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辉惊梦知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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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决战前后(一)

    狂烈的马蹄在陡峭的山径踏过。

    只见他白皙的脸上染满尘泥,浓密的眉宇始终紧凝,令那条生长在额心的红丝斑点不禁显得冷厉,自然破坏了他固有的清雅儒俊,却又赋予了他不一样的英武坚毅。

    这位打马疾驰的男子正是徐绻云,此时正竭尽全力地奔赴距风暖城八十里开外的望枫庭,那庭院落建在云丘山里,委实是一处盛夏纳凉的宝地。

    花红、柳绿自然打马追在两翼,刻下扯了扯马缰,想将马拉入一片悄红的枫叶林,然而日行八百里的骏马却对林径分外恐惧,无论二人如何操持,都不肯前进。

    见此情景,徐绻云绝不拖泥,翻身下马,道:“我们步行上去。”

    花红眯长了眼睛:“小少爷,此处距离山脚至少还有二里地。”

    柳绿也不敢呼大气,道:“即便走完了二里,登山的台阶还有一千九百一十九级。”

    徐绻云的态度却很坚定:“好过陪这几匹畜牲在这里寸步难行。”

    他既发了话,二人即便再有迟疑,也只得徒步向枫叶林迈去。

    花红还好,毕竟腿上无甚毛病;倒是苦了柳绿,右脚板里钉着的半截断枪时不时会扎进泥土地,二里的路简直让他提拔枪尖了三十一次,属实废了老鼻子劲。

    可真正让花红、柳绿吊胆提心的,还是林中的蛇影。

    漫山遍野竟都是透体赤红的细蛇,难怪吓得骏马无胆踏入此里。淬着毒的赤蛇不时向三人吐信,却也因为柳绿脚板上的枪不时与碎石发出“咯叮、咯叮”的碰撞声,而迟迟未敢全力出击。

    面对食物,它们属实不急,紧接着就有“咚咚咚”的声音飘入耳里,挺着妖娆长躯的赤蛇们不禁回首,立时就看见了一具被人从山腰上扔下来的尸体,如潮水狂涌般冲了上去,倒让幸运的三人安然离行。

    穿过整片阴气森森的枫叶林,三人总算抵达了登山的阶梯,黑白相间的阶面倒是平整至极,看得出修缮之人花了苦心。

    徐绻云举目向望不见边际的山顶看去,阶梯麻麻密密,看来那传闻中的一千九百一十九级台阶并非是胡言瞎语。可他登阶没有分毫犹豫,根本不顾身后的花红、柳绿。

    花红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道:“我帮你。”接着他伸手把断枪幽微提起,保证枪尖不会滑穿脚底。

    柳绿搭了一把花红的肩,感谢道:“好兄弟。”他却没有发觉花红的面色蓦地皱紧,原来这一搭肩竟让对方左肩胛的剑又下陷了几许。

    徐绻云的心思却在青衣人身上留意,每隔百级,山阶两侧就有两名青衣人伫立,动也不动,如似僵躯,好在终究会眨眨眼睛。

    对于三人登山,青衣人似乎是默许。

    足足又爬了半个时辰,三人才行至半山腰的小憩亭。

    一条飞瀑越过亭宇,左右各有歇息的凉亭,于边缘俯望下去,可尽收云丘山的美景。

    可假若你想由小憩亭再向上去,便会迎来一名红衣男子的手臂横举。

    红衣男子拦住了歇匀呼吸的三人去路,道:“再向上去,就是青炙帮的地境,不对外人放行。”

    徐绻云冷然吊起一对眸子,道:“我若非要前进呢?”

    红衣男子道:“那就莫要怪我们不客气。”

    他说不客气,便不客气。

    只见他在小憩亭里一蹬腿,原本还如若冰封的青衣人立时有了动静。山腰下的青衣人阻截了退路、山腰上的青衣人隔断了进路,跟着前前后后把三个人包围住。

    徐绻云的心头未曾惧怵,忽由怀中掏出一块铜令牌,高声喝道:“吾乃精羽卫统领徐缱风之胞弟,今日贸然入山,实是想向陈总舵主求助。”

    他功力全无,这一声何以能穿透高山中的云雾?

