲鸣？你可知道受压迫者的不甘？

    掌握武力与信息者，只会傲慢的剥削欺诈，他们将代理视为理所当然，习惯于凌驾众生之上；他们随意欺辱他们的同胞，完事后双手合十，称颂一声‘啊～感谢母神！’

    被压迫者却只能默默忍受，还得在那群人渣的脚下应和赞颂‘感谢母神！’

    神啊！你当神当得太久了！你看不见你的孩子，你离你的孩子太远了！

    你随手一划，就确定了我们的人生；你随手一划，就腐朽了这个世界！

    因为你！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你可曾听闻世界的痛哭？它一遍又一遍的呜咽——这个世界的上位者太多了！这个世界不需要神！

    你听不到。

    那我们就只能战斗，不停的战斗！

    直到所有高我们一等者被斩掉头颅，直到所有不朽神殿都灰飞烟灭！”

    大地在怒吼，火光冲天，似乎在代他述说心中的怨与愤。而他只是平静的述说，没有用什么语气，也没有什么情绪。但他的声音却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我这个外人都听得热血沸腾。

    作为拥蓝球灵魂，受过那片红色大陆的教育的人，在听完雷德的话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雷德会这么地恨源。

    源的记忆重新流过我的脑海，回味之下我得出了一个残酷的结论：如果我是雷德，我会比他恨得更深！

    我看到源的脸上闪过一丝悔恨的痛苦，我心疼，可我却没有勇气再对雷德动手，甚至没有勇气再出口呵斥……

    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形容词：帝王之气！没错，帝王之气！

    为什么古来成大事者，总是能以各种机缘巧合避过刺杀？我曾一直以为所谓帝王之相乃是唬人的玩意，可当我真正遇到，我才能理解：帝王气魄铺面而来，人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尚且没有，光是站在他面前就需用尽全力，就已自惭形秽，又谈何刺杀？

    我动摇了，我自卑了……雷德是一个为民请命的英雄，是一个开扩时代的伟人……而我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杂毛，只是运气好碰到了源……我配吗？

    可是！自己喜欢的人被欺负，我却不敢动手！我真特么的是一个畜生……

    我羞愧恼怒，大吼着企图用声音掩盖自己的自卑，但还是难掩势弱：“这不是你弑母的理由！她可是把你养大！”

    他斜睨一眼我，随即摇了摇头，竟是认了错：“我是错了，我终究是有愧于她，但她大错于先，而我别无选择。”

    我不禁开口：“可她没有全错，一开始你们生产力低下，集体分工合作确实是正确的……”

    他眼神一肃，反过来质问我：“可是后来呢？她任由人们捧她上天，受人蒙蔽而不思进取，导致万千种族成为实际上的奴隶……我们都是生命，我们都自命不凡，而凭什么有人高人一等？”

    你根本不懂她……

    我急躁，将他提至脸前：“你可知道源的想法？她又不愿当这破神……”

    ——她只是想要家人和朋友。

    我想这么说，可是——

    “……算了……已经够了……”

    我扭头看向源，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

    “可是——”

    她摇了摇头。这让我不忿，可当我看到她眼中满满的都是哀伤和疲惫，我闭上了嘴巴。

    我意识到，她已经什么都不想做了：她累了，她想休息。

    她望向我，咧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谢谢你为我愤怒……我很开心……”

    “我……”我如鲠在喉，想说点什么安慰源，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曾经自认为还不错的口才，现今就跟消失了一样。

    曾无数次崩溃的我知道，源的心神已经被完全摧毁，她现在的平淡只是山崩海啸前短暂的宁静！

    她可能已经心生死志！

    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

    绞尽脑汁下，鬼使神差的，我想起了我曾对自己的叹息

    我好像抓住了什么！有什么不对——

    “你没错……你只是站在了这个位置。”我对源说。

    她抖了抖，面色痛苦：“别说了……求你……”

    “不……我要说！因为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而现在，我就要解决问题，我要揭开雷德虚伪的面孔！”

    我放开了雷德。而他只是诧异地瞥了我一眼，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双手一抱，饶有兴趣地打量我，想要听听我想说什么。

    我沉声开口：

    “雷德，你听着。

    作为领袖，创世她为神，治世她有罪。

    是她先让你们得存于世，无论怎样，她都对得起你们。

    我想，你明白这个道理，心中也有愧疚，所以你没有杀她。”

    当源听到我说她“有罪”时，可以看出她本就黯淡的眼神又黯淡了一丝。

    抱歉了，源，但我还没说完——

    “你更一定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想伟大，也不是所有人都当得起伟大。

    源她并没有特别约束你们，是你们先失去了前进的勇气，自己封闭了自己。

    你们无知，你们放任，从而导致仇恨滋生，错误积累，最终无可挽回。

    可你们是民众，民众是多数，多数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与愚蠢，因为多数即是正确，多数不会犯错。

    而你想要支配多数，想要让多数听你的话，就需要给多数一个目标，一个能确切的转移错误与仇恨的目标，一个能让他们认同的目标。

    这个目标必须得大，必须得有很好的可塑性和承载力。

    而那个目标就是源，你们的创世神。

    所以说到底，她只是你们仇恨的承载品，你们斗争的牺牲品。”

    我的脚边又腾起一团火，岩浆在翻滚怒号，大地在躁动，大地在不安。

    雷德讶异的看了我一眼，经过短暂的沉默后，他邪魅一笑：“我以为我可以确认你不是大君，可你的这番话，成功的让我动摇了……我能再冒昧的问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大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