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蓝天碧玺
王翠翠‘噗嗤’笑了一声,“每个城市出入口都需要核酸检测,有问题早就隔离了,还能到这里?”
张明天觉得不妥,听说,这个传染病是有潜伏期的,具体什么样他也不是很清楚,但如果刚到他们这里才被检查出来呢?
算了,他们工作也是在混日子。
张明天笑笑又和王翠翠聊起了其他的事。
张家东上完厕所,路过超市,门口自动烤肠机发出诱人的肉味,他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疾步走开。回到车上,拿了一包泡面,到服务区的自动热水区泡开,又赶紧回到车上。
他吃着泡面,却味同嚼蜡。这三年,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艰难度日,生活磨平了志向,活着顾不上尊严,人变得麻木,不敢有妄想,极简到没有欲望。
妻子失业,他也从正式工变成临时工,长途开车跑些散活维持生计,现在只剩下四个字,活着就好。
女儿升高中,马上要开学,家里却没一点存款,能借的亲戚都借了,还是不够,大家这些年都挣不下钱,他只能在货车公司等了整整三天,才争取到的这次去外地拉货的机会。
出去容易,没想到从外地回来还要去酒店隔离,一天要掏两三百,住上几天,他这趟也算白跑了。怎么能白跑?他宁愿不吃不喝跑三天都没关系,只要孩子的学费有着落就行。
‘扣扣’,他没有放下车窗,女儿说在外面一点要保护好自己,其实他无所谓,就怕真的被传染了,连累家人也被传染。
他转头,车窗外是和他一样在这里等核酸结果出来的人,那人打着手势,让他出来,可能是觉得无聊,想和他聊会天。
他摇头拒绝,女儿说了,现在这样特殊的情形,最好不要和陌生人接触、说话,跑这几天长途,他一直在车上吃喝,必要的时候才下车上个厕所,或接个热水,连到目的地装车的时候也没下车。
这些都是女儿教他的,他小学没毕业,就认识几个字,没什么文化,所幸会开车,能维持生计。女儿是他的希望,女儿学习好,今年考上了重点高中。
他和妻子辛辛苦苦,就指望女儿能考上个好大学,不用像他们一样,给人卖力气,挣辛苦钱,还挣不了多少。他们受的苦,希望女儿能通过知识改变命运,将来能坐在办公室里轻轻松松挣钱。
他们也没想着将来指望女儿什么,只要孩子过得好,他们就开心。
那人也没发火,好脾气的走了。
他继续吃面,他只盼望着核酸结果赶紧出来,他能赶快交货,拿到工钱回家。
这时,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从远处走到他的车前,他紧张的放下碗,戴上口罩,忐忑的摇下车窗,心里涌起不详的预感。
果然,预感成真。
核酸阳性?怎么就是阳性呢?
他僵硬的扯出笑容,即使听得很清楚,也还是不可置信的再三询问。
阳?
是谁在和他开玩笑?他这一路上睡觉的时候都戴着口罩,没敢和人近距离说话,回话都隔着车窗……
怎么就阳了?怎么会阳?
恍恍惚惚走下车,大白给他一套防护服,让他换上。他突然惊醒,回头看向卡车,询问:“那额几货咋办?”
“等消毒完,明天或后天会让你们公司的人来开走。”
不行,这个货交货日期是今天,如果迟交,会扣司机的钱的。再说,他阳了,有人愿意过来开走车吗?钱还能按时给他吗?不能按时给,孩子明天报名怎么办?
他一手抓着防护服,一手抓住车门,哽咽着说:“不行,娃明儿个报名,不交货拿不到钱,额要送列货再走。”
“你现在传染性很大,必须立即转移。”
这一车货,现在就是他的命,对不住了。
周家东打开车门,在驾驶座下取出一个二十厘米多长的起子,‘彭’,所有的勇气在关门的那一刻灌满全身。
他用起子尖抵着自己的咽喉,绝望的威胁:“额要去交货,叫额去交货,交完货领了钱,额揍该你都走。”
高速路口所有工作人员立马严阵以待,面前几个大白更是苦口婆心的劝导,周家东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只知道,只要他把货送到,就有钱给女儿交学费了,其他的都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张明天在人群中不禁落泪,他想,他爸爸如果还在,也会这样,为了他能上学辛苦奔波的。
他抹了一把眼泪,跑到服务站里,找到一个快递盒子,急忙折回,挤到对峙中心。
在距离还有周家东五米的时候,被周家东威胁停下,起子下,皮肤上,慢慢汇聚的殷红血珠,刺痛了他的眼。
他放下纸盒子,哽咽对着周家东说:“有钱~别这样~我们给妹妹钱,让她明天报名。”
说着他掏空身上所有的口袋,把为数不多的一百多块钱放到盒子里。
怎么那么少?远远不够啊!
他回头看向人群,所有人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口袋,王翠翠从人群中挤出,也把她身上所有的现金放到纸盒里。
他们开了个头,陆陆续续的人走到纸盒钱,放下自己的心意,出声劝导周家东。每当有人来,不管掏的钱多还是少,张明天和王翠翠都真诚的鞠躬致谢。
从张明天站在周家东面前,为他,为他的女儿拿出钱的时候,周家东就已经失去了威胁的勇气,盒子里的钱越来越多,他的心越来越暖。
‘咣当!’
起子落在地上,他的膝盖也接触到地面,而他,留着泪,颤抖着唇,无声的说着‘谢谢’。
值班的一个工作人员,气喘吁吁的跑到高速路口负责人身边,报告:“周家东妻子的电话查出来了,现在打电话让她劝劝周家东吗?”
负责人仰头看天,阴云还在,阳光却无处不在,慢慢消融阴暗,他可以预见,不久之后就是蓝天碧玺,暖阳如春。
沉重的心情为之一轻,他大步向前走:“没必要了。
有没有带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