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开满屏，落叶了无情。

    “你说人为什么活着？”

    大雪茫茫中，镜心的耳朵旁突然传出声音。

    那声音继续问道：“只要是生灵都会死，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却在不经意间打乱了镜心的步伐，镜心只好在心里回答道：“难不成还想死？”镜心也不知道那个传出声音的生灵有没有听到，但他还是回答了。

    “哈哈……”声音苍老却很有力感。

    归一本想阻止，却被红衣劝导道：“如果结局就是这样，那你也没有办法，一切都随命吧，更何况他走了半天也不过刚好过半，我清楚他，他不太可能真的无欲无求，哪怕你真的让他拿到无悔，最后也可能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他最后悔的，就是自己的懦弱和自卑！”

    归一“哼”出一口热气，但也没有多言和阻止。

    “你笑什么？”镜心觉得对方听得到。

    “我笑你比其他人看得更远更深，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答案，但很多觉得自己小有成就的人却说不出来。”

    “应该不会吧。”镜心不太相信的回答道

    “大雁为了活命，所以东南飞，小草为了活命，疯狂地吸食地下的水，人为了活命，可以拿起刀剑，杀掉一切。”

    镜心觉得对方说的有一些牛头对不上马嘴，心生好奇地问了一下：“那你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对方很快回答道：“人在青年时在学堂里学习，先生问学子们可有什么梦想，人人都说得‘漂亮至极’，大多数人都以当先生或者当官为目标，可有一个人却对着先生回答道；‘我想拥有一切。’，先生不高兴，觉得对方贪念太重，并且年少品德不行，但那小子继续回答道：‘我觉得人与其说是梦想什么，还不如说是拥有什么，或者获得什么。’先生大怒，觉得对方这是在亵渎圣文，便罚他抄写《道德经》十次，明天交给他。”

    “小子并没有不服，点了下头便坐了下来。”

    “你猜那小子最后的地位如何？”那苍老的声音问道。

    镜心觉得意料之中地回答道：“能被你说的，自然是有头有脸之人，我想世人不可能铭记一个普通人的故事。”

    那苍老的声音大笑，还一直念叨着镜心是个聪明人，说道：“你猜得没错，那人到最后可是成为了那个国家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不过你有猜错一点，这些并不是世人记载的，而是我通过时间看到的，那个我说的人结局并不算特别好，虽有一生的才能，却被挖去双眼，辞官回家见故人，却在家中死去，可谓惨得不能再惨。”

    “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哼，你说意义吗？我挺喜欢他写的一句话：鸟儿哪怕拥有翅膀，也要学会飞行，人哪怕拥有无尽的知识，也要解决温饱，有些东西哪怕你拥有了，也需在其他拥有的条件下才能孕育而生。”

    “就好像人为什么会后悔一样，上一秒你做出了选择，可下一秒就会后悔，人生啊，本就是错过与选择的。”

    “我的回答是人生没有意义又或者说，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向前走吧，别在原地停留太久。”

    镜心猛地睁开眼眸，却发现世界变得暗无天日，狂风大雪瞬间消失，镜心的心，也不知怎么好像坠入了深渊一样。

    镜心漫无目的走在暗无天日的道路上，突然回眸一看间，突然照射出一道白光，在那里发现有一个身穿雪白色衣服哭泣的小女孩，但镜心刚开始并不想搭理，但不知为何，虽看不到女孩的脸，却被那落泪的哭声吸引，而当想在后悔去找那个女孩的时候，却发现，女孩早已不见了踪影。

    镜心的脑海突然蹦出一句：“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原地等你。”

    镜心又走了不知多少个小时，双腿发麻无力，身体的肌肤能感受到额头上低落的汗珠，这个时候的镜心后悔了，如果刚才走上前问小女孩为什么哭就好了，至少在那一瞬间是有意义的，是有生机的，现在这样暗无天日般的行走，让他都快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了，镜心想起了那声音说过的话：“有的人在上一秒做出选择，下一秒就后悔。”

    “人生的可悲莫过于，有些答案，只有后悔了才会明白。”

    “原来最后的最后，才发现，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回头就回头的了的，居然都选择了勇往直前，就没有退缩二字可以结局。”

