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雁门关，便是一马平川。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雁门关以北、阴山以南、黄河以东、燕山太行山以西凿出一大片开阔地。

    这片地域是黄土高原和内蒙古高原的过渡地带，也是中原农耕文明和草原游牧文明的碰撞融合前沿，同时是汉民族和塞外游牧民族群雄逐鹿的古战场。

    当四万大军越过雁门关，来到关后的山谷中时，天色已经转明。

    整支大军人困马乏，无法再战。

    没办法，雁门关这条路太过险要，想将粮草辎重运上来极其艰难。

    见状，韩桢下令道：“原地寨营，休整一日。”

    用过早饭，喂过战马与牛驴后，累了一天一夜的将士们倒头就睡。

    主帐之内，韩桢与何灌端着一碗米粥，围在舆图前。

    何灌建议道：“陛下，如今朔州空虚，鄯阳与武州二城守军拢共不过八千，需尽快拿下。随后直逼大同府，形成合围之势。否则一旦拖得太久，韩将军所在的应州可能顶不住金军的反扑。”

    “朕知晓。”

    韩桢点点头。

    大同府是一马平川的盆地，且大同与神武镇相隔只有百里，骑兵急行军半日就可赶到。

    还是那句话，兵贵神速。

    ……

    应州。

    激战还在持续。

    应州虽未有雁门关这样的险关，但却有三岗四镇护金城之说。

    李克用当年在金城郡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设有三岗四镇，如同众星拱月，将金城郡牢牢护在中心。

    想取金城，必先破三岗四镇。

    趁着夜色，在攻城炮的轰击下，韩世忠轻松夺取三岗两镇，只剩下北边的神武与平高二镇幸免。

    之所以暂时没动这二镇，是因距离金城郡过远，足有二十余里，且在北方。

    此刻，韩世忠正在率大军围攻金城。

    轰轰轰！

    八尊黄铜浇筑的攻城炮，对准南城城门一通狂轰滥炸。

    砰！

    三轮轰击后，千斤闸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城门破啦！”

    两道高呼几乎同时响起。

    只是，第一声满是惊恐，另一声则无比兴奋。

    韩世忠抽出腰间钢刀，大吼道：“炮兵营压制城楼守军，先登营入城！”

    “万胜！！！”

    两千先登营将士仰天嘶吼，朝城门狂奔而去。

    城楼之上，一名女真监军高吼道：“快，用刀车堵住城门，弩手营准备……”

    话音未落，又是几声巨响。

    轰轰轰！

    攻城炮对准城楼，就是一轮齐射。

    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趁着城楼被压制的空档，先登营的将士闷头冲入城门之中。

    不过守军的抵抗很顽强，在城门被轰破之后，立刻就有守军推来刀车，堵在城洞之中。

    刀车这东西，乃是守城一大利器。

    车头宽大，上面插满了锋利的刀刃，几辆刀车并排，就能将城门堵死。

    且车轮处还设有机关，一旦打开机关，车轮会被卡死，极难推动。

    “推开！”

    随着先登营营长一声大吼，一面面巨盾竖在前方，朝着刀车撞去。

    其余的将士收起兵刃，顶着盾兵前进。

    靠着蛮力，数辆刀车不断向后挪动。

    “快，顶上！”

    刀车的另一面，响起一阵叽哩呱啦的女真话，紧接着便有守军抵住刀车。

    双方一时间竟僵持住了，都奈何不得对方。

    与此同时，趁着攻城炮停歇的空档，城楼之上的守军开始反击，一块块巨石滚木从上面砸向。

    纵然顶着巨盾，还是有不少先登营的将士受伤。

    “入他娘，上火器。”

    其实不待营长说，就已经有士兵忍不住解下腰间火器了。

    嗤嗤嗤！

    五枚火器同时被点燃，默数七八下后，朝着刀车后方扔去。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巨响在城洞中不断回荡，震得一众先登营将士耳膜刺痛。

    不过效果却很拔群，一轮火器之后，顶在前方的盾兵顿觉抵抗的力量消失，立刻嘶吼着用力顶开刀车。

    好不容易顶开刀车，迎面便是一阵箭雨齐射。

    好在有巨盾顶在前方，尽数将箭矢挡下。

    见到这个阵仗，先登营营长知晓金军是要铁了心要跟他们打巷战了，于是大吼一声：“鱼鳞阵，巷战！”

    哗啦！

    冲入城内的先登营将士，立刻切换阵型，化为一个个鱼鳞状的小阵。

    打花装，他们还没怕过谁！

    金军的抵挡很顽强，可当城门被轰开的那一刻，胜负已定。

    随着齐军不断涌入，守城金军被杀的节节败退。

    战斗持续到正午时分才彻底结束。

    一名传令军来到城外，禀报道：“禀都帅，城中金军已清剿一空。”

    “嗯。”

    韩世忠点点头，面上却并无喜色，金军的抵抗之激烈，超出了他的想象，以至于打乱了计划。

    最迟傍晚，位于大同的完颜宗翰就会得到消息，派兵前来。

    所以，眼下必须争分夺秒，在金人援军赶来之前，夺下神武、平高二镇。

    念及此处，韩世忠又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空，下令道：“于将军，现命你统兵一万，即刻奔赴平高镇，务必在金军赶到之前，将其拿下！”

