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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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难

    最近,京城内,最为津津乐道的事情就是丞相府多了一位嫡小姐。

    本来,认祖归宗不算什么奇闻逸事,即使是丞相之女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引众人瞩目的有两点。一是丞相的态度,现今丞相秋云天是当今皇上的宠臣,是当朝的权臣,更是被民众称为“入赘婿,贪财奴”,他一向无情无义,无心无肺,却对这个女儿如若至宝,喜爱异常。

    二是姑娘的身份。此女本是民间贫苦出身的孤女,却扶摇直上成为了丞相府小姐,并且刚来就压在了现在嫡长小姐的名分前,成为了嫡长小姐,论情论理,翻书也好,问话也罢,没有这个道理。可是,不管是人们觉得有道理还是没道理,事实是不容更改的。

    议论纷纷,任满城风雨,极尽奢华精致的院落内,少女陷坐在红木座椅里,端着茶碗,边品茶边看书,偌大的屋子不显空落,只因整齐站满了奴仆。

    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故事中的主人公,秋不言。

    “大小姐,大…二小姐来拜见。”青衣侍女迈步而入,恭敬地伏在不言脚下,轻声传话。

    “不见。”不言简短回了两个字,喝尽了最后一口茶水,沉默着继续看书。

    “是。”青衣侍女前去回话,站在不言身旁的粉衣侍女眼尖地默默换了杯茶,除了茶碗轻碰声,屋内一片寂静,空气里唯残留又飘逸着淡淡的熏香。

    “秋不言,你以为你是谁呀!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清悦的女声因被怒气充满,以至于声调变得尖锐刺耳,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不言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不耐地悠悠放下了书,眼神朝外看去。

    “秋不言!秋不言!你给我出来!你们这群贱婢,给我滚!”屋门的白衣少女满脸怒容,发髻微微凌乱,她恼怒且毫不留情地乱踹着跪在地上极力阻拦乞求的奴仆,动作之大,其发簪都掉在了地上。

    “二妹妹,有何贵干呢?”不言慢条斯理地走出内屋,声调慵懒拉长。

    待她走出屏风,看清屋外的一幕,表情倏然大变,“秋靖雪,你发什么疯!要发疯回自己院子发,别打我的人!”

    秋靖雪的仆从没有再动手,但秋靖雪的动作并没有因为秋不言的厉声训斥而制止,反而不知触动了秋靖雪的哪根神经,踢人踢得更厉害了。

    “你神经是吧?!”秋不言见青衣侍女也在其中,满脸痛苦的样子,又气又急,一把推开了没有防备的秋靖雪,秋靖雪一个踉跄,顿时摔了一个屁股蹲。

    秋靖雪先是呆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她的侍从忙围住秋靖雪关切询问,她哇得像个受了重大委屈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了起来,满眼满脸挂满了泪水,奴仆不哄还好,一哄哭得更厉害了。

    不言这边的奴仆也是急着去关心,却被不言一个眼神全部定住,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全都不知所措。

    “受伤的人先去涂药,不用管这里的事”,不言简单嘱咐完,对着内屋大喊,“粉衣,去药房拿点跌打药来,黄衣,端盏新茶来。”

    接着,不言揉了揉被吵得头疼的脑壳,冷眼观看着这一切,秋靖雪的贴身侍女早早就跑去找人。

    不言略微思考,缓步上前,准备靠近仍在哭泣的秋靖雪,秋靖雪的仆从一见她靠近,立马跟防贼一样,似护崽的老鹰紧紧盯着她。

    秋不言有些哭笑不得,她故作眼神犀利,即时,她的气势震慑住那些人,对方不得已给她让出了一条窄窄的小路。

    秋不言蹲下,面对面看着秋靖雪哭泣,秋靖雪的仆从心急如焚想要阻拦,却是咬牙不敢作声,只能眼巴巴盯着不言的动作。

    不言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绕有心情地看着秋靖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秋靖雪自是察觉到不言,她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用愈来愈高亢的哭声来表明她的态度。

    秋靖雪本以为不言是服软来安慰她,她可不想这么快被哄好,打着要秋不言头疼的目的哭的愈加大声,谁料,不言就这样一直看着,也不嫌她吵,什么也不做,就干看着。

    哭是力气活,秋靖雪作为深宅大院的小姐,哪里有那么多力气,不一会就哭不动了,只有喉间偶尔发出一声哀嚎,眼泪也流不出了,她不愿意认输,撑着破嗓子继续嚎哭。

    秋不言突然有了动作,她手指伸向秋靖雪的脸,在众人提心吊胆的注视下,勾起了一股长长透明的粘液,皱着眉头嘴上嫌弃道:“啧啧啧,这是什么呀!”

