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出行之日，基于前车之鉴，她并没有打扮得过于张扬，穿着一身淡黄色的骑装，去找秋靖襄赴约。

    见到两人，秋靖襄与往常一样穿着一身淡白色骑装，整个人在暖阳下熠熠生光，像是一块温润的白玉。

    秋靖雪一反常态，不似平常寡淡，而是穿着一身粉红色的骑装，宛如枝头上盛开的夏花，脸上明媚的笑容，更是一扫之前的颓态，容光焕发。

    “大姐来了，你会骑马吧？”秋靖襄率先注意到不言，上前与不言招呼。

    秋靖雪看到不言笑容收起几分，但没冷脸，而是屈膝行了一礼，温和疏远地退在了秋靖襄的身后。

    不言看了眼秋靖襄身后的秋靖雪，又笑着与秋靖襄点了点头，“会。”

    “大姐会就好，待会我们骑马出门，马匹已经准备好了，大姐你去挑一匹喜欢的。”秋靖襄领着不言往马厩的方向走。

    虽然他一次也没有回头照看秋靖雪，而是温和笑着与不言寒暄，但是他的脚步时快时慢，总是保持一个距离，等着秋靖雪跟上。

    不言眼眸微垂，发现了这一点，她不禁心生羡慕。

    马厩里的马个个体格壮硕，喂养得十足好。

    不言在一排马匹前走过，仔细打量，最后选了一匹白色的小马。

    小马皮毛油亮顺滑，眨着黑漆漆的大眼，反射着白光，正在乖乖吃草，看起来非常温顺乖巧。

    不言停在白马面前，指向它，朝秋靖襄说：“弟弟，我选这匹吧。”

    秋靖雪眼神急切，挺身想要上前阻拦，还不等她发难，秋靖襄早有预料，伸手拦着了她。

    不言发现了秋靖雪的异常，她好奇问道：“靖雪她好像也想要这匹？”

    秋靖襄嘴角的笑意略僵，他怜惜地看向小马，温声解释道：“这匹小马平时都是靖雪骑的，靖雪有点舍不得。”

    “我不知道，抱歉，那我再…选别的…”不言内心生出几分失落和忐忑，她的骑术并不算好，害怕驾驭不了其他的马匹。

    秋靖雪正要开口，秋靖襄打断，“无事，大姐，你骑这匹吧，靖雪再选一匹。”

    秋靖雪不满地瞪着秋靖襄，秋靖襄面不改色拉住秋靖雪的袖子，一个侧目让秋靖雪咬唇沉默下来。

    不言感到莫名其妙，一时间，气氛有点奇怪。

    “我还是选别的吧。”不言尬笑推脱道。

    秋靖襄开口打破这种氛围，他眯着眼温笑，浓密的睫毛掩盖住他眼底幽暗的神色，“大姐，你选这匹吧，没有关系的。”

    不言还要开口，“大姐，我和靖雪的马匹已经选好，你先上马。”秋靖襄再次重申道。

    不言舔着脸，抵着秋靖雪的眼刀，尴尬地上了马，不安愈浓。

    “要不然我还是……”

    不言正回头再与秋靖襄商议，发现姐弟二人已经跨步上马，她的声音也渐渐弱下去，不再纠结。

    几人赶到约定地点，只看见一个瘦得似竹杆的少女坐在一匹灰暗的老马上，木着脸等待。

    秋靖襄纵马先行，与少女问话，少女抬头，不言才看清对方的脸。

    少女面黄肌瘦，顶着厚重的刘海，嘴唇微微干裂，眼神闪烁不定，穿着褪色暗暗发黄的绿色骑装，正是上次宴会的表姐，赵竹心。

    不言驾马缓慢接近，对比上次匆匆掠过一面的少女，眼前的赵竹心好像更瘦更憔悴了，不知其背后的缘由，但她耳垂轻微晃动的圆润饱满的珍珠耳饰，和她干净整洁的衣着，使她添了几分气质。

    赵竹心跟秋靖襄对话之时，抽空看向不言和秋靖雪，她的面色虽然不好，但她的眼神中凝聚着锐利的尖刀，蕴含着智慧。

    反正，赵竹心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如果对上她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相信没有人会小看她。

    不过，她的刘海过长，又极少正眼看人，所以不大有人发现这一点。

    不言也是第一次正眼与她对视，不禁回想起秋衣姐姐的教诲，深有感触。

    凑近相看，赵竹心对不言、秋靖雪浅浅露出一个笑，笑容略微疲惫，耸拉着眼皮，好像都没有多余的力气睁大眼睛，不似刚才远远对视一眼的模样了。

    “竹…不知该怎么称呼？”不言有些局促，此情此景让她更为尴尬，她明显感觉她是这个团体里的外人。

    “叫我竹心就好。”赵竹心同样拘谨地摆摆手，低着头蚊声答道。

    “久仰久仰，在下秋氏不言。”不言拱手相拜，礼貌称呼道。

    “不言妹妹安好。”赵竹心同样回礼敬之。

    “大姐，玄风表兄有事不能赴约，只有我们几人一起游玩，你不会介意吧？”秋靖襄等到两人寒暄后，他才插话，温和询问不言的意见。

    “无事，自然无事。”不言轻轻摇头。

    说话期间，不言感觉有一道温柔的视线抚在她的脸上，她循迹而去，正和赵竹心打了个照面，使人猝不及防。

    赵竹心立即垂下头，故作无事发生，没有再敢看向不言。

    不言虽然纳闷，但对于赵竹心投射而来的善意，她也不禁心中一暖，对她好感许多。

    不言几人赴约之前，特地带了弓箭，预备狩猎。

    只是，不言看着背上空空如也的赵竹心，不由疑惑，她本以为秋靖襄或者秋靖雪会去问竹心，没想到他们全无此意。

    两姐弟跟赵竹心名义上是表兄妹的关系，但实际上，相处下来，他们与赵竹心之间很是客气，像是有一面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他们的感情。

