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到林忧莫的第一眼开始，何盛厚就猜到了何彦的想法，这个女孩长相与当年的肖婉婉有七分相似，不仅如此，两个人的气质也十分接近。

    那件漂亮的连衣裙，是肖婉婉最后一次过生日的时候，何彦送给他的礼物，上面绣着的月桂花，曾经是他们俩的定情信物。

    这也就是何盛厚轻松接受林忧莫住进他别墅的理由，安抚孙子的情伤，这么多年来，何彦对肖婉婉的思念，老爷子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他并不是不担心，只是何彦不做出改变，他没法插手而已。

    现在这样，也许是冥冥之中，对何彦最好的一种结果了。

    让林姨去安顿新来的小姑娘，何盛厚提到了另外一件事，他问：“小彦，你觉不觉得小林与小莫也有几分相似？”他故意用了也这个字，就是在提醒孙子，自己了解他的心意。

    何彦顿了顿，回答说：“爷爷您还真是观察仔细，不过，林姨无儿无女，小莫要是能跟她相处融洽，倒也是一件好事。”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关心别人了？”何盛厚一边走下楼梯，一边调侃何彦，因为腿脚不方便，他走得很慢，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被何彦搀扶着。

    何彦对老爷子这种乐天派的性格也是很无奈，他避开话题，说：“您别光顾着跟我说话了，小心注意脚下，上次在卧室里摔跤，弄得林姨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呢。”

    “哦，我记起来了，那次好像高副总也过来帮了忙呢。我一直很奇怪，高副总怎么会正好在附近？而且看他对林姨的态度，两个人也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您就一天到晚瞎想吧，高副总公司里的业务那么忙，成天跑来跑去，正好路过附近也不奇怪啊，再说了，林姨在我们家待了那么多年，高副总对他热情一点，也是正常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彦，有些地方你真的很迟钝，不像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

    “哎！打住，打住啊！爷爷，我可不想听你年轻时那些风流韵事，省省吧，到头来不还是只有我一个独苗？”

    “那是因为我对你奶奶一心一意，负责任，哪像你，到现在都没有正经带女朋友回来给我看看。”说到这里，老爷子偷眼瞄着孙子，想看看他的反应。

    两个人已经走到楼底，林姨煲的汤，还有何盛厚的药片，全都放在桌子上，何彦搀扶何盛厚走过去坐好，然后就想要打招呼离开，他急着回公司去处理事务呢。

    再说老爷子的话题，他也不想多回答，自从肖婉婉生病离开之后，他一直没有从伤痛中走出来，这个是事实，也导致了他无法对任何一个女孩敞开心扉。

    但肖婉婉活着又能怎么样呢？何彦时常想，她若是活着，自己同样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和她在一起，因为两个人是远房表亲，而且肖婉婉还比何彦大了八岁，有自己的未婚夫，何彦当时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种依赖，而不是真正的爱情。

    想到这里，何彦叹息一声，他已经走出何家别墅，爷爷何盛厚从来不会紧追不舍，他起身告辞之后，话题就自然而然终结了。

    回到自己的汽车上，何彦踩下油门，绝尘而去。在他背后，别墅二楼正对大门的一扇窗户里，林忧莫正对着外面发呆。

    她没有注意何彦的汽车，眼神空洞，想着自己的心事，母亲不是个绝情绝义的人，林忧莫静下心来，觉得母亲不肯相认，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到底是什么呢？当年她突然选择离开，留下林忧莫与父亲相依为命，真的只是因为还清债务，想要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吗？

    在整整五年的时间里，林忧莫从学校退学，到处找工作维持生活，父亲生病，卖房子，最后沦落街头，这些事难道母亲一点都不知道吗？难道她真的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吗？林忧莫不相信，所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母亲的手脚？

    她想着想着，视线回转到手边的一张桌子上，桌上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个笔筒、一个别致的地球仪、几张信纸和一个陈旧的小花盆，花盆里放着一些杂物，根本就没有种花。

    林忧莫顺手拿起地球仪，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方形的框架是玫瑰金的颜色，凑近窗口的时候，阳光照射在上面有些晃眼。

    在框架里面，小小的地球仪正在缓慢转动，周围有四根支撑框架的小柱子，透明色，中空，里面其实是沙漏，一些与框架相同颜色的沙子在里面流动。

    林忧莫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东西，那颜色好像能治愈人心一般，让她的悲伤瞬间退却了一些。就在他不断摆弄沙漏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呀？”

    “是我，林姨，我给你送生活用品过来。”

    “林姨，您就放在门口吧，我等一下自己出来拿，我现在正在换衣服。”林忧莫故意用了敬语，还随便扯了一个谎，想表现出生疏的态度。

    可林姨好像并不介意，问道：“换衣服？小莫，那件连衣裙你不合身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甚至话语中夹杂的喘息声，都是那么熟悉，林忧莫低垂下眼眸，努力克制心中的情感，对门外说：“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这件连衣裙太漂亮了，生怕待会儿干活把它弄脏，所以才想换下来。”

    “哦，这样啊，小莫你不用介意的，既然老爷和少爷都不要紧，你就穿着吧，而且我觉得你穿那件连衣裙特别漂亮的，真的很像当初的婉婉小姐。”

    “林姨，婉婉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林忧莫突然问道。

    林姨想了想，说：“我也没有见过，只是听说她和少爷关系很好，常年住在这栋别墅里，在我来之前，都是婉婉小姐在照顾老爷，是个很细心体贴的人。”

    “那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工作的呢？”

    “呃……我是六年以前。”

    听到门外吞吞吐吐的回答，林忧莫扯开嘴角苦笑了一下，六年以前？呵？又是在回避自己，她警告自己不要太过于纠结，站起身来，胡乱扯掉身上的连衣裙，从柜子里拿出一件不起眼的衣服，套在身上之后，假装刚刚换好打开了门。

    林姨正笑容可掬的站在门外，林忧莫无论怎么看，都觉得那笑容中透着一股陌生感，她故意避开对方的目光，问：“我穿这件衣服不要紧吧？”

    “哎？你怎么穿了少爷的衣服呀？”林姨瞬间大惊小怪，将林忧莫推进房间，放下手里的东西之后，重新拿起了床上的连衣裙。

    说：“真是个粗心的小姑娘，少爷以前和婉婉小姐关系很好，所以有的时候，婉婉小姐也会替他洗衣服，你身上这件T恤啊，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了，少爷早就不穿了。”

    林姨自顾自说着，就要帮林忧莫把衣服换回来，没想到伸出的手却被林忧莫一巴掌打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林忧莫突然生出一股冲动，她冲着林姨吼：“你别碰我！也不要教训我！我又不是你的女儿？”

    吼完，林忧莫才发现自己失言了，她捂住嘴巴，看着愣在当场的林姨，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老妇人怔愣许久，才有些慌张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教训你……啊！那，那我出去了，小莫你记得把连衣裙穿上啊。”说完，就像逃跑一样离开了房间。

    林忧莫的目光随着母亲的背影一起离开，她很想要冲上去道歉，想要好好的跟母亲谈一谈，了解一切事实，可是，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直到母亲消失，刚刚因为地球仪缓和的那一点悲伤，又无限制的扩大开来，让林忧莫控制不住湿润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