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王灵善便陷入了沉思，开始去整理今天的所见所得。

    白露二姝，白莲教，靖宁候叶升……

    马车里，徐妙锦见王灵善上车之后对她理也不理，一时间心里觉得无比委屈。她撅着嘴，一手搂着芓芓，一手摘果盘里的葡萄往芓芓嘴里塞。

    当王灵善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看到芓芓像个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一嘴的葡萄。

    他哭笑不得的从徐妙锦怀里抱回芓芓，摸着她已经圆滚滚的肚皮说道：“你也不怕撑死她，这么小的孩子喂她吃那么多东西干嘛！”

    “哼！贪吃总比贪色好！色字头上刮骨刀，小心把你这个天神剐的皮都不剩！”

    “哎呦？好看的姑娘原来这么厉害？还剥皮剐骨的功夫？”

    徐妙锦皮笑肉不笑：“可不是，前两年京城有件趣事，一位大同考生在金殿上中了同进士出身，自以为寒窗苦读有了结果，此后便是辉煌腾达的好日子，一时春风得意，在应天的教坊妓院流连数月，最后在女人的床上阳尽而死。像这种事，你刚刚左拥右抱的两个女人说不定知道的更多！”

    王灵善算是听出味儿来了：“小妙锦，你在这儿点我呢是吧。”

    徐妙锦扭头：“懒得说你！”

    但她还是回头，一脸郑重的和他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男人都难免有些风流，这本身没什么，不算是什么大事。但你现在毕竟是大明的神子，诏书昭示天下便是万人之上，一举一动难免备受瞩目，而且与皇室息息相关，所以你也要注意皇家的体面。堂堂神子，和两个教坊女子不清不楚，你让天下人怎么看？你让朝中的那些大臣怎么看？他们本来就对你颇为不满！你若还这般不检点，恐怕皇伯父的桌子上便又堆满了指责你的折子了……”

    徐妙锦越说越起劲，慢慢的就把自己带入到了某种暧昧的角色之中，说到后来连她自己都是一愣，她感觉现在的场景像极了以前大姐私底下教训大姐夫的样子，于是不由脸颊一红。

    而王灵善早就愣住了，他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指着说“你们男人都难免风流”，还说这不算什么大事。

    搞得好像风流是理所应当一样！这就是传说中能够开后宫的世界么？

    徐妙锦在王灵善的眼里还是个孩子，他自然也不会往情爱方面去想，也就没觉得徐妙锦对他的感情在向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今天看她耍小性子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看不惯他在这沾花惹草，所以徐妙锦现在这么郑重的和他说这件事，反而说的他老脸一红。

    有一种高中约女同学被邻家小妹妹抓包的既视感。

    “……如果你真的是中意那两个女子，让敬福偷偷将她们领来，在你身边做个婢子就是，怎么能公然在行宫宴请她们？要知道你的身份和那些勋贵子弟是大为不同的，这些风月场上寻欢作乐的事情他们做得，你却做不得，你什么时候见过太子殿下频繁往来于风月场所？教坊女子不得轻易离开教坊，这事对寻常人来说是无法更改的事情，但对你来说倒也不难，我大哥就能办到，皇伯父和太子殿下那里对你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看着徐妙锦说着说着就要帮他出主意如何将霓红袖和语墨收作婢女，甚至连具体的方案都要有了，王灵善连忙一敲她的额头打断了他：“好了，说着说着都被你扯到哪去了？那两个女人可是属毒蝎子的，碰不得。”

    徐妙锦揉了揉被他敲疼的额头，抬腿踢到了他膝盖上，还了他一脚。

    这里又不是大庭广众的，她才不需要顾忌王灵善的神子身份。

    不过她对王灵善的话却不屑一顾：“两个教坊女子，有什么特别的？”

    “你还记得我们刚到扬州的那一晚上，那个小客栈闹鬼的事情么？”

    徐妙锦点头，回想起那天她被那些装神弄鬼的白莲教徒吓的挂在王灵善身上，心里就感觉有些羞耻。

    “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士在做法的时候，他衣服上的莲花印记你还记得么？那印记在语墨的背上也有，一模一样！”

    徐妙锦一脸怒意：“你是说？”

    “对，这白露两姝十有八九就是白莲教的人！”“你扒开衣服看她的身子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出的话却南辕北辙。

    王灵善：“……”

    你关注事情的角度是不是歪了喂！

    徐妙锦一把从他手中抢走芓芓，气呼呼的将脸扭到一旁。

    “臭流氓！”

