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辉惊梦知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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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拖延

    卸下心头最大的积郁后,李拓果然不再为山石所惑,脚步稳实踩着石坡,简直是一鼓作气攀至最高峰。

    其实假山的巅峰算不得高,视野却极其辽阔,遥遥回首,就见适才幻见的崎岖分叉的退路又变回了一条道。跟着,他又目光前眺,始发现到头来这怪石假山犹是围成了一个浑圆形状。

    而在这山石圆心之上,赫然是一片发着乌黑的洼地,李拓探手捡起一块石子,向洼地掷去,那石子轻而易举地戳破了土壤,深陷进去。

    由松软的程度估计,李拓几乎可以断定圆心之上原本淌着一片潋滟的湖泊,可惜伴随枯木林的颓败,湖水只得默默流干。

    李拓没有长吁短叹,也没有对干涸的湖泊感到意外,于不断的凝注中,突兀地产生出一缕熟悉感,脑筋里仿佛不时能听到一阵轻微的“哧”声在对他呼唤。

    对于阵法、幻术并不熟悉的他却有种直觉:只要赶到那圆心湖泊,有些事情就能了然。

    他幽微扯一把颜子涵,用目光示意山石的圆心,道:“我们下去看看?”

    颜子涵应道:“嗯。”

    然而连动身也不待,一柄快剑猛地贯空而来,陡然就想把他的胸膛刺穿!

    李拓哪里能想到于假山中等着他的居然是把要命的剑,刻下他气穴闭塞、气韵全无,难以事先发觉。可好在这一剑划纵在他眼前,反应绝不会慢,已然恢复的左臂顿时携“春风化圆手”按搭在剑尖,揉得坚韧剑锋难免弯折,而那仗剑手腕回应一抖,跟着凭借剑刃须臾间弹直的作用力掠出战场,落在不远不近的斜前。

    颜子涵的眼眸旋即幽亮,剑式虽然不大一样,剑意却同“蝴蝶挽花”颇为相像。

    那人伫立于二人面前,向颜子涵凝看时,嘴角带了邪笑,从上到下细致地将她打量,深觉满意后,才转眸朝李拓窥望。

    他态度轻松,道:“李小友,别来无恙。”

    李拓眉头挑皱:“青松。”

    这人正是身着绿袍的青松道长。

    他反曲右手,将长剑别在身后,悠然道:“贫道从李小友眼里看出了几许惊讶?”

    李拓倒也不否认:“我虽猜得出你也在岛上,潜伏于假山却实在没能想到。”

    青松道长“嘿嘿”一笑,道:“倘使李小友知晓原来贫道一直就守在你们身边,对于此时此刻此地的相遇,就一定会有所预料。”

    李拓平淡道:“哦?”

    牵住颜子涵的手却悄悄紧攥了一下。

    青松道长忍不住地唉声叹气道:“如果不是突如其来了一场暴雨,我们委实可以早些碰上。彼时的李小友兀自人事不省,脑袋简直能轻易摘下;彼时的小美人身旁还无所依靠,贫道也能逍遥快活的舒爽一二……”

    听得出他很是怨念,却也令颜子涵对他生厌。

    李拓道:“可惜了。”

    颜子涵气恼他为对方惋惜,立即用指甲在李拓手心挠了一片。

    青松道长赞成道:“确实可惜。但雨水既然来了,除了躲逃,又何来他法?贫道很是厄运呀,终究只能钻进横在道路中央、镂空的断木里,大雨瓢泼落下,到底淋成落汤鸡的模样;全然不似诸位可以躲入树洞那般幸运啊。”

    李拓道:“我也是走遍了厄运,才渐渐结交的好运道。”

    青松道长洒然一笑,道:“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打从认识颜子涵以后,李拓逐渐有些明了了这句话,点点头,道:“这确是千古不变的大道理。”

    青松道长笑道:“试想贫道若不是淋成了落汤鸡,一身气味如何能除去?居然让追逐了贫道一路的狼群都未曾嗅到彼时正在附近。”

    李拓道:“如此说来,那场大雨还救了你的性命。”