    秋靖雪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定睛一瞧,脸霎时通红,像是被剪熟的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呦,怎么高贵的淑女还当众哭出鼻涕呀,这传出去可怎么办呀!”不言夸张地宣张,脸上还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唔——哇,你欺负我!”秋靖雪本哭累了,一听这话,情绪上头,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啦。”

    不言示意黄衣将茶水端来,不顾秋靖雪反对,硬生生给她喂了进去。

    秋靖雪虽表面反抗,但她早就又渴又饿,顺水推舟把水喝了个精光,一滴水都没有浪费。

    黄衣除了不言吩咐的茶水,还聪敏地带来了让粉衣拿来的膏药,不言乘着秋靖雪一心喝茶,无暇注意的功夫,将药瓶塞进了她的衣裳里。

    秋不言这次倒是好心,嘴上安慰,手上也不停,拿出帕子给她又擦鼻涕又擦眼泪,被不言这么一搞,秋靖雪白嫩的小脸蛋上,眼泪的鼻涕的交界线顿时模糊一片,哪里是鼻涕,哪里是眼泪,可能秋靖雪本人也分不清了。

    没等再闹,秋云天终于姗姗来迟,他望着眼前的一幕,倍感头痛。

    “爹!”秋靖雪的视线都没离开过门院门,看见熟悉宽大的身影,她立马像是看见救星,欣喜地叫出声。

    秋云天连忙上前将秋靖雪拉起,给她衣裳拍灰,边拍边关切道:“怎么搞成这样子。”

    秋不言随之站起身,她安静地察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眉眼低落,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悄然无言。

    秋靖雪嗓子都哭哑了,嘴上还不停地告不言的状,生怕遗落了一丝一毫的细节,让秋父没有机会惩处秋不言。

    未料,秋父听完全程,神情不变,“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小事,都是小事。”

    在场众人,包括秋靖雪睁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

    秋父将事情定性后,转而笑眯眯地凑向不言,神秘兮兮地说:“言儿,你猜爹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什么。”秋不言似是没想到这种情形,她不咸不淡接话道。

    “看!你最爱吃的桃酥哦!”秋父讨好献宝似的将背在身后的糕点包装拿到了不言面前,不言粲然一笑,意外又惊喜地拿过糕点。

    糕点还是热乎乎,香味透过油纸穿入不言鼻尖,她眼睛弯成了月牙,满足地抱住秋父的胳膊,喜滋滋道:“谢谢爹爹!”

    爹爹两个字像是掺了蜜糖,秋父也是乐不可支,开心地抚着胡子,满是得意畅快。

    “爹,我的呢?你不管靖雪了吗?”秋靖雪说着话时,嘴唇发颤,她红红的眼睛像是充血,经过刚才一闹,她早已失去贵族小姐的风度,更像是个乱糟糟的疯婆子。

    秋日的晚风扫过,在场之人不免被吹得微微发冷,秋靖雪呆在原地,倔强又难以置信地看着,手心早被抠出了几个印子。

    “靖雪,抱歉呀,爹今天忘了给你买,下次爹给你带好吗?”秋父温声宽慰道。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面对秋靖雪撒泼式的叫喊,秋父低声下气去哄,却怎么也哄不好,时间一久,秋父的耐心也消磨完了,“快回去把你脸上的鼻涕眼泪都擦一擦,都是些什么呀!”

    秋靖雪被秋父这样一呵斥,立马噤声,可干涸的眼睛又重新盈满了泪水,她站在原地,垂落着骄傲的头颅,一言不发。

    秋父深深叹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后,他歉意地跟不言表示道:“不闹你了,我把靖雪带回去,你好好休息。”

    秋父面对众人,一改温和,笑里藏刀警告道:“我不想此事传出去一个字,之前被二小姐踹的仆人,每人杖责十棍,自去领罚!”

    对着秋靖雪,又是柔下面庞,不知秋靖雪跟他说了什么,他有些尴尬地过来,对不言请求道:“你妹妹哭得鼻涕的事…你也知道她重面子,你别说出去,好吗?”

    不言侧身望向秋父身后不远处的秋靖雪,秋靖雪发觉不言看过来,挑衅地嘴上夸张地开合,没有发声,但不言看懂了,意思是不会放过她的。

    不言斜眼,快速眨了眨两次眼睛,压下心中的不爽,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了这件事。

    秋父笑了,眼角细微的皱纹都充满笑意,他欣慰地摸了摸不言的头,跟不言好生告别一番,领着秋靖雪离开了。

    之前秋父的话,大家都听到了,那些擦药的仆人也从别人口中得知消息,他们忍着痛鱼贯而出,有序地排排出门受罚。

    “等等,你们要去哪里?”秋不言合声制止众人,她问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青衣侍女。

    “领罚,小姐。”青衣侍女乖巧地回答道。

    “不用去了,我说的,你们都不用去了,打人的没有惩罚,被打者倒是要受罚,是何道理,父亲那里责怪下来,有我担着,你们不用管。”不言不紧不慢说完,她熟稔地把手中依然温热的糕点包裹交到青衣侍女怀里,“青衣,我饿了。”

    青衣左右看,思考一番,最终拿着糕点去了小厨房。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慢慢的,队伍越发零散,没有人出门,再晚一点,渐渐的,大家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与寻常般各司其职。

    月悬当空,明月相照,簌簌秋风无情地扫过院内的梧桐树,叶片无力的飘落下来,坠入了泥土灰尘之中,秋意袭来惹人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