    “我是无辜的……”

    “登徒子！”

    “是她们主动的！！！”

    “不要脸！！！”

    “…………”

    --

    另一个马车的气氛可就没有那么好了。

    语墨上了马车之后，脸上便没了车外的妩媚和顺从，变的脸若寒霜，紧随其后的霓红袖看了她一眼，连话都不敢多说。

    待到前来传话的敬福离开，靖宁候府的马车跟着行宫马车一前一后的驶向去往凤阳的官道，远远的跟在后头。

    等到确定马车周围没有人的时候，语墨冷冷的开口：“你来干什么！”

    叶升也没了人前装出来的那种淡定，急不可耐的说道：“锦衣卫查过来了！今天留在凤阳的那个佥事开始一个庄子一个庄子的查起了军中遗孤，照这个速度再有两天，就要查到了我的头上！”

    语墨听到之后心里也有些诧异：“这么快？”

    她从不低估锦衣卫的实力，但是却也没想到这群皇家鹰犬能反应的如此迅速！按照她的推测，锦衣卫至少还有两天才能查到一些有指向性的蛛丝马迹，但那个时候，估计徐州的调令早就来到了凤阳，留在凤阳的锦衣卫便会赶去朱标身边，凤阳的调查自然会搁置下来。

    不过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她也没有细想，本来这事儿她就没打算能瞒过锦衣卫，毕竟是国家机器。

    所以她皱着眉头轻斥道：“慌什么！他们就算查到了庄子又怎么样？又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

    “锦衣卫办案，哪还需要什么证据！”

    “怎么？当年一柄长枪把西番十八族挑了个遍的靖宁候，现在被区区几十个锦衣卫给吓倒了？”

    叶升怒道：“少在这儿冷嘲热讽的，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又不是你！”

    他当初曾在五军都督府任府事的时候，曾亲眼看过朱元璋天子一怒！

    胡惟庸一案，砍得京城人人色变！还有那朱亮祖，被活活抽死在了大殿上！

    那时的大殿上，他曾偷偷抬头看过一眼朱元璋，昔日功臣血溅大殿，这位狠厉的帝王眼中，尽是无情！

    如今白莲教的人冲撞了太子车驾，却查到了他的身上！

    京城来抓他的锦衣卫最多只是查到了他和杨璟的死有关，若是他假死逃了，说不定朱元璋念在他昔日的战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追查，他还能留一条命！可这凤阳的锦衣卫若是查出来他和白莲教有关，朱元璋绝对饶不了他！

    “不！不行！”

    想到朱元璋那无情的眼神，这位昔日战场上饮血杀敌的汉子竟然被吓的嘴唇发白！

    他一把将语墨摁在了车壁上，掐着她的脖子满脸狰狞：“我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你们白莲教害的！若是你们不能救我，我死也要拉着你们一起陪葬！”

    霓红袖被突然而来的变故吓的呆在一旁，语墨被掐的呼吸一窒，一巴掌打在了叶升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让车内的气氛降至冰点，叶升不可置信的看着语墨：“你！你敢打我！我可是侯爷！”

    语墨重重的呼吸着，雪白的脖颈被掐的通红，她一脸讥讽的看着叶升：“醒醒吧！侯爷！你现在就是我们白莲神教的一条狗！是锦衣卫的军功！是皇帝眼里的反贼！”

    “我不是！”

    叶升猛然举起蒲扇大的手掌，却没能扇到语墨的脸上。

    语墨昂着脖子，似乎要主动迎向叶升的巴掌：“来啊！打呀！叶升，如果你想活下去，就该乖乖的听我的话！”

    叶升的手几欲落下，可最后还是不甘的放下了手。

    语墨满意的笑了，眼中的不屑消失不见，又变得温柔似水，她上前一步贴在了叶升的身上，双手抚向叶升的脸：“好了，我的侯爷。放心吧，那区区几十个锦衣卫，不敢擅闯靖宁候府的，再过两天，他们就会去往徐州，我们敖仓的计划就能继续进行。等到应天的人来到凤阳的时候，你早就跟着我们教里的兄弟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这里。到时候一把火烧了那靖宁候府，这世上就再也没有靖宁候了。”

    叶升一把推开语墨，满脸的厌恶。

    语墨毫不在意的咯咯笑着：“眼下的事情，是明天的宴会。那神子让我们姐妹三个明日赴宴，估计还是对我们三个有什么想法。侯爷你明天过去，好好的当一个聋子和瞎子就够了，最好缠着章公子多喝几杯。”

    叶升只是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