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辉惊梦知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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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古玄镇(二)

    “前情提要:镖队在古玄镇落脚,吃罢午饭后,兵分三路;一路守着货物、一路去将铁器包覆、一路则去赏景探路。发现寒秋草时,不免愕住,随后听闻三十年前发生的变故。”

    ……

    ……

    便是每个人只有一把兵刃,每把兵刃只有十斤,兜袋里的铁器,也得比百十来斤更重。

    凭李拓那癯瘦的身躯,如何扛得动?

    他并不是一个很爱打旁人主意的人,现在的心思却不免要往毛驴阿涩身上动一动。

    阿涩噘着破口糙牙,以甩尾巴宣泄自己的不满和愤懑,却又在李拓许诺往后躲给自己捞几尾鱼后,屁颠颠地跟着了后头,以背脊将铁器撑驮。

    同行的朱绍聪也不好过,他毕竟是凡人,只长了两只手,却要扯三匹马;马是老马,相互极其熟络,时不时就有追闹的举动,大多情况倒是被他四处牵溜。

    牵到最后,当然恼火,狞着一双扭曲的眼,恨恨地看着陆镖头。

    陆镖头却是大摇大摆地在前面走!

    为了遮掩两手空空,他恬不知耻地揣进袖中,抖着肩臂,外八的两腿迈得霸气,享受着长街小径悄悄回望来的注目礼,岂非满意得紧。

    谁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人痴迷金钱,有人贪恋权势,有人钟意美女。

    陆立川则喜欢有派头,为此,他简直愿意一辈子给振威镖局干活。

    只可惜,无论什么样的派头,在老耿的面前都不顶用,就算面前站的是天王老子,他也是言辞犀利地吆五喝六。

    老耿的店铺开在长庭桥下,是一个墩洞,不干活的时候,他就瘫在一张躺椅上,享受时光的流动。

    他并不急迫,因为曾经死过,人世间的一切已然看透,金钱、权势、女人、派头,于他来说都是死不带走,何必执着?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他都只管快活。

    打扰清梦的陆立川自然教他很不快活,眼睛一凛,几乎掀到脑后:“是你!”

    陆立川腆着脸笑笑:“嘿嘿。”

    老耿换一只脚翘二郎腿,道:“滚。”

    陆立川赶紧抢上前,蹲在躺椅边,扯住他枕在脑袋后的手,恳求道:“别介,老哥可得帮帮姓陆的?”

    老耿白了他一眼:“帮什么?帮你躲?”

    陆立川道:“老哥可不能见死不救。”

    老耿“呸”了一口,道:“照理说,老子的这条命还是欧阳所救。”

    陆立川满脸讨好的笑容:“哎哟,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您就把姓陆的当作一个屁,‘噗’的放了。”

    老耿果然提起屁股,在陆立川鼻子前“噗”了一个,这才满脸笑容。

    他笑道:“打算包些什么?”

    哪怕鼻子前再臭,陆立川也不能把手挥动,还得赔上笑容:“就一点点,对老哥这样的行家里手,肯定不算多。”

    他指了指身后的三匹马和百十来斤的铁器。

    老耿不断颔首,看得出有骂娘的冲动:“好么,这是一点点……”

    陆立川谄媚道:“嘿嘿,老哥有什么需求,就跟姓陆的说。”

    老耿瞪了他一眼:“不够。”

    陆立川疑惑道:“什么不够?”

    老耿道:“包裹用的皮革不够。”

    陆立川却是门儿清的:“这好办,皮革都是用寒秋草所做,姓陆的这就差人去给老哥拔草去。”说罢,他已向着李拓和朱绍聪扭头。

    老耿却突然道:“不妥。”

    陆立川回望:“哪里不妥?”

