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他们房子所在那栋楼。

    曾经的夫妻，一前一后地走在楼梯上。脚步声回荡，颤抖在心头，各是一番滋味。

    唐少杰几次想开口，却都觉得嘴唇干涩，上嘴唇怎么也抬不起来。犹豫间，已经到了家门口。

    家里的大门是敞开的，所以在过道就能听到唐糖的笑声。

    唐少杰又想起小的时候，每天下班走到这一层楼的楼梯口，唐糖就会从门口探出个小脑袋，然后喊着爸爸飞奔而来。又乖又萌的样子，他至今想起来仍觉得那么的窝心。

    “妈，我说——咦？爸，你怎么来了？”唐糖本想跟楚小柔说向业礼的事情的，结果一看到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爸爸，顿时傻眼了。

    唐少杰扒了扒脑袋，不自在地道：“回来看看你们。”

    韩毓婷一家三口在派出所里关着呢，否则他还真不敢随便跑回来。

    “哦。你快坐吧，我给你泡茶。对了，你吃过午饭了吗？厨房里还有饭菜，都是我亲自做的，你要不要吃点？”

    “是我女儿亲自做的，怎么也得吃一点。”

    “好咧。那你等一会儿，我给你端上来。”

    唐少杰点点头，看着沙发里的韩非常，更觉得尴尬。天底下，老丈人怕女婿的恐怕也就只有他了。不过这都是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

    “你们聊吧，我去洗个澡。”在外面玩儿很难休息好，楚小柔这回累得够呛，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唐少杰眼睁睁地看着她进房间去拿衣服，然后钻进浴室去。他不知道楚小柔刚下飞机不久，还以为她这是不想见到他的意思，原本就差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去了。

    韩非常好心给他解释。“她今天刚从云南回来，估计很累。”

    唐少杰一愣。“原来是这样。”

    这一句话之后，翁婿二人又开始了窒息的沉默。韩非常无话可说，唐少杰是有话不知道怎么说。

    好在唐糖没多久就端着饭菜出来，招呼唐少杰用餐。

    一下高铁就直奔幸福之家，唐少杰也是真的饿了。而且，他很久没能在家里吃一顿家常菜了，这心里着实想得抓心挠肺的。

    唐糖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饭，突然就觉得不是滋味了。他瘦了，也黑了，显然日子并没有过得那么舒服。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似乎越来越远了……

    “这菜真是你做的？”

    “当然啦。不信你问我妈，问我家大叔也可以。”

    唐少杰举起大拇指。“看来你得了你妈妈的真传，手艺真不错。”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小下巴立马就扬起来，尾巴也开始左右摇摆。

    唐少杰想像从前那样摸摸她的脑袋，可手怎么也举不起来。就好像他好几次在梦里，妻子女儿就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他想去拥抱她们，却怎么也动不了。

    本来喷香可口的饭菜，因为心底的苦涩而变了味道，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说。

    等唐少杰吃完了，唐糖招呼韩非常。“大叔，你负责洗漱碗筷，我陪爸爸聊天儿。”

    韩非常什么也没说就干活去了。

    唐少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连他都觉得很可怕的韩非常，却乖乖地由糖糖差遣。“你不怕他吗？”

    “当然不怕。我要是怕他，我就不会想方设法嫁给他啦。再说了，他就是看着严肃而已，心地比谁都好。”

    “他对你好吗？”

    “爸爸，他对我不好，我能跟他过日子？你自己的女儿你还不了解吗？我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唐少杰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婚姻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是看不真切的。

    唐糖发现他的视线总往浴室的方向飘，就知道他的心思了。她压低了声音，问：“爸，你是不是很想跟我妈复合啊？”

    唐少杰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不好对着女儿去承认这点心思。但他不回答，不代表别人就不知道。

    “我也不想打击你，不过我觉得你没戏。我妈这次出去旅游，在旅途中遇到了一个老帅哥，两个人结伴玩儿，不知道多开心。就刚刚，那老帅哥还来我们家吃饭了呢。他一看就对我妈有意思，我妈估计也是有点动心了。”

