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住进来就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每天都天黑得那么晚，人嘛，总是特别能适应，很容易就自己脑补出各种理由，但是，我有一个毛病。

    “小时候有一两年时间，我每晚失眠，无聊，就开始听指针数时间，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一分钟的长度概念到今天都还没丢掉，所以去数了这里好几个钟，发现每一个都是慢的，而且都是每分钟慢了十秒左右，具体你们可以去查，但绝对没有可能是巧合。

    “就这么个简单手法，贝克先生就让这个庄园的时间变慢了，原本已经过了两年，但人们每日里看钟，以为过去了一年半，当然，这里还有两个漏洞，一个是人对环境的感知，比如日出日落、季节更迭，一个是每台钟的定时微调。

    “对于阵法和灵器大师贝克先生来说，这根本不是难事，而这么多年以来，这里都是一个非常封闭的空间，所有带时间显示的东西都不被允许存在，所以所有人都不知道，原来琴小姐已经过了十五岁生日，那个诅咒根本不存在。

    “我话说完。”

    薛俪马上发出保护新证物的指令。

    “可是，就算小琴过了十五岁生日又怎么样，只能证明那个诅咒不准，但她的病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和所有被掀开黑色剪影的凶徒一样，贝克希还在挣扎，但眼神却异常自信。

    “是，琴小姐确实是患了绝症。”顾星眼神冷漠，顿了顿后对薛俪说道，“我有个请求，这次任务我不要奖励，但等会我说的任何事情，请不要传出去。”

    薛俪看向书桌，领导没有反对。

    两分钟后，贝克希不再清醒端方，更像是只被群马踩踏后的兔子。

    还留着口气。

    “最后一个问题，怎么证明这件事是为肉桂公爵做的。”

    薛俪和于三保一边擦拭拳头的血，一边看向顾星，全然忘了这小子只是临时起意拉来的证人。

    “呃……这好像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吧……”

    “但说无妨，但说无妨。”于三保摆摆手。

    “我觉得你刚说的就不错嘛，做假证。”

    “不是我说的，是她，哦，其实我也是一样心意。”

    “我暂时没有关于肉桂公爵的铁证，但也同意这位姐姐说的，先把证据做了再说嘛，不然这口气怎么咽得下，这些年那么多人被害死，你们……我们不管，现在凶手抓住了，我们倒管起来是不是符合程序，这样……挺滑稽的。”

    “行，你出去等着。”

    顾星离开后，薛俪很快把事情安排妥当并汇报，冯德夫只低着脑袋说了句：

    “那小家伙刚刚说的是‘暂时’。”

    “属下明白。”薛俪躬身，拉起拉链。

    一旁的于三保犹自懊恼，明白了啥？

    ……

    湖畔。

    远处污染核心区的禁制工作，已经进入尾声，空气中依然有淡淡的恶臭，闻着让人心乱。

    手机没电，通过天光来看，大概将近帮网六点，远处夕阳倚山落下，湖面金光粼粼，依旧美不胜收，可是未来几十年，将不会再有，也不会允许再有鱼了。

    引擎声中，一辆轿车驶入庄园，顾星稍稍侧身，隐藏在湖石后边，轿车径直开到别墅门口，走下三个平头男人，领头那个他还见过一面。

    周千尔，世界民俗保护基金会钱海分会法务部部长。

    原来他们说的世俗就是这个。

    原来世俗是干这个的。

    那么，许凡诺家跟这个组织是什么关系呢？

    他摇摇头，想把杂乱而又庞杂的情绪甩到湖里，可刚刚贝克希被揍成血葫芦之后、咬牙切齿的一番话，此刻还萦绕在脑海里。

    “你们以为公爵大人会在乎什么证据吗，就算他现在向全世界宣布，这场污染是他亲手安排的，那又如何？呵，你们肯定比我更清楚会如何。

    “首先灵界肯定有某个官方部门出来定调，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意外，并未造成严重损失，地方上有能力自行解决。

    “其次，肯定会有很多阿猫阿狗跳出来，宣布对这场事故负责，而人类方面这时才会出来，对这场事故表示谴责，并会持续关注。

    “最后，有谁会多提一句公爵大人吗？不会的，就算记者想要发稿，也会被他们主编压下去，并且让那记者回家休年假。

    “平衡，对你们来说，对人类来说，最重要的是平衡，可你们觉得公爵大人会在乎这玩意？你们居然想要用掀桌子来威胁他，哈哈，这未免也太好笑了一些，别说掀桌子，公爵大人恨不得把几百年来腐朽不堪的这场宴席给炸了。

    “就像几百年来，你们砸碎了多少新神神龛，然后指着一地碎片说，这是邪神。”

    最后一抹夕阳落下。

    起风了。

    两天后，顾星在钱海某处疗养院见到了贝克琴。

    女孩的白色棉袄换成了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长发剪到了齐肩，看上去精神了一些，俩人在长椅上坐了一会，虽然阳光晴好，但感觉还是有些凉意，便沿着湖岸慢慢步行，不时有护工和病号擦肩而过。

    “你们会留在这里吗？”

    “你指的是？”

    “人间。”

    “哦，大概是的吧，那边应该已经回不去了。”女孩挤出笑容，依旧很是得体，但也依旧透着多年沉郁下的苦楚，不知道又要多少年才能化得开。

    “无为路6号”昨天正式结案，速度可谓是快得惊人。

    作为主犯且不适用特别管辖法，贝克希将会在钱海灵界监狱内度过余生，作为从犯，高正毅获刑两百二十八年，其直属主管冯德夫因监察失职，扣一年俸禄，三年不得升职。

    以上是官方通报。

    没有通报的是，江南大区向灵界总部提交特别调查函，指控肉桂公爵指使家臣，在人间以禁术制造污染，并导致人类较严重伤亡，同时呈上的文件，还有人类钱海世俗的抗议书。

    “听说总部那边，当着公爵特使的面，把两份文件都撕了，并让特使转告公爵，只是一场误会而已，总部这边会妥善处理。”

    于三保是这样说的，顾星也说给了贝克琴，女孩轻轻点头：

    “总部肯做这场戏，就已经是很不给公爵面子了，换做以前，那两份东西根本不可能呈到案上，公爵也压根不屑派使者过去接招。

    顾星看了女孩一眼，好奇道：

    ”肉桂公爵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应该听说过，贝克家永远清醒，其实这句话是我们贝克家跟了肉桂家族之后才有的，你可以理解为一条狗去模仿主人，肉桂家族，才是永远冷血，永远冷静，眼睛里永远只有目标，其他什么都可以牺牲。”

    “他们的目标是？”

    “挽救濒危灵兽。”

    这……

    顾星原本还以为气氛搞得这么咋咋呼呼，答案会是统一灵界、制霸全球，最差也是个清君侧之类，但万万没想到会是那么Q弹。

    俩人又聊了许久，顾星眼界大开，更完全没法将面前这个洞若观火的女孩，和十几年等死病榻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到了治疗时间，贝克琴将顾星送到隔离带前。

    “有救吗？”

    “不要有太大希望。”

    “好。”

    “像过去一样坚持就好。

    “好。“

    “下次给你带可乐。”

    “炸鸡我也想试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