    青松道长悲哀地向对方看去:“你们虽然躲进了树洞,一点不曾湿去,其实却是主动走进了狼嘴里。”

    李拓也得承认其中的危险,道:“我们也是事后才知晓那里居然是狼群的栖息地。”

    青松道长道:“你们实在应该被吞入肚皮的,现在仍然活着,”眼珠子自然向颜子涵瞟去:“全然是仗着小美人的本领。”

    能和狼群打成一片、混在一起,委实让李拓也感到惊异。

    而如青松道长这般才上岛屿就被狼群追了一路的,才是大多数人的际遇。

    于是不愿打草惊蛇的他只得悄悄在附近藏匿。

    其实他并不是没有动手机会的。

    譬如在颜子涵把狼群驱赶的那个夜底,如果趁机扑上去,非但可以了结李拓性命,也能霸占她的身体,他却因为吃坏了肚子而瘫躺在断木里;抑或是早些天她随头狼向白璧祭台走去,彼时的他就默不作声地跟在附近,剑都抽出来了,偏生在动手前一刻,头狼昂扬起狼脖,仰啸于天地。

    青松道长苦笑道:“贫道简直骇破了胆,还以为被它发现了,慌不择路地抽身逃开。”

    只有颜子涵明白它何以叫喊,而香肩也忍不住打起寒颤,这才知晓原来自己已在危险中几番辗转。

    她狠狠瞪了青松道长一眼,不禁与对方淫秽的瞳子相迎,立即又有恶心在肚腹里泛。

    青松道长欣赏着她的脸蛋,却不妨碍对李拓道:“后来么,便是李小友转醒。贫道从漆暗中听到你欲前去’黑森林’的打算,果断拿定主意,抢在你们抵达之前潜伏起来。”

    李拓道:“却不知道你是如何上得山的?”

    青松道长被他问得奇怪。

    李拓解释道:“倘使我没会错意,只要心头有分毫愧疚、迷惘,都会在山脚失了方向。”

    青松道长大笑道:“别把贫道想得与你们这帮俗人一样,任何事只消贫道做下,就绝然不会愧疚。杀人也好!侵犯也罢!”

    说好最后四字,目光牢牢盯着颜子涵看。

    旋踵,隐在背后的剑重新落在彼此之间,阴风之下:“贫道劝李小友还是放弃抵抗,对穿一剑的影响,从你额头、鼻尖上的细汗就能见到。你不会当真以为拖着如此身躯,还能从贫道的剑下脱逃吧?”

    李拓不再回话,而是在心里默默计较:借着与他的拖延、对话,刻下大概积攒了三刀的体力,倘使还能让他放松大意,我或许能够胜得更有余力。

    青松道长又对颜子涵满含笑意道:“贫道也劝小美人莫要挣扎拼命,还不若舒舒服服地投进贫道怀抱,保证让你由肉体到灵魂都松爽快意,不然贫道便又得面对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颜子涵根本不肯与之多费言语,提起左腕,就欲拔袖中软剑。

    李拓却攥紧了她的手,在她耳边道:“跑。”

    颜子涵皱眉道:“什么?”

    李拓认真道:“我知道这些天你有在钻研剑法,可不曾与人演练就是没准备好。现在的你不是他的对手,甚至可能被他拿住,让我掣肘。”

    颜子涵扁嘴道:“你不信我能帮上忙?”

    李拓道:“一定帮得上,可不是现下。你这次乖乖听话,带着毛驴和小鹿一块向湖泊跑;下次就轮到我听你的话。”

    颜子涵眼眸“骨碌”一转,道:“说好了?”

    李拓点头:“听我的口令,一、二……”

    青松道长却在这个时候悠然一笑,道:“李小友当真觉得贫道会平白无故给你空闲时间积攒力量?”

    李拓猛然觉得不妙,只听身后幽幽响起一个声音:“他在等我后绕。你在等什么?”

    浑身气穴被封的李拓根本觉察不到,再要躲开已是晚了,被他一掌拍在右背上。

    一口鲜血溅在当下,他狠狠咬牙,用力推了颜子涵一把,闷声吼道:“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