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钟，大家都到目的地。

    学校最大的特点——是一眼望穿，从街道上能望通到教师的住房。

    这是世纪末的最后的次年，一九九八年。地点：宿县许玲高中。

    寝室是学校里最差的，室友都埋怨寝室太破旧，到处蜘蛛网多得看上去好比一不小心失足跌进古典小说的千年老妖蛇洞，土墙班驳的脸任岁月的刀在上面放肆刻满了王羲之的书法狂草，地上凌乱残破的旧袜子和裤头足让人联想到干坏事的场面。

    一旧双人床被一同学“光顾”坐下，就发出可怕的呻吟。同寝们怨声载道，大大咧咧的问候起校长母亲大人。

    有的自怨自艾，有的后悔花钱买气受。后来一打听这个学校出钱就可以买来读书的，有很多顽劣的同学不是考进来的。

    有个同学干脆一脚踢到床上，以表愤慨。

    床又一阵呻吟，大家一起轰笑赔笑。火风认为他们的行为都是徒劳的，是得不偿失的。

    譬如骂人的同时也脏了自己的舌头。哪个踢一脚的同学脚一直抽搐，强忍着，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火风说一句“既来之，则安之。”独自打扫起来，发荣找个借口，偷空出去了。

    大家马虎安顿好住宿，找到教室。

    除杆子在（2）班，其余都在（1）班。大家思量没什么事情，离上课还有几个小时，秆子和发荣建议去街上溜达。

    大家一拍即合，有说有笑而行。走不出二百米，算不得宽的街道立就马摆在眼前，给人一种坑洼不平的印象。

    坑里凸出的地方，好象大热天小孩身上长的结痂，又犹如一个坟墓的缩体。

    路边有几处索性露出巴掌大来，更好比美女郎额头的胎记，要是旁人问及怎么回事？可以充分的理由说是天生。

    街道旁的商店因来学生而增加几份热闹，平添些许生机。

    看着摆在小街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品，唐霞胆大，一边跟老板问问价，拿这个瞅，哪个瞧的。

    “喂，喂，十元三样，买不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说话，她的眉毛粗浓一些，看上去不漂亮，

    唐霞说道：“十元三样，质量可好？

    杠子和发荣上前，拿起瞧瞧，“还可以！能吃一学期就行，还当他是铁饭碗不成。”

    杠子反驳道：“也不能那样讲，钱不能白花，要花得值！

    唐霞好象替哪个店主说话“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比一下。

    说着拿起差的一个。”恩，要好得多。

    “当然，一分钱一分货。”店主在火上浇油说，

    “火风你看怎样？”

    火风一直站在后面，沉默未语，一听问自己，好比上课走神的学生给老师叫起来问话，慌张起来，但火风马上镇定下来。

    说道，我看买吧。

    发荣接过话茬说：“来四个，十三块钱怎么样。”

    店家笑着说，难得说得如此爽快，行十三元就十三元，

    火风马上抢前上去凑上去说，你们买就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好，三个拿着。因没有零钱，还是火风帮着付钱。

    唐霞接过碗，叫火风帮着拿，他老实。也不推却。

    怪自己胆小，总给人抬不起头的感觉。火风走在后面，低头。

    越往前走，越多人，越觉得有许许多多眼神看他，心下慌张且害怕，不敢与他们正视，仿佛有见不得的把柄落在这些路人眼里。

    火风应该知道，他来也许就是一个错，无奈碍于大家情面都在场，不聪明的他又没有借故离开。越往前走越多人，更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看他，心下越害怕，越往前走，越不自在，越不自在，就越窘迫，恨不能给自己穿上一层影形衣服，做个隐形人。

    毕竟是现实，火风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唐霞早就看出是他的不对头，猜测恐怕是自己光顾和杠子发荣他们讲话，而怠慢了他。

    就补偿式的大声问道：“火风你打算买些什么？”

    火风心下怪她大声，猜想有千万只眼睛瞧自己，脸上烧热，鼓起勇气，声如游丝，

    “到时候在说。”

    “看你也拿累了。”

    不由分说，唐霞夺过方便袋。

    发荣在前面叫道：“你们怎么搞的，快点。”

