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点点头：

    “好，可有什么人来看她？”

    “我们挺留意的，左右来往的也就是玉仙院里这些姑娘，没看到其他人。”

    “总掌柜的意思是，既然她闲着，就让她去画舫上亮亮相，免得荒废了。”

    玉仙院妈妈的脸皮抖了一下，谭仙儿是玉仙院的头牌，去画舫演出，那岂不是给画舫赚钱，打自己玉仙院的脸吗？

    再说，那艘红画舫又哪里是什么好地方了，有多少道上的人进去，就无声无息地消失，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但她又哪有立场拒绝对方的要求呢？只有陪着笑接受了。

    她一脸牙疼的表情落在灰衣人眼中，对方也只作看不见，淡声道：

    “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让谭仙儿谭大家去画舫，别忘了！”

    “哎，是，是！”

    玉仙院妈妈笑着送走来人，一转身，脸皮直接垮了，一挥帕子，抑扬顿挫地道：

    “仙儿啊，这可不是为娘的偏心，不护着你啊！总掌柜的面子，谁敢不给！哎，便有什么，也是你自己的命数了！”

    她一边说，一边几乎要摆出身段来，显然是个演惯了的人，一个人简直要完成一部独幕剧。

    房门外，一道身影贴到门上听了听，即刻轻手轻脚走了开去。

    …………

    谭仙儿一脸平静地听着，听完了，垂下眼眸，轻轻道：

    “哦，那也就是明日，我会被支到画舫上去。”

    “是呀，姐姐，那画舫可不是好去处，听说两年前蛾眉院的头牌就是去了画舫，就再没人见过她！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冬梅一脸焦急。

    “我知道了，这事，凭你我只怕解不开这个结，我们得想想办法。”

    谭仙儿起身，拧着帕子在屋内走来走去。

    冬梅眼中不由泛起一阵雾气，恨声道：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自从那个姓罗的响马来了以后，姐姐您的日子就没好过，他可倒好，跑没影儿了！把姐姐您扔在这儿受苦……”

    谭仙儿摇头，竖起手指按在嘴边：

    “先别说话，咱们最当紧的是赶紧想办法！”

    “是……哎，咱们要不还去找方姑娘？她好像总有些法子！”

    谭仙儿的脚步顿了顿，笑容带着一丝苦涩：

    “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让她对上那艘不知深浅的画舫，和总掌柜叫板？我觉得……”

    “别您觉得了姑娘，病急乱投医，现在哪里还想得了这许多事？我就怕这会儿不出门想招儿，待会儿可就连门都出不去了！”

    谭仙儿皱着眉头：

    “其实咱们也认得城里的官长们，若是求求他们，也该有些办法才对。”

    “那是总掌柜！黑白两道都通的人！就凭咱们认得的那几个官长，他们能管什么？！”

    冬梅真有些着急了。

    谭仙儿脸色阴晴不定：

    “连官长都不敢接手的事儿，你就指着一个来津南城不足一年的小姑娘替咱们扛起来？咱们给人什么了，人凭什么这么帮我们呀？谁没个难处啊！”

    冬梅怔住了：

    “仙儿姐姐，您这是……”

    谭仙儿呼了口气，摇摇头道：

    “该怎样便怎样吧，我谭仙儿虽不过是个伶人，总也得有点分寸和底线，方姑娘已有大恩于我，可今日要对上的人实在棘手，我不可再给她麻烦。”

    冬梅急得要落泪：

    “姑娘，姐姐，您这……使不得啊！”

    谭仙儿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掠过了桌案上的那几页纸，眼中不禁掠过一丝黯然：

    “可惜了，这会是一出好戏。”

    冬梅盯着谭仙儿手下的纸，她知道这是谭仙儿上次从方家回来后就自己默写的故事戏文，她可是亲眼瞧着谭仙儿这几天有多高兴、多痴迷，已经自己填了几首曲子，写了歌词，心心念念地要在中秋节的时候演一出好戏。

    冬梅眼中掠过一丝决然，她才不管谭仙儿在顾忌什么，她不去找，难道自己就不认得方家的人吗？哪怕就为了这一出好戏，方姑娘应该也会想想办法，帮帮自家谭大家的！

    …………

    因为这个时空的夜生活实在不丰富，照明用具也只有烛火，方沁湄的作息变得非常符合养生规律，通常每晚九点左右就必定安寝，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比如，今晚。

    方嫂子似是触动了心事，自打大慈院返回后便双目含泪，一直显得非常消沉。

    方沁湄不得不和她谈了好一会儿，近乎彩衣娱亲，总算是把她的情绪调整得好了些。

    才想休息，裴师母又急急地唤她询问今日相亲结果，少不得又是一番解说、安抚。

    尤其裴师母听到柳大郎竟自直接乘船返回柳家了，她的眼睛几乎要瞪得脱出眼眶来，咚咚顿着拐杖气道：

    “这混小子！怎么能这么办事呢！便是亲事不成，也不能这么干！小湄啊，你且放宽心啊，师婆定不让你委屈！师婆回头找柳老头子理论去！”

    方沁湄笑得双眼弯弯：

    “师婆，没事儿，我真没事儿，哪有让您老再返回头宽慰我这小辈的道理！”

    裴师母还不依：

    “不成！你去把你娘唤来，她没有你聪慧，一点就透。老身要好好跟她说道说道，柳家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师婆，时辰不早了，要不，咱们就明儿再说呗？”

    方沁湄冲裴师母眨眨眼睛，一脸的纯真懵懂。

    裴师母瞧着这样的方沁湄，心里早就软成一片，拉着她的手摸了又摸：

    “你放心，师婆若不能给你找个好人家，就不能闭眼！”

    “您说什么呢师婆，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对了师婆，我托人寻了几个补身的药方，明儿让厨房给您安排上……”

    方沁湄娇嗔道，慢慢把话题引了开去。

    这一晃，就到了将近十点，夜色已是浓黑，院墙外能听到人声寂然，只有隐约的敲更声传来。

    方沁湄才梳洗完毕，坐在自己的房间桌前，深深叹了口气。

    还没等她这口气叹完，就听外头门板轻响，却是有小丫鬟在轻声告诉：

    “大小姐，有位玉仙院的冬梅姑娘找您。”

    冬梅？谭仙儿那边有事？

    方沁湄快速拢了一下头发，起身向外走去：

    “好，我这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