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黄花春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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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春河的梦

    春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和一个年轻的女子游走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山里,山上有很多落光了叶子的高大松树,光秃秃的树枝上萦绕着一群又一群白色的飞鸟。

    身边不时有行色匆匆的陌生游人。山涧里潺潺的流水,如一曲悠扬美妙的音乐,从他们的身上缓缓覆盖过去。

    他和她一边往上攀爬,一边在路途中找些破旧不堪的寺庙里歇息。

    不知道走了多少回曲折的山路,也不知道经过了几座阴暗幽静的寺庙,只恍惚觉得梦中有人提醒他说这里就是一个叫做桃源的地方。

    一路上他和身边的女子如一对情侣拉着手快乐交谈,具体说了什么,醒后春河真记不清楚了。

    然而和他结伴而行的美丽女子,梦里总是一片面目模糊,有时春河觉得她像是一个陌生女人,有时又觉得她很像依依,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在即将到达阳光温暖的山顶时,女子忽然消失了,春河在风中大声呼喊她的名字,然而很久很久没看见她的身影。

    此时,一层一层厚重的云雾忽然被大风吹散了,春河看到正在山头举办一场热闹婚礼的很多陌生人。

    他走过去,看到一个穿着雪白婚纱和新郎亲吻相拥的熟悉女人。

    “哎,那不是依依吗?她怎么结婚了?”春河梦里大惊失色,如遭遇晴天霹雳。

    “嗯,不对啊,她好像不是依依,好像是那个跟我一起爬山的年轻女子呢。”

    春河想走近仔细看个明白的时候,不料从梦中惊醒过来。

    于是慢慢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依依正在安静地看着他,眼睛里充满温暖和爱怜。

    他的额头上有很多汗,一骨碌儿坐起来,两只手紧紧抓住依依的肩膀,抓的依依很疼很疼,大声怒骂,问,“你为什么结婚了?那男的是谁?!那男的是谁?!”

    “你说什么啊?”

    “你结婚了,你,被我看到了呀!”

    “你有病啊,结什么婚啊?我一直就在你身边啊。”

    “啊...”

    春河转头张望周围白色的墙壁,熟悉的深紫色窗帘,熟悉的挂着他和依依各种颜色衣服的红色衣柜,立刻感觉到自己失态了,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依依,我做梦了。”

    “你刚才睡觉时候还大喊大叫了呢,幸好我在洗手间洗袜子,听到了就跑过来了。”

    “啊,我做梦说了什么呢?”

    “别跑,别跑,不停的叫,然后又好像在跟谁骂架一样的,说你这家伙,没良心,没良心...说的很混乱,前后不清。”

    “哦,都是梦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依依,你别介意,别往心里去哦。”

    “你梦到什么了?”

    “……”

    “你刚才手抓的我好疼哦!”依依努着嘴,故意把头一扭,装作不理春河的样子。

    依依想起高中时,在学校里以喝酒打架出名的隔壁班的黎少,县长的儿子,也喜欢上自己了。黎少几次表白被自己拒绝后,竟然对春河动粗,在校园里挥刀追砍春河,要不是梁山跟黎少那帮小混混周旋一阵子身上挨了几刀,让春河气喘吁吁跑到校警室求救,受伤的那个人肯定是春河了。然而在梁山手臂上,也因此永远留下了几处清晰的刀疤。

    黎少挥刀追砍春河砍伤梁山的那一天,春河和几个人一路冒着大雨把梁山架到医院做包扎止血,由于过度惊悸,且路上被大雨淋的像个落水鸡,当天晚上春河就病倒了,全身发烧抽搐,不断自言自语的说着胡话,忽而说梁山,你这家伙不听话,他妈的就是不听话,忽而又说快走,快走,别再理我了,依依,求你了...

    后来,依依过来看他,躺在男生宿舍床上的他见到依依的时候,就跟现在疯癫的样子差不多,不但不高兴,还用力推开依依的身体,说你谁啊,你谁啊,滚,滚,给我滚,滚出门去...害得依依在他们宿舍里伤心地哭的像个泪人儿,而身边的同学抿着嘴偷笑,怀疑他是不是鬼上身了。

    往事如风,历历在目。

    就像一部冗长乏味的青春影片中的几个色彩眩眼的镜头,在时间的帆船扬起的浪花中没有沉没,而是化成了一块一块在沙滩中闪烁光芒的硬壳,低声吟唱着久远的青涩记忆,一起走过的燃烧岁月。

    她没有生他的气。

    “春河,依依,你们没事吧?”门口是田园关切的声音。但他没有走进来房间,只是轻轻敲了一下门。

    “没事。”

    “那就好啊,刚听到春河的喊声呢!”