    火风心下回话，“走那么快干吗？既然是来溜达的。”

    奇怪得很，唐霞的话却有着异曲同工之秒：“我们是来溜达的，干吗走那么快。”

    火风傻帽得似乎一个人分担不了这快乐，要找人来分享，仿佛这几次的张口像是要打喷嚏，末了，和着唾液闷死还是夭折在喉咙里。

    “那么，是我说错了！发荣不服气的说道。

    火风只坦然一笑。

    唐霞慢调斯理说：“这样把，以示公平起见，你们走慢一点，我们走快一点。Ok？”

    杠子笑着做个手势：“ok，ok！”怎么听来都像个假洋鬼子。

    大家的嬉笑声在喧闹中，声音好比冬日嘴里呵出的白烟，飘渺得未看清就不见了踪影。

    “哦，那里有个鞋庄，我们看看去。”

    唐霞眼尖，火风懒得进去，杠子拉他一把。

    唐霞喊道：“老板？买东西！不到一会儿，竟出来了一位年纪和他们相仿的女生。

    火风愣住了，似曾相识。

    女孩额前的一波刘海正好是诗人眼中“忧愁的黑夜”，还能让人想起顾城的那句，黑夜给了我黑的眼睛，我却用来寻找光明！

    火风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感觉身边的整个世界都是亮堂的，光亮蓬荜生辉。

    她说话的声音，动听得似乎博得哑巴都称誉的说话，仿佛说“你说得真好听。”

    她迷人的酒窝像极了一朵绽放的水莲花，点缀她的嫩唇皓齿，那一双大而黑的眸子在太阳的直射下闪烁发光，似乎寓意欢迎光临，或又是暗送秋波。

    侧面见她婀娜多姿的身段，只联想到上帝在造人的时候偏心用了美工刀在她身上九九八十一天精雕细琢，采摘七七四十九天雨露精华，借助玉观音的纤纤玉指点缀她的神仙气质。

    火风呆了，宛如中邪。

    所幸东西被唐霞拿去，否则难保不会滑出手心摔坏了，暗中庆幸，那女孩未看到自己一副傻相。杠子和发荣原本不打算买鞋，此刻抢着说看看，看看，然后又要买。

    好像几句话的功夫跟那女孩成了亲密好友。

    火风只自己恨没带足够的钱，否则也要买的，为个什么，到也说不上来。

    火风惟一想法是买件裤头，但唐霞在，又羞于启齿。

    所以，落得个空手而回。其实说这个话只对了一半，具体当时可以说是空裆而回。

    发荣回来路上问大家道：“你们看哪个女孩子漂亮不？”

    “哎呀，何止漂亮，简直是仙女下凡。西施再现，我刚才还纳闷。这小镇怎会有这等倾国倾城的女子？

    “嗨！她拿鞋的时候还对我笑耶！”杠子自鸣得意，沾喜不已，

    “对你笑，她还对我笑呢！”发荣一脸幸福的说。

    “你们两个尽臭美，还是火风老实。”唐霞吃臭得厉害。

    火风心下惭愧得羞愧难当，心下笑唐霞太草率了，竟“冤枉”了自己，刚才差些就跟着一起吹得天昏地暗了。

    也许是她故意要封我的口罢了，这样一想，倒觉得女孩气量也真小，容不得人家比自己漂亮。

    火风闷在心里有句话，这会见空隙见缝插针说：“说实话，我觉得她有点像赵湘情，不过她还漂亮一些。”

    “对，对，对，怪不得，我也那里似曾相识，这会儿给你说出来了。”发荣抢智力题道。

    “你也觉得像，是真有点像。原来这天下漂亮事物，譬如天下女人漂亮的都有共同点，丑陋女人原是不同的。这叫君子所见略同。”

    “见个女孩子，就像谁像谁的，该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还说你老实？唐霞听到这里，不服输的补充到，小人也所见略同，一丘之貉。

    人心隔肚皮，你露马脚了吧？

    火风被发荣说得脸涨通红，从牙缝隙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我没那意思，不要误会。”

    “谁像你两个无聊，火风才不像你说的那样。”

    唐霞袒护说，听她替自己说话，火风高心得不无惊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