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人等烟雨
礼仪老师大骂书院一众添乱,脸上却是洋溢着久违的笑容。
史学老师气呼呼道:“你个狗日的,书院有难也不告知我们,你把我们当外人么?”
头发花白的老人喋喋不休,礼仪老师只得认真听着,毕竟还欠老家伙好多钱。虽说欠钱的是大爷,可万一哪天老家伙不给自己发薪水,那岂不是得饿肚子?
王允一声令下,漫天箭矢如同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书院众人毫无反应,静静等待着箭雨的到来。
礼仪老师无奈念动咒语,一道高达十几丈的光墙矗立,箭矢击打在墙上,全部折断。
一击不成,王允再次下令,弓弩手射出第二波箭雨。
紧接着,第三波,第四波……
几波箭雨过后,光墙逐渐变得虚幻,眼看就要破碎开来。
一声狂笑自天空传来,久久回荡,却不见人影。
人们以为遇到了神仙,都抬头仰望天上。
河边两名男子刚苏醒,就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只见河水不断翻涌,不一会儿,一条水龙竟是破河而出。
水龙长达百丈,两只眼睛足有水牛那么大。一声怒吼,腾空而去。
两人呆望着天空,久久不能回神。
箭雨不停,王允胜券在握,眼看就要成功。
“砰!”光墙碎裂,书院众人失去了屏障,暴露在箭矢攻击范围内,下一波箭雨也已经出鞘。
眼看几人就要被扎成刺猬,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一声龙啸震彻云霄。声波穿过云层,几百只利箭全被震断。
水龙从天而降,一个神龙摆尾,将几千士卒全部扫翻在地,一个个成为了落汤鸡。
一道白色的身影踏云而来,巨龙盘旋在其四周,好似在邀功。
院长来到王允身前,拍了拍他的战马,四条水环将马腿牢牢锁住。
王允吓得呆坐马上,却被院长一把拉扯下来,一脚将这个王朝宰相踢晕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里闹事。小孩子之间的过家家,你们大人插什么手。”说完气不过,又踢了一脚。
凤山书院与幽篁书院有过约法三章,学生之间私下缠斗,不管胜负如何,老师们绝不能插手。几年来,两个书院一直遵守着这个规矩。
而且学生之间也极为默契,无论如何争斗,都不会下死手,不然那天丛林决战,风雨有可能性命不保。
数千士卒只能眼睁睁看着宰相被蹂躏,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那条水龙就盘旋在云层中,死死盯着地面上的一举一动。
院长挥了挥手,示意人们可以回家吃饭了,今天的闹剧差不多该收场了。
“愣着干什么,等我招待你们吃饭呀?”院长怒目相向,吓得几千士兵落荒而逃,临走前还不忘把宰相搭上。
威风凛凛地来,狼狈至极逃走。
至此以后,几名学生对老师们的印象有了改观,原来礼仪老师是个高手,院长更是深不可测,难道高手都是这样不修边幅的?
可下一秒,院长就死死拽住史学老师的袖子,乞求他借点钱花。
就是一向高冷的白星也忍不住跳脚,“啥玩意的高人?”
翌日,书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随着史学老师的回归,史学课又正式提上日程。
史学老师头发花白,身着古朴长袍,头别发簪,整天嬉皮笑脸,像个老顽童。
这是一个很健谈的老头,跟他的形象完全相符。老头子一生到过很多地方,很骄傲,便给同学们讲起了过往的所见所闻。
其中一则是关于上古五帝,史学老师滔滔不绝,硬生生讲了一堂课。
对于五帝的传说,白星也只听说过只言片语,而这位博学的老师确是对五人的生平都做到了如指掌。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瞎编的,要么就是他跟五帝很熟悉,熟到几乎是穿一条裤子的。而其他学生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甚至把它当作了一堂神话课。
这个书院,诸多疑点。院长、礼仪老师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白星甚至看不出两人的境界。不过,单凭一手控水术来说,院长的境界绝对不会低于御风境。
现在,又多了一位博学多识的史学老师,简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关键还贼有钱。几天过后,白星甚至有点崇拜这个老头,感觉他的肚子里装着整个天下上下五万年。
——
春风又过柳河岸,隔夜渔火照灯眠。
风雨恢复速度出奇的快,一个月过后,几乎已经痊愈,整个人活蹦乱跳。而且跟齐风一战,裨益颇丰,强身境瓶颈有了松动,不出意外的话,三个月之内定能进入炼体境。
这天,书院颁布了一条重大通知:因书院临时有事,休课五天。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激动无比。放课后,九名学生几乎是蹦跳着跑出书院。
守门人也想休息几天,要将大门紧闭。这期间,书院里不可以住宿。
白星在镇上没有住所,离家又远,被书院安排暂时住在镇长风武家。
这是一间古朴的四合院,院里种满了花花草草,爬山虎长到了房瓦上。
家不大,却装修得很精致。
两个男人忙前忙后,要好好招待女客人。
风武更是一边烧菜,一边嘘寒问暖。在他眼里,这就是完美的儿媳。
晚上,风雨收拾了凌乱的房间,换上新被褥,就被赶了出来,只能灰溜溜跑到厢房去睡。
少女霸占了风雨的房间,却是一夜未眠,反倒是厢房里的风雨呼呼大睡,甚至还做了个美梦。
第二天,吃过午饭,风雨喊上白星,说要带她去一个神秘的地方。
白星满怀好奇,跟了上去。
初夏的阳光炙烤着两侧的松树,知了可能是热了,在树上叫个不停。
“苏蔷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是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相信她也看出来了。”
“诶,你这种很伤人家心诶!”