    镜心好像有点听懂那老人说的意思了，镜心的大脑回响着这一句：“人生就是错过与选择啊！”

    镜心又不知道走了多久，但好在，这一次他又看到了实物，只不过这一次和上一次有很大的区别，镜心的面前冒出一栋破旧的房屋，镜心颤颤巍巍地打开房屋，但一看很快便肌肉记忆地关上，而且拼命地奔跑，但发现怎么都跑不开，镜心想呐喊，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镜心想奔跑，接过却好像定格在了这一处，因为那里，关押的，是镜心内心深处的黑暗世界，遮蔽着那本不应该被光照射到的地方，因为那里，太过悲伤与绝望。

    在那间小破屋里面，有个小男孩一直蹲在角落，眼睛里没有光，在他的世界里，黑白的颜色交杂无常，但突然有一天，有一束阳光和一张温暖的手出现在他面前，他情不自禁地接过那张手，去感受着那束本不可能出现的光，那一刹那间，小男孩终于有了幸福的表情，可光不会一直照射在他脸上，温暖的手也不会一直抓着他的手，而当小男孩拼了命地奔跑，拼了命地呐喊，拼了命地在深渊中找回属于自己的“世界”，可他终究没有找到，反而让小男孩的世界变得更加扭曲灰白，而最后的最后，小男孩回到了破烂的木屋里，又蹲在了那个狭小的角落，呆滞地看着那不知为何物的虚物，直到死亡。

    走不出执念的人，天涯海角都是囚徒。

    在不知不觉中，镜心习惯性地低着头，看着不知何处的世界，眼里茫茫大雾，驼背的身躯好似月牙一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终点在哪，也不知自己应该去往何方，他不会不敢抬头，反而是他当看到那个小男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答案，他不想对那个小男孩说什么，也觉得没有必要说，而这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同一人，也是他们觉得多说无异，反而会让自己的背更加沉重。

    镜心又不知走了多少里路，又或者在这个世界里，早已没有了路程或者时间这个概念了。

    黑暗的世界被白光缓缓撕开，白光就像一张巨大的妖怪嘴巴，吞噬着黑暗，也吞噬着镜心。

    镜心没有反抗，因为如果连黑暗都被消灭的东西，他来恐怕也是没有机会反抗。

    当镜心再一次睁开眼眸时，白光的场景变成了在一个雪堆里，小镜心宛如狗爬一样趴在雪堆里，镜心看着小镜心，一时间喉咙沙哑起来，倒不是这个人特殊，而是这个时间特殊。

    “哥，你怎么一动不动啊，拿雪球砸我啊！”

    镜心猛地看向小镜心前面不远处的一堆木材，果不其然，镜心在那里看到了幼年的花丹，那时的镜心差不多八九岁，而那时的花丹也才过七岁生日，幼年的花丹穿着一件红棉衣，脸上是少女时没有的肥嘟脸，好生可爱。

    镜心想上前捏一下，却发现自己突然附身在了小镜心身上，并且无法控制。

    小花丹气嘟嘟地跑到小镜心面前，弯下腰对着镜心说道：“你为什么不扔我啊。”

    小镜心一脸呆滞地看着花旦，没有一丝反应，镜心的脑海想起自己当时情况，当时的自己虽然突然被花丹的父亲救下，但当时的镜心还处于一脸茫然和失魂落魄，如果不是花旦父亲在一次狩猎的时候看到了被围剿的镜心，不然镜心恐怕早就在狼的肚子里被消化成大便了，当时的镜心还处于一种“狼”的状态，对一切事物都充满着警惕和害怕，而且对花丹父亲他们，又有一种敬畏和对权贵的抗拒。

    而现在，也不过是花丹和镜心认识的一个月罢了。

    花丹又对着镜心看了看，问道：“你很害怕我吗？怎么连话都不敢说！我听你对我父亲说过话啊，所以你也不是哑巴啊！”

    小镜心缓缓从雪堆里站起身，轻声细语地回答道：“我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这又什么难的。”花丹笑着说道。

    小镜心脸上像抹了一层霜，小镜心小心翼翼地回复道：“我……不太会说话，被惹你生气。”