    “末将命令！”

    于军抱拳应道，转身匆匆离去。

    而韩世忠自己，则留下三千将士镇守金城郡后，率领剩余的一万七千大军，直扑神武镇。

    ……

    ……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奔驰。

    骑在马上的金人探子神色慌张，时不时转头朝后看去，目光中透着惊恐。

    只见后方一百步的距离，三名身着皮甲，披着灰色披风的斥候营探子，正在架马追击。

    事实上，在金城郡城门被攻破的瞬间，便有五十余名探子自北城门而出，一路朝大同狂奔。

    这些探子刚走没多久，就遭遇了斥候营的伏击。

    五十余名金军探子，只剩下最后一人侥幸逃脱。

    双方又狂奔了一阵。

    忽地，官道尽头出现一大片骑兵。

    待看清对方骑兵的装束，那名金军探子面露惊喜，口中高声用契丹语大喊。

    后方追击的斥候营见状，面色一变，纷纷取下腰间手弩，对准金人探子就射。

    只是双方距离太远，手弩的射程够不着。

    眼见金人骑兵越来越近，为首的斥候营面露不甘道：“扯呼！”

    ……

    “甚么？”

    “齐军攻入应州，金城郡陷落？”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完颜宗翰正在用晚膳。

    砰！

    一把将碗重重倒扣在桌上，完颜宗翰起身道：“来人，替本帅更衣着甲，通知斡里衍、兀室、耶律余睹、高庆裔、萧庆等一众将领前往军中大营！”

    在家奴的斥候下，完颜宗翰换上一身重铠，跨上战马，率领一众女真家臣直奔出了城，直奔军营。

    一路走进帅帐，完颜希尹等人已先一步到了。

    此刻，他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在场的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见过都帅！”

    见到完颜宗翰，众人立刻躬身见礼。

    大马金刀的来到主位上坐下，完颜宗翰开口道：“方才本帅接到密报，豫州军今日悍然入侵应州，金城郡陷落。”

    “甚么？”

    此话一出，帐中顿时一片哗然。

    完颜娄室眉头紧皱，问道：“敢问都帅，朔州与蔚州如何？？”

    他可不是莽夫，反而极富谋略。

    当初阿骨打对伐辽之事犹豫不决，于是问策与完颜娄室与完颜银术可二人。

    二人均看穿了辽国的虚实，力主起兵伐辽。

    否则，只靠个人勇武，完颜娄室不可能成为金国战神。

    此刻在得知齐军奇袭应州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朔州与蔚州恐怕也无法幸免。

    因为如果齐军只攻应州，会被三面围攻包饺子。

    豫州军统帅乃是韩世忠，他二人在河北交过手，完颜娄室自然知晓对方并非庸才。

    他的这番话，让帐中众人醒悟。

    完颜宗翰摇摇头：“朔州与蔚州暂时并无消息传回。”

    完颜银术可分析道：“齐军既攻应州，想来朔、蔚二州也不会放过，不过朔州有雁门关阻隔，加之朔州境内本身就有驻军八千余，齐军一时半会儿打不进朔州。蔚州同样如此，有平型关、紫荆关等要地。”

    “末将觉得，应当趁齐军没有进入朔、蔚二州之前，一举歼灭应州齐军。”

    完颜希尹等人点头附和：“不错。”

    然而，完颜娄室却驳斥道：“若是别国大军，或许如银术可推测的这般，可齐军有火炮在手，攻城破关入探囊取物，易如反掌。金城郡有三岗四镇拱卫，而探子来报，却说只用了盏茶功夫便攻破了城门，试问在座的诸位谁能做到？”

    闻言，萧庆惊呼道：“斡里衍将军的意思是，雁门关或许已经被齐军攻破了？”

    嘶！

    完颜宗翰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可是雁门关啊。

    完颜娄室面色郑重道：“此番齐军奇袭，显然做足了准备，齐军斥候神出鬼没，且个个骁勇，去岁在燕州交战之时，斡鲁补就吃了个闷亏，所以朔、蔚二州没有消息传来实属正常。”

    完颜宗翰有些不可置信：“齐军火炮真有那般神威？”

    完颜娄室点点头：“确实如此，齐军火炮有两种，一种声若雷霆，可击数里，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另一种则用于野战，所射铁弹可穿巨盾重铠，且范Ъ恪！�

    想他完颜娄室自幼跟随太祖，平萧海里、伐辽国、击西夏、捉天祚帝，每战必胜，从无败绩，且向来都是以少打多，以弱击强。

    然而去岁在河北，率领六万大军却被对方一万人打得哭爹喊娘。

    他自己更是险些被韩桢一槊抽死，幸好他体魄惊人，硬抗了下来。

    那一战，被他引为奇耻大辱。

    而对方所依仗的，便是火器火炮。

    只有亲身体验，才能知晓火器火炮的恐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