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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停薪留职

    车间主任办公室在板房车间内一处隔开的空间里,穿过长长的曲里拐弯的走廊。说不用担心是假,刘宏祥内心忐忑的来到王国庆的办公室。

    他平时几乎除了汇报工作外,根本就不会踏入这里,没那心思,也没其他想法。

    进屋抬头一看,只见屋内装修还颇为豪华,三个单人真皮沙发,夹着一个小方茶几,一张硕大的很有工业美学的办公桌椅占据屋内几乎一半的面积。王国庆此时叼着烟,腿像蛆虫奋力蠕动般不停地在抖动。由于燃烧所冒出的烟似乎熏着了那胖嘟嘟的红脸,他下意识地吸了下鼻子,眯眼瞅着走入屋内的刘宏祥,一句话没说,甚至没有示意刘宏祥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刘宏祥也没主动吭声,他今年58岁了,对于这个小他几乎20岁的男子此刻表现的轻浮样子,他更多的是选择了无视,或者可以理解为,忍气吞声。任何一个组织内部看的都是头衔和管理等级,而不是年龄,这是一个亘古不变道理。

    王国庆猛吸一口烟,花样般吐出一个烟圈,看着空气中逐渐散去的烟雾,他扭了扭身子调整到一个舒服位置,翘起二郎腿打量着刘宏祥。

    “老刘,来公司几十年了吧?”

    “是的,我是1984年参加工作,当时大学毕业就分到了咱们这,到现在差不多36年了。“刘宏祥如实回答道。

    “那你是老同志了,你也见证了公司的发展和壮大,对不对,我没说错吧,公司从改制到一步步从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发展壮大,容易吗?”

    “现在大环境不好,我们顶着多大的压力,没有裁员,保证着包括你们这些老同志在内多少员工的工资按时发放和起码的福利待遇,你说说,没差过你钱吧。”

    “没有,每月都是按时开支。“一提到钱,刘宏祥就底气不足,喃喃道。

    “可是,你们呢?怎么工作的,下边抱团,天天在车间扯闲篇儿,像老娘们一样东家长西家短的,我X,你们当这是养老院呢?”王主任忍不住一拍桌子。

    刘宏祥此时眼睛有点发红,他鼓足勇气道;“王主任,您是不是记错了?…单位要求8点上班打卡,您要求我们早班7:50前就得到,每天打卡都有记录的。我们上班后就一直盯着机器不敢有丝毫马虎,还要来回卸装搬运送来的矿产样品,此外,还要协助技术员做好信息收集汇总,尽快完成报告等等一堆杂活儿。中午吃饭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下午接着干,有时候忙到晚上7点才下班,累的浑身都要散架了,哪有闲工夫扯淡聊天?就是去厕所的时候都抓紧时间抽颗烟提提神,现在都2020年了,我们每天几乎都是工作12个小时以上,就不说加班工资了,我对单位有感情,付出多点都是应该的,可您要说我上班偷懒背后八卦,我…我不接受!”

    王国庆没成想平时老实巴交的刘宏祥此时敢迸发出这么多说辞儿来,预想的先扣上一顶大帽子,再一通吓唬,大黑锅一甩接着随意拿捏的招数没管用,索性本能的又一拍桌子:

    “哟呵哟呵,老刘,你这是要成精啊,眼里还有没有上下级?还守不守规矩?有这么跟领导说话的嘛?“

    刘宏祥没有退缩,迎面问道:

    “是,您是领导,我们作为员工要尊敬您,可是,咱们说话做事得讲道理吧,谁也不是圣人,我没说过自己一点错误都不犯。可是我刘宏祥上班以来几十年,兢兢业业,别的不说,30多年我就敢拍胸脯说我没迟到过!”

    王国庆有点懵,心说还真有这样的人?没迟到过?放屁!但他想起手握的大杀器,换了一番嘴脸笑道:“是是,刚才是我唐突了,来来坐坐坐,老刘。”

    刘宏祥也为刚才的冲动些许懊恼,他慢慢坐到椅子上没再吱声。王国庆观察在眼里,心里一阵冷笑。

    他随手丢给刘宏祥一支烟,然后自己“啪”一声点着后慢条斯理道:刚才也是我激动了点,老刘你别生气,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啊,呵呵。”

    刘宏祥心里一阵腻歪,他知道王国庆参与的少壮派这波人一直对矿产公司内数量众多的临退休工人非常不满,认为是历史遗留的大包袱,想甩掉以便于大刀阔斧的改革。无奈现行C国法律规定劳动者在法定退休年龄前三年内无重大过错的话,不能解除劳动合同,所以,他们一直在对无重大过错这几个字上做文章。

    刘宏祥知道自己做人比较失败,当初年轻时候大学生还是个稀罕物,但他就是电子科技大学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当年毕业能分到矿产公司这个数一数二的单位成为正式员工还是很意气风发,也想做些事情来体现自己价值。无奈性格中的清高属性和不太会来事的待人接物做法,使其在以后的工作和上级领导,同事关系处理上磕磕绊绊。所以,多少年来还是一个普通员工,没有被提拔一官半职,尽管,这个员工也算是个技术工人吧。

    矿产公司原来不是一个企业,是由机关单位改制而来,市场化运作后涌入大量的青年才俊,新上任的总经理王涛涛也是踌躇满志,想做出一番成就。但是对于历史遗留下来的这一大批老员工,王总经理还是严格按照相关法律法规办事,至少明面儿上没有流露出设计扫地出门的做法,这也不是一个地方国企应有的社会责任形象。可底下想巴结的人就不一定这么想了。

    王国庆抽完烟,双手交叉放在工业美学办公桌上,一脸无奈相:

    “老刘,我也很难做,设备是刚买来没一年时间,3000万U元啊,不管你怎么说,是在你上班操作时间内损坏,无论你说出花儿来,总得承担一定的责任吧。我们也向厂家寻求售后帮助,没成想对方听完后硬要说是我们内置芯片坏了。坚持一定要从SWE国总部派工程师过来,且要我们承担来回机票,食宿等全部费用,这还不包括每日的工作薪酬!这样一算合下来一天就得3500C元啊老刘!我也很难办,你是老员工,你也希望公司好,对不对?所以啊,你看这样行不行?”

    说完,貌似准备好了一样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让刘宏祥过目。

    刘宏祥听完这段话有点失神,郁郁不得志以及对家庭多少年的愧疚感使得他非常非常看重这份工作,无论怎么样都要坚持做到退休,能挣一点是一点,因为退休以后的钱可就少了一大块。他有些失神的看了眼递过来的资料。

    内容很简单,大体意思就是由于他本人操作失误,致使设备损坏,给公司带来经济损失,本人自愿停薪留职,等待进一步处理结果。

    资料明显是个坑,等待结果,等多久,还有为什么没有经过仔细地调研,甚至没有调取车间内的监控录像就仿佛,仿佛准备好了一样拿出这样一份材料逼他签字。

    可是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自己现在是个可有可无的工人,仅此而已。他不禁想起了儿子那高大帅气的样子,咬咬牙说道:“这个字,我暂时不能签,请让我回家仔细考虑下。”

    王国庆好像等的就是这句话一样,立马嬉笑道:“可以,老刘,哎呀,这么大事出了,可以可以!我啊,给你放一个月假,回家好好休息下,然后等待我们下一步通知,好吧,公司念在你多年来的奉献,不会太怎么样你。”

    刘宏祥不是傻子,可他听完这段话以后,知道如无大的意外,这份工作,应该是做不了了。以后能干什么?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