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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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谁不在雨中?(一)

    穿过风城再往南,走过那座三蚕城,便是望南涧,之后是奔子栏,梅里雪山。

    幽州无数年来最强的那位大修行人终于开始显露足迹。

    这是一件意义悠远、意味深长的事。

    ......

    ......

    敖歌在刘阿夏的小院之中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出来时,街道小巷行人已渐去,夜色欲暗。

    停留在屋顶上的那些人,铁山旁不断背起废铁穿过此间街道的苦汉,或明或暗,或直接或隐晦,无数道目光都在向他望来。

    敖歌知道这些目光分别来自于何人,当然也知道这些目光背后藏着的意思。

    流寇尽死,那些答应过的事情已经做完,但这还不是最后,无论是那位聪明的庶子还是那位愚蠢的次子都在看着自己,无论是明面上还是黑暗中的人也都在忌惮自己。

    他慢慢地从巷子里走了出来,目光平静直视着远处,稍过去了一会儿,他又沉默着转身走回到了小院门口,轻轻拉开木门,径直迈步走了进去。

    没有说任何话并不代表没有做任何事。

    这便是他的回答。

    给那位野心很大的次子,给那位聪明隐忍的庶子,给物集里的修行人,给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

    小院到巷子口之间的二十六尺距离,那是属于我的世界。

    我与你们无关。

    你们也与我无关。

    所以请不要试图走进我的世界。

    那样,会死。

    ......

    ......

    “这样的回答真的很令我安心。”

    张庶听着身后阴影里传来的声音,笑了笑说道。

    “公子,什么时候开始?”

    阴影后走出来的苦汉平静问道,他的面容坚毅,相貌寻常,倘若直接扔在人海之中绝不会让谁再看第二眼,看着也实在与那些真正的苦汉没有什么区别。

    张庶眼中尽是一些自信的神色,说道:“不用着急,总会有人先行一步。”

    那位苦汉似是露出憨厚笑容,回道:“从今天过后,风城就该是公子的风城了。”

    张庶望着窗外的世界,又微微笑了笑,说道:“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多年。”

    街上突然开始下起小雨,屋外又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苦汉的身影消失在阴影里。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从屋外进来一位少年。

    张庶看着对方,说道:“在哪儿?”

    少年回道:“就在那片密林里。”

    张庶说道:“你应该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

    少年说道:“当然。”

    张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道:“那其他的人呢?”

    少年回答:“我一个人来就够了。”

    张庶说道:“看来你还是不信我。”

    少年点头,说道:“我从来不信任何人。”

    听到这句话,张庶才满意的笑着说道:“这样很好。”

    ......

    ......

    庭院里的某间宅屋中。

    眼神阴翳的张季正冷冽看着坐在下方的黑衣男子。

    那名黑衣男子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继续说道:“敖歌的意思很明确了,就算他没说话,但是那巷子口的杀意实在太过分明,就算属下愿意进去,只怕……”

    “也走不过三尺。”

    张季说道:“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黑衣男子恰到好处的保持缄默,因为他知道张季的这句话显然不是再对自己说,因为那阴冷的目光已经顺着窗外望向城里的某处。

    “他的那位愚妻呢?”张季又问道。

    黑衣男子回道:“也在小巷中,这两日应该不会再出来。”

    张季冷冷说道:“她这几日没去看行医?敖歌应该不会发现这一点才对。”

    黑衣男子艰难的回道:“事实上,那女子确实再没去看行医,或许是出了一些什么差错。”

    张季不再说话,渐渐走到窗边,负手开始看着屋外的廊道,走过的张家下人神情都很小心,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话。

    杀鸡当然可以不用镰刀。

    但镰刀的锋利很难再有类似替代的手段,存在就是一种威胁。

    这样有些可惜,只是机会难寻。

    “一切照旧。”

    黑衣男子听到这句话,一直紧着的心脏骤然才放松下来,既然一切还照旧,那么自然他就不用再担心眼前这位年轻人的想法以及杀心。

    “属下这就去办。”

    正待他转身的时候,一柄短刃突然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身体。

    刃尖还带着血红,很快又有灵力的波动传来瞬间震碎了他的神田,在意识还算清晰的时候,黑衣男子轻动嘴唇,艰难转过了身来看向那神情平静的年轻人。

    张季知道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属下想要说什么。

    所以他阴冷说道:“我不需要一个怕死的人去替我做事。”

    黑衣人惨然一笑便直接倒在了地上。

    ......

    ......

    幽州这把雾隔绝神识,切断望向朝阳与日落的目光,拦住了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却唯独拦不住大雪,拦不住寒风,拦不住骤雨急来。

    一滴雨水和另一滴雨水在天空不断追逐,最后落在了街面的青石上。

    无数滴雨水掉下,青石大街上逐渐雨声淅沥。

    宅院里有一辆华贵的马车驶出大门,车夫神情警惕地张望着四周,马鞭扬起陡然劈下,马车开始奔跑,在雨水街道上行进的速度很快,转瞬便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雨中的很多道目光都在看着那辆驶出的马车,之后也随着一一消失、离去。

    但也有人折返,有人依旧在雨中看着那座宅院。

    马车离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宅院大门旁的小门又突然被人打开。

    一位戴着簑帽的人慢步走出,直接来到街上,并且开始向着城外的方向走去。

    他的脸遮掩在帽下,无法看清神情,也无法看清目光,神识落在他的身上很快就被那披在身上的蓑衣吸了进去。

    他毫不在意的在雨中前行。

    那些修行人开始脸色微变,既忌惮于这件古怪的蓑衣,又忌惮于那披着蓑衣的人。

    很快,他就走过了青石大街,走出了城门,并且在即将离去之际,又转头看了一眼雨中的风城,之后身影才消失在尽头。

    想要等着的人。

    想要遂愿的人。

    想要出城的人。

    想要杀人的人。

    想要杀那些想杀人的人。

    此刻谁不在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