    秋靖襄还在笑着与不言攀谈，不言看不下去，她决定出声问下。

    “竹心姐姐，你是忘带弓弩了吗？”不言拉马停下，侧身回头问向赵竹心。

    赵竹心似是没料到不言突如其来的关切，她略微慌张地眨眨眼，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小声解释道：“我、嗯……忘带了。”

    “我把我的给你吧。”不言见此，说着就要脱下箭囊。

    “不必了，大姐，竹心表姐她不会射箭。”秋靖襄适时出声提醒道。

    “是嘛？”不言直盯着赵竹心的神色。

    赵竹心没有跟不言对视，犹豫地点了点头。

    不言只好作罢，内心深处发出疑问，明知表姐不会射箭却硬要出来狩猎，这样也太不顾及赵竹心的感受了吧——这不像是靖襄弟弟的作风呀？

    吐槽归吐槽，她肯定不会明面上表现出来，瞥了眼一路上寡言少语的秋靖雪，不言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姐，听说你箭术非凡，我倒想要见识一下，走吗？”秋靖襄一改常态，爽朗地大笑问道。

    “好呀，可以给你们见识见识！”说到擅长的箭术，终于可以在他人面前展示，不言不免激动万分，一时间忘却所有的顾虑。

    几人说罢，纵马狂奔，往林中深处去，鸟惊雀动，徒留身后飞扬的尘土。

    来到一片宽阔的林间空地，不言停住马，预判蓝天展翅飞扬的大雁的痕迹，挽弓瞄准，手起箭落，宛如一条直冲天际的白光，一穿两半，正中中心。

    大雁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死亡，就直直从云端坠落泥地。

    落于后方匆匆赶来的赵竹心恰好观看到全过程，她的瞳孔划过一丝诧异，接着，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她对不言的看法再次刷新，并且重视。

    秋靖襄眼底阴沉，一直挂在脸上的笑也收敛起来，看着不言的身影脸上闪过几分狠辣，最后僵硬地扬起嘴角，皮笑肉不笑，拍手鼓掌对不言发起赞叹。

    他脸上的狠辣表情虽然存留很短，却还是被赵竹心发现，赵竹心看向不言，眼中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秋靖雪倒是呆了许久，失神地往着天空，直到秋靖襄拍手，她才回过神来。

    “姐，你看，大姐多厉害呀，你也试试吧。”秋靖襄突然提到秋靖雪，让全场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她一头雾水，看向弟弟，只见弟弟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这种光芒像是藏在黑夜中鬼怪眼睛的幽光。

    秋靖雪打了一个寒颤，她仍是不明白弟弟的意思，于是抵触地拒绝道：“我也不太会，算了算了。”

    秋靖雪不是不会，而是在不言的展示下，她就是小试牛刀。

    出于不想丢脸的目的，她不管弟弟暗示的眼神，一口拒绝。

    “没关系，我教你。”秋靖襄利落地下马，将自己的弓弩放在一处地上，翻身上了秋靖雪的马背，笑着朝不言说，“大姐，麻烦你帮我姐姐选一个好射的猎物。”

    不言点头，心中不安感愈浓，于是她回头打量了几人。

    赵竹心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她感觉到对方正在注视着她，眼眸含着几分忧虑，不言心中暖意更甚。

    秋靖襄正环着秋靖雪，带着她的手拉弦试力，见到不言回头，还朝她礼貌笑笑。

    不言按下慌乱，拉着马往前走，认真寻找猎物。

    恰逢此时，一只兔子迈着警惕的步伐，左顾右看，在几人面前经过。

    不言举手示意，眼睛紧紧盯死兔子。

    秋靖襄得到示意，他的笑意更深，带着秋靖雪的手，十足地用力挽弓，箭在弦上，箭头散发出阴冷的光芒。

    利箭脱弦，宛如一道闪电，直直飞去，准确地刺准不言身下的马屁股。

    白马霎时受惊，前蹄冲向天空，身体将近倾斜成一百八十度。

    不言手急眼快，反应迅速，死死扣紧缰绳，才没被发疯的马儿颠下。

    但白马已然受惊癫狂，像是一头冲锋的野猪，撒蹄不知所谓朝林间深处奔腾而去。

    不言感觉，她的手快要被甩到脱臼，但若是坠马，她只怕会踏死在马蹄之下，为此，她咬紧牙关，死死不肯放手。

    风像是一片片利刃，刮着不言柔嫩的肌肤，身下狂奔的马已经让不言撑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