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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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醒来

    鸡鸣破晓,天蒙蒙亮,不言顶着黑眼圈,背着早已收拾的包裹,猫着身子,悄悄打开房门,准备溜走。

    清晨的露水散发着寒气,山林间密布着白雾,昏暗间,一切似乎都在沉睡。

    不言悬着的心放下,她马不停蹄拉开篱笆,东张西望一番,确定无人,撒腿就跑。

    她跑了两步,发现周围的景象没有一丝改变,后面传来的重力让她难以前进。

    不言缓缓回头,抬首,正看见一张憨笑的黝黑脸庞。

    “不言姑、娘,你起得、好早呀。”铁牛好像并不明白不言逃跑的意图,反而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不言尬笑,她将衣角从铁牛手中抽了出来,慌乱地点点头,不敢多话,怕说多错多。

    又是姑,又是娘的,我还真希望是你大姑和大娘,不言腹诽。

    “你是不是不舒服呀?”铁牛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关心问道。

    “是、是呀。”不言顺水推舟,接过对方话碴。

    “哦,果然是这样,来,过来。”铁牛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拍了拍手掌,示意不言跟着他去厨房。

    不言见是厨房,她警惕地保持距离,还是跟了过去。

    厨房用餐的木桌上,放在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水。

    厨房内正在烧水,并未开灶,故而无烟,不言没有察觉有人已醒。

    “喝,这个是红糖、水,妹妹痛,喝这个就好啦。”铁牛缩着身子接着站起拍了拍胸膛,给不言好好展示了一番药效。

    红糖在贵族世家不是什么稀罕物品,但对于普通百姓人家,这属于贵重物。

    铁牛的目光十分诚恳真挚,像是纯净无染的小孩子,亮着期许的光芒。

    不言一时心软,又有些羞愧,她点头,端起瓷碗小口小口喝尽,暖意直达胃里,嘴里全是微微的甜蜜,驱散了她积攒了整夜寒意。

    铁牛非常开心,他高兴地手舞足蹈,边说边去起灶做饭。

    不言有点惊讶,“你会做饭?”

    铁牛点头笑着,“对呀,娘、娘和妹妹很困,她们、她们要睡觉,然后会饿,我做饭,她们就不会饿。”铁牛说着自豪地指了指自己,又麻利地开始干活。

    铁牛的智力有缺陷,但干活可是行云流水,十分流畅。

    没有一会时间,铁牛做完满满一桌菜,菜肴色香味俱全,仅从外观来看,较之昨日,有着巨大进步。

    不言赞赏地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铁牛害羞地揉了揉前面的围兜,结巴说:“不言姑、娘,你可以、叫妹妹起床吗?”

    不是什么大事,不言应下,顺便把包裹又放回房中,不让张二娘看出端倪。

    不言叫醒翠云的过程中,一种无言的叹惋涌上心头,她一时之间,不知采用何种态度面对这一家人,过于温和,自己倒是成了刀板上的鱼肉,过于严厉,自己就是辜负对方的一番好意。

    好与坏的边界,变得模糊起来。

    离开的心意已决,不言不可能因为铁牛的能干和善意,就留下来当他妻子。

    只是,面对他们的殷勤,不言格外别扭。

    快速用完饭,大家便都闲适下来。

    张二娘和铁牛没有出门的意思,全部留在了院子里。

    尤其是铁牛,八尺半高的大块头仿佛不言的小尾巴,紧紧跟着她的身后。

    不言做什么,他就帮着做什么,一脸又痴又憨的笑,兴冲冲地忙上忙下,眼珠子几乎镌刻在不言脸上。

    翠云碍于情分,不好多管,只能在一旁时刻观察着,张二娘倒是露出欣慰的笑脸,乐得其见。

    不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哪里都被人盯着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她干脆躲进傅括房里,全心照顾傅括,期盼着他能快点醒来。

    铁牛虽跟在不言身后,但见不言照料其他人,他也不好插手,也不好站在这里碍事,于是出门静静守在了门口。

    见铁牛离开,不言送了口气。

    张二娘见粘在不言身侧的儿子失落地蹲坐在客房门外,惊讶上前询问情况。

    翠云见状,立马迎上两人后方。

    张二娘知晓后,先是安慰儿子,接着无所谓地带着铁牛往房里走,边走边说:“铁牛,那躺在床上的是你未来大舅哥,你要好好照顾他,快去帮不言。”