    红衣男子举手一挥,青衣人拳脚便向三人加诸。

    花红、柳绿拔出长剑、断枪,与二十个青衣人战在一处。两人皆是顶尖武夫,青衣人哪怕再是训练有素,也远未达到二人的地步,拳脚虽是无情,却根本打不中他们的衣服;然而两人毕竟一路行途,精力耗费了无数,又兼之一条胳膊弹动不得,固也只得防守,一时间难分胜负。

    焦灼中,四名山上人提着一席竹轿下得腰峰,幽幽说:“住手,总舵主要你们赶紧住手。”

    听得是总舵主的吩咐,青衣人的拳头断然停住。

    跟着山上人与徐绻云对上眼目,旋踵道:“徐公子,总舵主请您去望枫庭里会晤。”

    徐绻云急忙由人群中走出,立刻坐入四人扛抬的竹轿,花红、柳绿也像跟着一道,却被红衣男子拦阻。

    红衣男子道:“总舵主只说与徐公子会晤。”

    徐绻云向花红、柳绿点点头,旋即对山上人道:“带路。”

    为了王洁青,他连自己的安危也能不顾!

    ……

    高山上的太阳好似总比山下的城乡率先垂暮,陈则先幽幽在斜阳下躲着步,享受着难能可贵的孤独。

    望枫庭的阁院错落有致,非但有精雕细琢的真山石,还有特意差人挖凿的鱼池,轻微洒下一些鱼饵,就能惹来和善的鲤鱼猛然争食,陈则先越看,越觉得心绪松弛。

    跟着,阁院里走入了一个男子。

    陈则先透过一面只有自己知晓所在的铜镜打量,但见男子却遮掩不了疲倦,可由小浸染的华贵之气却没有从身子体态里消却,始才确信是幽凉州的徐家子弟。

    他倒也不转身,背对着徐绻云,显露自己的威仪,淡淡道:“究竟是何事让徐公子这样的贵人奋不顾身地赶往敝人这座用来纳凉的小小望枫庭?”

    徐绻云以往最是厌恨别人以后背迎向自己,刻下却哪有心思顾忌,开门见山道:“内人遭恶徒挟持,刻下来不及向外呼唤援驰,只得不请自来,图望能借总舵主之势。”

    陈则先笑道:“徐公子能想到我陈刀子,已然很给我们青炙帮面子。”

    徐绻云问道:“总舵主可能借我几个人差使?”

    陈则先道:“小事,小事。”

    他又撒了一把鱼饵,随后道:“能帮助徐公子,敝人当然荣幸之至。”

    徐绻云居然躬了躬身,道:“大恩难谢。”

    陈则先转过身,赶至徐绻云的身前,伸手将他托起,笑言道:“也不是不能谢。”

    徐绻云知道对方会替条件,刻下却别无他法:“总舵主想要我如何谢?”

    陈则先称兄道弟:“我知道救出弟媳是老弟最大的心愿,可老哥岂非也有不忘的念念。”

    徐绻云岂非希望他能直截了当:“总舵主但说无妨。”

    陈则先笑道:“青炙帮一直想把生意扩展到云唐,可毕竟是天子脚下,我们的路数使不上,不知道能不能请老弟的兄长帮帮忙?”

    徐绻云道:“可否待我救出内人,再与总舵主讨量。”

    陈则先“哈哈”一笑,道:“甚好,甚好。既然老弟如此爽快,老哥也不能磨叽,这就派五名死士追随老弟身旁。”

    ……

    这五名死士果真凌厉,一入清慈宫,二话不说,就向那挟持了王洁青的刀客发难而去。

    率先出手的死士钻入地底,藏匿之隐、行进之轻,让那刀客甚至未能察觉、反应,等到粗壮的手臂如藤蔓般将地板翻顶,张狞的十指岂非像紧箍一样把刀客的足踝缚紧。

    随之而来的青蛇快剑更是凌厉,没有冲着夺舍刀客的性命而去,反倒是把绑困对方当成剑锋的第一目的,剑身如蛇躯,陡然之间就把那柄刀客从不离手的刀鞘牢牢缠起。

    再来是一名死士由刀客身后出击,身形步伐摇摇欲坠,一对夹棍却是金刚不摧,由左从右不分前后的纷至沓来,左手夹棍抵住腰口,右手夹棍掐住胸怀,令其无以动弹。

    可最猛烈的还得数一柄宣花斧板,这斧子从刀客的右身侧横扫千军地劈贯而来,眼看就要爿落刀客脑袋,却又能收敛得妙到毫巅,于千钧一发之际悬停在刀客的天灵盖。

    划破空气的那杆长枪无疑最快,枪尖一闪,简直就能把刀客的脖颈刺穿,可枪锋偏生挪开,只抵在刀客右肩臂上,带有一股讥嘲,仿佛在对刀客说:你敢动一下试试看!

    刀客表情幽然,对极度疲累的徐绻云喟叹:“反正有李拓在,何必自找麻烦?”

    徐绻云沉声道:“我的妻子,轮不到别人来救!”

    刀客冷淡道:“徐兄就不怕高估了他们,也高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