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天空被各种各样的希求包围，最上方有三道身影和一颗巨大的石眼。”

    他也看得见石眼和那三个希求！？他不是刚进入“海”嘛，已经潜入多深了？陈轩惊疑不定，他已经进入“海”五年了，每晚都在下沉，竟然还没达到眼前这个刚接触“海”不到半个月的少年所在的深度！那他每天面对着的是什么样的世界？

    看到对方沉默不语，李云流暗叹：坏咯！这才刚开始就出问题了。

    李云流索性也保持沉默，等对方提问。

    “后来呢？”

    “白逸鸢出现在我旁边，带着我开始逃跑。”

    陈轩眼神锐利，笔也停了下来，问：“白逸鸢是谁？和你什么关系？”

    李云流直视着审问者的眼睛，说：“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姐姐，最近才遇到，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陈轩早就摸清了李云流的关系网，没有看到过任何有关这女人的资料，就问：“什么姐姐？”

    李云流若有所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慢慢说：“嗯，好久以前的事了。那会我大概7岁，和师父在山上修行。有一天我在锄地，路上跌跌撞撞跑来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姐姐，我拉着她去找师父，师父就让她在观里躲了几天，我们就认识了。前段时间遇见她，她告诉我师父曾和她说过，如果她想报答的话，日后帮忙照看下自己这个小徒弟。”

    李云流心中默念：师父莫怪徒儿借师父名号招摇撞骗，眼下情况紧急，不得已而为之。

    陈轩看着不像说谎的李云流，他自然知道眼前少年的师父。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净空道人，圈里最出名几个人之一，只可惜在十年前失去了踪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

    原本离奇的事儿，一旦扯上了净空道人就合理多了。

    陈轩一边记录一边问：“后来呢？”

    李云流简单地讲解了下战斗过程，提到了独臂哥和那枚怪老头给的印章。

    “印章？我可以看看吗？”

    陈轩接过那枚小印章，印章主体是一块黄玉，红色的外壳嵌合着黄玉显得方方正正，末端刻有“福慧双增”，是件法器，一看还不是凡品。

    陈轩在把印章归还给李云流时内心还在感叹：有这么个师父真好，这种高级货都有。

    他不知道，这是一个怪老头强行塞给李云流的。

    李云流明显感受到提了师父后，交谈环境就平和了不少，心想：师父的名号这么好使，看来知名度不小，日后找起来应该就不难了。

    事后，陈轩开着一辆普通的桑塔纳送李云流和橘玲奈。在橘玲奈下车后，李云流和陈轩闲聊了起来。

    “我想你对于‘海’有很多疑问，你那位姐姐似乎没有仔细解答过。刚才在局里，有录像，得按规矩来，所以没回答你。”说着，陈轩一边开车一边给后座的李云流递了一本小册子。

    李云流一边随意地翻着一边回应：“没事没事，我能理解。”

    嗯？这怎么是本无字书？

    “你仔细看看。”不待李云流发问陈轩就解答起来，“这上面的字是用‘模因’写的，寻常人看不到。”

    李云流痴痴地看着，从一开始因为获得更多信息的喜悦到不知所措再到明白残酷事实后四肢冰冷，如坠冰窟。

    “海”不仅贯穿着人类历史，而且据推测其早在人类诞生不知多久以前便存在着。

    在国内，海中生物统称为“希求”，将入“海”的人称为“海民”。

    将入“海”的深度划分为：“勿视”、“勿言”、“勿听”、“勿动”、“无我”

    “勿视”：在这一层的希求只能通过海民的视线确认自己的存在，只有当其自身意识到自我存在被确认才会实体化。

    在这一层底部有一捂目石像。

    “勿言”：在这一层的希求可以借助海民的视线与言语意识到自我存在被确认完成实体化。

    在这一层底部有一闭目捂嘴石像。

    “勿听”：在这一层的希求不仅可以借助海民的视线与言语意识到自我存在被确认完成实体化，还可以借助声音诱惑海民让其确认自我存在完成实体化。

    在这一层底部有一闭目闭嘴捂耳石像

    “勿动”：该层希求皆具备借助海民的视线和言语，以及用声音诱惑来完成实体化的能力。由于我们对这一层的希求了解甚少，这里仅列举我们从部分希求身上总结出的规律。部分希求会借助海民的一切外在异常变动，如眨眼次数异常变化，面部肌肉抽搐次数异常变化等一切因意识到其存在而做出的反应完成实体化。极少数希求甚至可以借助海民的心理活动完成实体化。不排除存在希求借助海民意识完成实体化的可能性。

    “无我”：人类禁区。在“海”中失去自我的深度，我们目前不知道具体的深度，推测其因人而异。进入“无我”，未见生还者。

    海民在“海”中的坠落几乎无法停止，几乎无法逆转，就像海民回应着“海”的呼唤。

    ......

    其余信息李云流一扫而过，他已经看不进其他东西了。

    车上一片死寂，即使开到了校门口，两人也没有说话或者下车的迹象。

    不知过了多久，李云流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陈轩听到了，转身递给了他一只烟，说：“我很明白你现在的感受，但几乎所有的海民都是这么过来的，很抱歉，你已经来到了这疯狂的世界。”

    李云流虽然不抽烟，但还是接了下来。

    “介意吗？”见李云流摇了摇头，陈轩给自己点上一根香烟，“呼~。我原本是不抽烟的。”

    顿了顿，他望向窗外斑马线上穿梭的人群，继续说：“我原本是个正常人。小时候爷爷夸我聪明，说我能成为科学家，我也很认同这一点。我很争气，考上了北大。那会儿我在想，我离科学家更近了吧。我对自己说，看，那不是遥不可及的。那会儿的生活很棒，我只需要玩命地学，这是我所擅长的事。凭借学校的背景和本科的成绩，我申请了普林斯顿大学，虽然有点波折，但还算顺利。”

    他深吸一口气，在窗外抖了抖烟灰，又叼起烟，眯着眼睛说：“我在普林斯顿过了两年安稳日子，那儿的人聪明，交流也简单。直到一天，我在黑板上推公式的时候晕倒了，他们把我送去医院。我醒来后的世界变了样，我很快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但我不想融入这个世界。我强迫自己继续正常地生活，做正常人该做的事。”

    “但我失败了。”他把未燃尽的烟头扔了出去，低下了头，“我看着黑板上的每一个字符都会变形成怪物，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就这么被原世界的神抛弃了，如果祂存在的话。我开始失控，被送到精神病院，最后退学。再之后，便到了公司。”

    说完，车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飘动的灰白色的烟雾证明着时间在流转。

    李云流把烟拿出来，夹在手指间转动起来，抬头望着一江中学的校门。那是一个红色大理石装饰的方形校门，上面有着金色的“一江中学”四个大字，在字后面还有一个三角体的金属架，其内部吊着一球。李云流看着这校门，自己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它吧。

    “自顾自地和你说了这些，只是看着你有些亲切，想提醒你一句：有些事你心里有个准备会好受些。”

    李云流轻轻地说：‘“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从同类那里感受到不带目的性的善意。

    “我和你们学校校长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回班上就可以了。我们这的负责人明天会赶回来，可能抽空见你，你正常生活，见一面就行。”

    “好的，谢谢。”

    李云流下车后，看着缓缓驶去的黑色桑塔纳转个弯消失在了视线内。

    转身走入学校，他的生活又开始了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