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沁湄笑吟吟地伸出手指，在眼前晃了晃：

    “比如说吧，玉石矿脉，一有眉目，我便交了出来，对么？照理，小女子其实可以自己留着，如果我自己留着，我该有多少钱？够不够买下这间玉器坊，再买下所有的工人，佣人？再有，小女子画的图样，并非小女子狂傲，连柳一刀柳老太爷也是爱不释手的，那若是出售给其他玉器坊，难道换不回银子？”

    “有些道理。”

    小小年纪，懂得跟我们算这些账？刘青峰似是有些意外，却也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方沁湄又慢悠悠地在屋子里踱了几步：

    “今日在大慈院发生的事儿，想来刘公子是无所不知的，那么，谭仙儿因何得了今日的伶人魁首，您也该知晓。而伶人之间，不是今日斗艳，就是明日争奇。为了能够把别的伶人压下一头去，她们的银子来得更容易些，便更舍得为自己花银子。”

    方沁湄捏着帕子转身，胸有成竹地眯眯笑眼：

    “即便保守一些猜测，从她们每人身上弄到几百上千的银子，也不是难事吧？虽在裴公子与刘公子看来，这样的数额不多，可对于我们几个女子来说，却也尽够用了。”

    刘青峰撇撇嘴：

    “你可真是……一个女人，口口声声地把赚银子挂在嘴上，实在太无趣了！”

    “时世不同，如今这个阶段，小湄深深觉得仅有趣味和才华，远远比不上实打实的金银财宝。”

    方沁湄淡然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薄纸，上面勾勒着精细繁复的花纹，又是一款华美的玉器图样。

    她瞧了瞧，伸手就将纸捏成了一团：

    “清宁公主亲口说道，不许我们方家玉器坊开下去，如果我们硬要顶着，除非直接亮裴公子的身份。可小湄想来，我们开这个玉器坊，原本想的恰恰是以此做个掩蔽，不好太过招人耳目，若是我们直接亮了身份，也就代表着再也没有可能去展开我们之前的谋划。”

    刘青峰沉吟地抚弄着茶杯，他约略地摸到方沁湄的想法：

    “怎么，你是想换个招牌？”

    方沁湄啪的一拍手，笑逐颜开：

    “正是呢！刘公子果然一点就透！”

    刘青峰哼了一声：

    “你想做什么？等下，我猜猜……不开玉器坊的话，你是想从女人生意入手，专做首饰头面？”

    “也对，也不对！”

    方沁湄目光清亮，她已经思考了不短的时间：

    “我想精专于一种材质的首饰，就是珍珠！新的店铺，我已想好名字，就叫方氏珠户！”

    “方氏珠户？”

    “珍珠……想做出彩也不容易呀！”

    “对呀，大小姐，珍珠，一般也都不过是作为首饰头面的一种材质罢了，若是真正贵重的珍珠，如合浦珍珠、东珠等等，进价本就居高不下。虽然津南城也算靠海，但与产珠区距离遥远，我们并无优势……”

    方沁湄瞧了一眼于妈妈，作为这个时代的妇人来说，她果然算得上有见识。

    方嫂子则再一次显示出了她的局促不安，皱着眉头道：

    “这，这真的能行吗？小湄，咱们，就没有更稳妥的法子了？”

    方沁湄转过脸，认真地瞧着刘青峰：

    “刘公子，你觉得小湄说得如何？”

    刘青峰垂下眼皮，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茶杯，茶杯在桌上轻快地转动起来，像个小陀螺：

    “清宁公主在大庭广众面前说出来的话，必定会有人替她去办到妥当，所以，我们的确不必心存侥幸。替她办事的，自然是白道，而我们，很不凑巧，确实离这边远了些，知州虽然知晓，却必定会倾向于讨好公主。不过，也正因为是白道，所以他们做事不至于一点余地不留，我们虽远，却还不至于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所以完成关闭玉器坊这件事，知州也就能够交代过去了。”

    他抬起眼来，抿唇笑了笑：

    “不过，方大小姐如果需要本公子出面与知州一叙的话，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

    方沁湄也笑了笑：

    “如果确实有过不去的坎儿，自然会求各位少爷公子出面的。如今这桩事，倒是应了我想不做出头鸟的心思，所以，就先让一步。”

    “你都想好了？”

    “是，都想好了。”

    “那好，就先依你。总掌柜那边的事儿，我来安排。石会长那边……”

    “小湄与师婆一起再上门寻他一趟，想来能更走近些。”

    刘青峰点头：

    “如此甚好，就这么办吧！”

    话毕，刘青峰起身准备告辞，视线掠过方沁湄犹自瘦小的身影与通透澄澈的双眸，心里琢磨起来。

    或许该给裴玉明好好写封信，聊聊这个方小湄了。

    刘青峰想着，忽然转回身向方沁湄道：

    “明日，你换上男装，随我去个地方！”

    …………

    方沁湄在这边快速地做出反应，许先生和婉娘则在细细地翻查从清宁公主处寻到的所有首饰头面，很可惜，一无所获。

    婉娘瞧着那些查了又查，看了又看的物件儿，抿了抿嘴：

    “至少证明一件事，他们也还没有找到！”

    许先生摸着下颌的短须：

    “虽然如此，咱们还是要加快速度！”

    “我当然知道要加快速度了！”

    婉娘皱眉，伸指在眉心揉了揉：

    “但是现在，所有的线索又都断了……”

    “方小湄！”

    许先生的脚步顿了顿，忽然说道。

    “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几次陷入僵局，都是方小湄寻到新的契机吗？或许这次，她也会给我们一些提醒！”

    寄希望于这样一个小姑娘吗？婉娘想着，嘴里并未反对，只是向桌上的东西歪了歪头：

    “这些物事，怎么处理？埋掉？拆掉？”

    许先生毫不犹豫地说道：

    “虽然找不到那件物事的线索，但这些东西既然拿了出来，自然不能再送回，我们若是随意处置，只怕会被察觉，先拿回玉器坊再做道理。”

    他侧耳听了听兀自传来莺歌燕舞的大殿，回头问小厮：

    “离大慈院解除封锁还有多长时间？”

    因有像清宁公主这等身份的贵人来访，大慈院自午后便管出不管进，及至入夜，更是四处都增添把守了锦衣卫士。许先生和婉娘不想惊动其他人，自然要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