    “他只是说了梦话,胡话。没事了。”

    “哦。”

    田园走开了。

    过了一刻,阳台上传过来一阵悠悠扬扬的吉他声,再过一会儿,听到田园充满磁性的熟悉歌声,好像是十二月BJ街头上的飘雪,一片一片从高空悄然落下,越下越多,越下越大,慢慢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雪花,慢慢看不清外边的一切,然后慢慢地整个天地间只剩下白色的笼罩了。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

    在他生命里

    仿佛带点唏嘘

    黑色肌肤给他的意义

    是一生奉献肤色斗争中

    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

    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自信可改变未来

    问谁又能做到

    田园一边拨弄吉他,一边唱起黄家驹的歌曲《光辉岁月》时候,春河已坐起身来,他没有走出门,而是坐在床头静静地倾听田园唱歌。

    很久很久没听这首歌了,依然是这么熟悉的歌词,这么熟悉的声音,无数次曾被年少的他们传唱,无数次响亮地出现在他们的梦境里,经过一轮轮年华洗礼,现在依然带着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想起田园第一次公开用优美的吉他演奏这首歌是高一时学校举办的元旦晚会上。

    那一次田园带着特有的沧桑音质的歌声打动了台下不少女生,也让很多男生热血沸腾。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不变,还是一个喜欢蓄着长头发的沉迷于艺术的大男孩,一直单身却更落拓不羁。

    他又想到从家福公司面试回来后的几天,去?不去?他还有选择的机会。他跟古芸说过,给他几天的时间处理一点私事后就过去上班了。

    依依的带着愁容的脸庞,总是在他的眼前晃荡,让他感到内疚。

    为此,他又跑去了两家企业面试,而最后比较起来,总觉得还是家福公司好。特别是那天古芸忧郁的眼睛里忽然洒下的两行泪水,一直浮现在他眼前,萦绕在他的身边。

    他想,如果不守面试时说的承诺了,把那份工作推掉了,她可能会对他很失望吧,不,可能以后也没机会跟她见面了呢。

    但,假如真有机会再见呢,也会形同陌路的了。

    想到这儿,他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安起来。

    随着田园激昂的歌声飞向天空,他忽然感觉压抑的内心正在慢慢地温暖复苏,一点一点地,最后迅速融化,放开,跟着田园的歌声也一起飞向辽远的地方了。

    窗外,秋天午后的阳光如水流淌。

    依依回头凝视他的时候,看见他的眼眶里似乎噙满了热泪。

    他不想让依依看到自己落泪的时刻,转脸望向窗外。

    “春河,你哭了?”

    “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哭呢?!听着田园唱歌,太好听了,好感动,好激动。田园唱歌好棒哦,一个多才多艺的爱做梦的才子,再脚踏实地一点会更好。”

    “不能说他脱离现实了吧,他不是一直在跟我们一起找工作吗?”

    “是啊,希望上次被骗的倒霉事儿能给他一点提示,社会真的没他想像的那么美好!”

    “嗯,嗯,春河,我想了好久...”

    “你想说什么?依依。”

    “我决定跟你一起去家福公司上班了,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要我?”

    “啊!那太好了,依依,你也进去了,以后我就可放心工作了。我去跟梁山说一声,叫他问一下古小姐,能不能给你机会。可是你跟我进了公司,你爸妈不反对吗?”

    “我真的很纠结,很痛苦,春河......唉,先不管了,去看一看吧。昨天我妈改口了,中秋可能没时间过来,要等国庆后,国庆她们单位放假时间比较长。”

    阳台上,青春激扬的歌声嘎然而止。突然哐啷一声,把依依吓了一跳,捂住胸口往外一看,原来田园弹着唱着,一时来气,竟然砸掉了自己爱如珍宝的吉他。

    “怎么了?田园,出什么事儿了?”依依和春河从房间里跑出来,紧张地问田园,然后春河拿起摔在地上的吉他,抚摸了几下,看看弦还没断掉,应该还没砸坏。

    田园已经从椅子上直立起来了,双手叉腰,忿忿地望向阳台外边的风景,背朝向他们。

    于是春河很心疼地对田园的说,“好端端的吉他,摔成这样了,有气也不至于发到吉他上呀。这不是直接砸自己的钱吗?有什么烦心事儿,爽快点跟兄弟说吧。”

    “春河,我想想就是不解气,一定要去讨回我的五百块钱。”

    “你不是说不要了吗,又反悔啦?”

    “现在你能跟我一起去要钱吗?”

    “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

    “对!现在!”

    “…好!”

    “他们会欺负咱们,叫上梁山一起吧。看到咱们这架势,人也多,老板说不定就怕了,不想惹麻烦,就能给回我的钱。”

    “哈哈,那也是,我这就给梁山和杨花打电话,麻烦他们半天时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