    张二娘的声调偏大,在宁静的环境里显得有点刺耳。

    不言敛额,穿过母子二人,望向后方略有愧色却又无奈的翠云,她的手不禁将傅括的手握紧了几分。

    “不必了,兄长由我照料即可,不好再为你们添麻烦了。”不言礼貌疏远地答道。

    张二娘摆摆手,插话热情说:“那有什么关系,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不言听完这话,脸色愈加难看,无声地摇摇头,正首看向傅括,不想再对话。

    熟睡几日的傅括,意识逐渐清醒,尚在昏沉之际,听到“一家人”类的词,手指轻轻动了动,让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的不言立马察觉到。

    傅括先是手指动,再是睫毛动,再是眼皮动,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不言多日的祈祷,傅括费力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极昼之白光钻刺入眼中。

    喉咙轻咽,火辣又刺挠的感觉让他分外难受,像是手指的皮肉被生锈的铁器硬生生拔了下来,露出的血骨被无数的粗盐吞没。

    不言自己生过病,养过伤,伤口甚至还没养好,仍时不时隐痛,所以她非常明白傅括现在的需求。

    “大娘,有温水吗?”

    不言一句话,铁牛急匆匆地跑向厨房,不一会儿,就小心端着满满一碗水,稳稳地送到不言的手中。

    不言从善如流地接过,将傅括的头斜靠在她身上,一点点把温水喂入傅括口中。

    翠云体贴地拿来了热毛巾,方便不言给傅括擦脸。

    在翠云的协助下,不言很快把傅括简单收拾完毕,傅括的眼神渐渐清明,变得冷冽犀利,眼底间藏在解不开的疲惫,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寒霜。

    事实上,傅括的眼睛非常好看,仿佛浩瀚无垠的星海,在睁眼之时,他俊美的皮相反倒成了他双目的陪衬,两者结合的相得益彰,但眸中散发的气势更惹人心生畏惧。

    他在这个过程,从张二娘的零散的话语和铁牛异常殷切的神情推导出事情的大概,心下明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处境。

    实话实说,他对于现在这种情况,属实是哭笑不得,对于不言如今的困境,更是啼笑皆非。

    在他看来,不言之所以被困在其中,最大的原因还得归功于她的愚蠢。

    对于蠢人,他一向不会抽心思多管闲事,即使眼前少女,是他派别下,最忠心最好用的臣下之爱女。

    他全然不想多言,毕竟,他对秋不言已经动过久违的善心,最后的结果……扫了眼满是伤口疼痛不已的全身,结果显而易见。

    他垂下眼,预备继续休息,恰好瞥见一簇红绳,正松松垮垮系在他的手腕上,倏然头脑清醒,平静的眼波掀起了一点涟漪。

    “你休息,我们…走了。”

    不言其实完全不想走,但傅括醒后的气势逼人,房间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本就陌生的两人关系更是令她窒息。

    双方虽身体离得近,但心却相隔千里,不言不敢也不想与现在清醒的傅括接触,但她也不想独自面对铁牛一家人。

    不言权衡利弊,心想,我和裴舍好歹同生共死,又是来自一处,留在这里应该没有问题。

    但当她看出傅括冷漠丧气过后,感到微微胆颤心寒,决定还是避其锋芒,于是吞吞吐吐说出那样一番话。

    “是呀是呀,有什么需要,你喊我们家铁牛就好。”张二娘立马热切笑着搭话。

    傅括唇角提起一抹冷笑,他似猫般的眼瞳释放出如狼般的光芒,漠然地无声打量了除去不言的屋内几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大块头呆头呆脑的铁牛身上。

    “我未婚妻照顾我就好,我不想麻烦别人。”傅括用最沙哑低沉的嗓音说出最震惊响亮的话。

    在场人像是被迎头一棒,全部呆在了原地,包括不言。

    “未婚妻?!”张二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震惊的不言,又看向哑然的翠云,焦急地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言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满头雾水地想从傅括的眼神中找到答案,结果一无所获。

    没有人回答张二娘的问题,她察言观色这么多年,自是发现不言神情的不同寻常,心中起疑,一针见血地质问道:“你们不是兄妹吗?而是,看你妹妹样子,不像是知道你们俩是未婚夫妻一事呀。”

    不言要说原来是震惊,现在慌了神,他们根本没有串词好不好?!

    而且,她好像还露馅了?想到这一点,她不敢再表露出一丝情绪,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慌得不行,外在垂头站定。

    你最好祈祷你能骗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