    老耿道:“第一,他们似乎不知道寒秋草是什么;第二,他们更不知道长成什么样的寒秋草才有效果。”

    陆立川笑道:“嘿,他们都是聪明人,稍略提醒就已足够。寒秋草是蓝色的草,要高过膝盖的才能对绝磁起到作用。”

    老耿顺手将一只竹篓塞进他的怀臂上:“既然你什么都懂,其他人老子也信不过,不如就跑一趟。”

    陆立川当然不想干活:“这……”

    不等他说第二个字,老耿的巴掌就在他背脊拍落,旋踵道:“哪有这么多屁话,动动动!在这里游手好闲些什么?还要不要老子给你包裹?记住了,没盛满这只竹篓,不准回来。”

    陆立川左手拿篓,右手摸着火辣辣的背脊,狼狈地往蓝色草坪奔走。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在眼前消没,老耿才向李拓和朱绍聪招招手:“干活。”

    李拓道:“您不是没有皮革不够么?”

    老耿讥诮道:“笑话,老子指着包皮革过活,怎么可能不够!就是看不得他的作派,故意逗弄,东西拿过来吧。”

    李拓点点头:“哦。”回身解开兜袋,将里面的铁器一件件卸落。

    突然,老耿始终耷拉着的眼皮猛地掀开,一双冷眸盯着摇曳的披风不动。

    他惊呼一声:“小子,你背后是什么?”

    李拓还以为身后沾上了东西,扭了扭脑袋,却什么也未见到。

    老耿道:“好家伙,附灵之器,老子可得有三四年未曾见过;喂,介不介意拿过来瞅瞅?”

    想着还得央他襄理,也就不好拒绝,小心翼翼将披风褪落,交到对方手中。

    老耿的心思当然都放在刀口,刚攥在手上,明显就感到彼此的重量各不相同;眉宇挑起的同时,前后审视刀锋,旋即就望清楚刀身其实有厚有薄;最让他受不了的,还是中间那把刀以为冶炼得不够,凹陷下了诸多小孔。

    他摇摇头,有些失望地作结论道:“材质、工艺,不论是从哪方面看,这些刀离好刀都差着许多,以此结为’灵器’,属实有些小材大用。有句话老子须得跟你说,凭这样的质地,即便附了灵,也有断的时候。”

    老耿从不拐弯抹角,有什么想法俱是直说。

    他说的,李拓当然也懂:“谢谢您的提醒。”

    鸢末刀本就是在夜繁城随便找的一个小作坊打造而成,顶多用了一个时辰,自然不是精锐的刀锋;可实在因为陪在身畔许久,李拓舍不得舍丢,这才背着魏南征,将之炼成“灵器”,事后没少被骂的狗血喷头。

    老耿失望过后,也就不再多说,带着鸢末刀进入墩洞,里面漆黑无边,只在台前点燃一盏烛火,靠着唯一的光线照射,教注意力全然集中。

    随后,那双粗糙而厚实的手行云流水地转动,熟能生巧地在刀锋的边缘缠勾,皮革一寸寸随着他晃动的指尖覆盖起刀锋,眨眼瞬间,已令短刀变为了作茧自缚的“虫蛹”,再见不得冷辉闪烁。

    将披风丢还给李拓后,老耿又指了指阿涩:“带进来。”

    李拓解释道:“它脚下没有钉蹄铁,应该不用。”

    老耿对他凝起眼:“你小子以为在黑沙湾里只需要提防铁磁?”

    跟着不由分说,从他手里把阿涩抢夺,感受着它在掌握中乱动,旋即又是恐吓:“再动,老子把你炖咯。”

    阿涩脖子一缩,虽然怕疼,也比没命好过,于是只得任由。

    好在终究不是什么大刑伺候,老耿只是在阿涩的蹄子里塞挤棉绒,而后再以蓝色寒秋草制的皮革牢靠密封。

    阿涩踩在地上试了试,只觉得脚感舒服软糯,便大起了胆子,将其余的蹄子也交在了对方手中。

    李拓眉宇始终轻皱,待到他裹完阿涩休息的时候,才开口:“敢问除了铁磁,还得提防什么?”

    老耿摇摇头,想不到这世上真有人没了解清楚就敢朝着黑沙湾走。

    他道:“记得了,黑沙湾里,最可怕的是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