    花丹愣住了一秒，看着小镜心微微驼背的身躯，有那么一瞬间，花丹看到的好像是一个家里的奴仆，那一种相隔千里之外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当即之下，花丹上去就是给镜心胸口一拳，很疼，把镜心疼得差点要哇哇大叫，要不是身体在野外变得粗糙，恐怕早就要哇哇大叫了，花丹幼年便能拿起小木剑，力气这方面，她这个年龄段还没怕过谁。

    小镜心有一点生气了，竟鬼使神差地扑到了花丹身上，这是小镜心对付那些野狼的时候学会的，小镜心用手臂将花丹的脖子搂住，然后用力一往下拽，很轻松地就将花旦推倒在地，也不知是不是很疼，反正花丹被撂倒后大哭了一场，花丹的母亲上前询问，当时的小镜心非常地害怕，身上都是巍巍颤颤的，但意料他之外的，花丹并没有说他，反而说是自己不小心磕到了，就在那个时候，小镜心觉得自己心中多了一个对自己重要的人，并且一辈子都无法忘却。

    一年后，小镜心到九岁半，对于年龄，镜心其实也比较模糊，是花丹的父亲带镜心到一处道士面前算过一次，道士说小镜心最多也不过才九岁开头，也就在那时候，镜心也就有了出生时间，有了所谓的生日，而生日则被定格在了花丹父亲救小镜心的那个时间。

    而现在这个场景的变化，便就是小镜心要过的第一个生日，镜心回忆着当时的生日，但却好像怎么都想不起来，但又想了想，好像当时的自己还收到了礼物啊，虽然自己当时毫不在意，但镜心心里肯定一点，当时中有一个礼物让他绝对印象深刻，永生难忘的那种！

    落日的黄昏，说不上的美丽和艳丽，热闹的城府，但并没有请什么达官贵人到来，小镜心也不建议，平常心的看待一切，当小镜心回到府内时，众人将他请到饭台前，说了一些佳话，花丹的哥哥们还送了小镜心一些名书，花丹的父亲送了镜心一把长弓，花丹的母亲则是送了镜心一个亲手做的棉衣，小镜心自然心里感动，对这个突然的家，又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惺惺相惜感，这一刻，小镜心的心哪怕在怎么“坚如磐石”也落泪盈眶起来，镜心鞠了一躬表示感激。

    正当众人嬉笑之时，有人笑道：“小妹呢？怎么没见到她，她不是最喜欢你了吗？”

    众人嬉笑，小镜心没有生气，反而淡淡含笑着，小镜心刚做到座位上，突然桌子下就窜出一个带着鬼面具的人，衣服还穿着黑灰色的妖服，但配合着小巧的身体，还有一点比例失常的感觉，但小镜心还是被吓了一个半死，那是他这好几个月不曾感受到的恐惧感，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忘记了自己警惕的本能。

    花丹摘掉面具，露出洁白的牙齿，她含笑地说道：“被吓到了吧！”

    小镜心倒也不生气，点了点头，但还是含笑了一下，将花丹头上的鸡毛拿下，也不知花丹从哪拿的面具，头发乱糟糟的，面具也腐朽了。

    花丹在小镜心身边打转，然后在镜心失意的一瞬间将镜心拉出去，镜心失去平衡地被拉出去，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奔跑的少女，花丹将镜心带到广袤的庭院里，花丹松开镜心的双手，然后张开双手，孔明灯缓缓从地上升上天空，就像是将人间的赐福告诉天空的神明。

    镜心失神地看着这一切，花丹大吼道：“漂亮吧！”

    只见孔明灯上赫然写道：“镜哥哥，生日快乐！”

    镜心望着花丹，天边的黄昏让人应接不暇，但镜心知道，在他的世界里。

    夕阳伴她离去。

    镜心退出幻境的世界，他明白了，这是梦将他带回来过去，这很显然，也代表了某种预言。

    镜心的身体缓缓失重，然后坠落。

    但他还是看到了那张含笑的脸，手里拿着一朵紫罗兰花的花丹，那是他最重要的礼物，并且没有之一！

    虽最后的终点也不过天地无圆，离归一设定好的天圆无缺相差甚远，但他并不后悔。

    人这一生，千万不能后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