“么得法子,爱情这种东西强求不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这地方荒山野岭的,你不会想图谋不轨吧?”
“想啥呢?别急,待会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你个大头鬼,你不说我就不去了。”少女双臂环胸,腮帮子鼓鼓的。
“你生起气来真可爱。”
“你再说我就真生气了哈。”
“到了!”
眼前豁然开朗,一间没有围墙的茅屋映入眼帘,准确地说,应该是个矮小的茅草凉亭。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凤山镇。”风雨得意地介绍道。
白星放眼望去,一片田野平坦开阔,田里都是水,像一个个小湖泊。
一条大河如白玉带,镶嵌在田野中央,河岸杨柳依依,一座石桥飞架两岸。
往右看去,整个凤山镇尽收眼底,如同一颗明珠,与四周的夏绿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桥面上有人走过,肩上挑着刚拔出来的秧苗,也挑着一年的希望。
田野的尽头,连绵的山脉隐藏在云雾中,飘飘悠悠。
田野里,有水牛在狂奔,主人紧追不舍。
一条小溪里,几个孩童在抓鱼,一言不合就打起了水仗。
柳河岸边,一小男孩手持木棍,肆意“砍杀”着道路旁的杂草。
那人那山那水,好一幅田园画卷。
风雨带着白星来到一块田地里,田地中央有两间高大的茅屋,茅屋四周种着一片大白菜。
一头老牛在田边悠然地啃食着青草。不远处,一位老人佝偻着身子,在水田里插秧。
“老杨”,风雨远远打了声招呼。
老人抬起头,看清楚来人后,咧嘴笑了,看上去很朴实。
接过老人手中的秧苗,风雨有模有样地在田里栽种。
白星站在田埂上,双手叉腰,静静感受着大自然的清新,不料被风雨递过来一大把秧苗。
“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风雨像个大人,教育不懂事的孩子。
白星一脚踢在风雨屁股上,少年一个踉跄,差点跌个狗啃屎,“说话没大没小,该打。”
少女脱去靴子,露出莲藕般的玉脚,轻轻踩入泥田里。
泥土松软,少女踉踉跄跄。
看着走路不稳的少女,风雨哈哈大笑。
少女翻了个白眼,紧接着,一只手递了过来。
“干嘛?”
“牵着你走呀!”风雨歪过头,盯着脸红的少女。
“不用。”少女冷冷拒绝,一瘸一拐地向田中间走去。
“插秧,最重要的是秧苗之间的间隔,前后左右要对齐。”风雨像书院的老师,手把手教学生如何耕种。
白星看了一眼,面前插好的秧苗整齐得像排兵布阵一样,看来插秧也是门技术活。
“来,像我这样。”风雨将两三根秧苗捏在一起,插入泥土里。
白星有模有样,开始插秧。
被风雨喊做“老杨”的老人,坐在田埂上歇息,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
老人已是古稀之年,孤苦伶仃,常年生活在田地里,与庄稼为伴。对于老人来说,这一亩三分地就是他的家。
而在二十年以前,老杨却不是孤单一人,有个老伴,还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子。
三十年前的一天晚上,老杨的儿子刚办完婚礼,新娘是一位漂亮、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那一晚,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比自己结婚还要高兴。
可第二天,儿子、儿媳妇就接到消息,要去完成一个秘密任务,可这一走,就再也没能回来。
老婆子经受不住打击,不久就离开了人世。老杨在世上突然没了牵挂,本想一死了之。
老杨不怕死,但又舍不得死。他还想替死去的亲人,多看看这个世界。
老人长久住在这里,也许是希望有一天,能再次看到那个追着蝴蝶,捉鱼摸虾,拿着一根木棍,抽打河边杂草的少年,有一个烧火做饭的妇人埋怨他不会帮忙。
风雨默默走到老杨身边,留下白星独自一人在田里折腾。
“我知道,那人是你老师吧?”老人声音沙哑。
风雨点点头,思绪万千。
近几年来,有一个邋遢的汉子,无论刮风下雨,都会来田间看望老人。每次过来都是大袋小袋,还有一些碎钱,有时候陪着老人一坐就是一整天。
老人问他是谁,他却说是老人的亲人,可老人从来没见过有这样的亲人,甚至是亲戚。
男人说:“天下人都是您的亲人,因为他们是这个。”男人竖起大拇指。
老人明白男人的意思,渐渐的,也就把男人当成了知己,无话不说。
男人说刚见他们时,还是可爱的少男少女。
后来每次男人过来,老人都会还给男人一袋稻谷,说是自家种的,吃着香。
男人扛上稻谷,默默走在夕阳下,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延伸到了天边。
——
不一会儿,乌云密布,开始下起了小雨,雨滴落在田野里,泛起阵阵涟漪。
老人盛情邀请风雨两人到屋内避雨,却被风雨委婉拒绝了。
风雨拉起白星的手臂,跑向山腰的秘密基地。
老杨看着两个离去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喜欢在田野里玩乐的少年。
两人气喘吁吁,终于跑到了茅屋,看着雨幕中的山野,相视一笑。
雨下得不大,田野里,有人奔跑在雨中,骂骂咧咧。
这突如其来的雨水,让很多人避之不及。
几个摸鱼的小孩顶着大荷叶,光脚在水田里追逐打闹。
田野笼罩在绵绵细雨中,如梦如幻。
烟雨如画,江山如画,美人如画。
风雨看着眼前的景象,怔怔出神。
白星悄悄靠过去,两人并肩而立。
雨水淅淅沥沥。
有人在等烟雨,有人却怪雨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