    “你妈跟你说了，她不想跟我复婚，想跟那个人在一起？”

    “那倒没有，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糖糖，你是不是很不希望我跟你妈复合？”

    唐糖耸耸肩头。“没有。我现在不干涉你们的事情，一切顺其自然。不过，假如我妈跟你复合了，你又要欺负她，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不会了。”同样的错，他不会重犯。

    唐糖拍拍他的肩头，站起来。“行。那我一会儿我跟我们家大叔出去溜达溜达，你跟我妈好好聊。我先声明啊，我不会帮你的。成不成，都得靠你自己。”

    碗筷不多，所以韩非常很快就洗好了。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意见，就让唐糖给拖出了家门。

    楚小柔泡了个热水澡，差点儿在浴缸里就睡着了。出来才发现，客厅里只有唐少杰一个人。“他们呢？”

    “出去逛街了。”

    “哦。”楚小柔点点头，拿出吹风筒准备吹干头发。

    “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我不习惯。”

    在他们最甜蜜的时候，他也是帮她吹过头发洗过脚的。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远得就跟一场梦似的。

    在吹风筒的吵闹里，曾经的夫妻都沉默着，似乎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心里千回百转，可对方摸不着也看不见。

    楚小柔的头发修短了，所以很快就吹干了。放下吹风筒的那一刻，她也下了决心。“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如果是的话，你说吧。我有点累了，你说完了我好去休息。”

    “你、你先去睡吧。等你睡醒了，我再跟你说。”这样，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留下来吃晚饭了。

    楚小柔没有回答，就那么看着他，然后失笑地摇摇头。“其实你不必这样拘束，这房子有你的一部分，它还是你的家。但如果你想回到以前的状态，那么很抱歉，不可能了。”

    “为什么？因为你喜欢上那个向业礼了？”唐少杰急得想去抓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楚小柔摇摇头，微微抿着嘴唇笑，多少有点苦涩。“与别人无关。也许你要说，你后悔了，你会改，你以后都会对我好……但谁来保证呢？要知道，你以前还总是对我说要一辈子对我好，可最后呢？所以，我不愿意去再冒一次险，我怕了。”

    “可你选别人，难道就不冒险吗？”

    “也冒险，或许人生就是一个冒险的过程。但如果我选的是别人，我不会总去想他曾经背叛了我，是不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又会故技重施？我不会因为他加班或者出差，就怀疑他其实是去见别的女人……你知道，那种感觉很折磨人的。我不想变成一个疑神疑鬼的疯女人，那太累了，真的。”

    这番话，楚小柔说得很慢，有种掏出心窝子跟你说话的感觉，郑重且有点沉重。

    唐少杰想说的话就这么被堵死了。他原先想好的忏悔、承诺的说辞，此刻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你决定跟那个向业礼在一起了？”

    “没有。但是我愿意跟他更深入地互相了解，如果合适，那就在一起。如果不合适，那就做朋友。我都这个年纪了，也不急着嫁人。就算一个人，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唐少杰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平凡但比谁都坚韧的女孩子。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家相夫教子，让他有种她依赖于他生存的感觉。以至于完全忘了，当年她是如何的自强不息，如何惊艳了他的时光。

    “你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想去休息了。这么多天在外面，每天的运动量都很大，晚上又休息不好，还真的挺累的。”

    “等一下。”唐少杰抓住了她的手臂。“如果，如果你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而我也能用行动表明我的诚意，你会考虑吗？”

    “既然是如果，那么我现在也回答不了你。何不等到了那个时候再说？”

    是啊，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东西，现在讨论又有什么意义？

    那边，唐糖拉着韩非常出了家门。

    她的假期已经结束了，因为动用了云家的势力，现在的记者很少打扰她，勉强算是恢复了正常的学生生活。

    不过今天是周末，所以她可以大摇大摆地拉着她的大叔一块儿出来溜达。当然，还是要小心被个别没有眼色的记者惦记上。

    “大叔，你觉得我妈跟向叔叔好，还是跟我爸复合比较好？说实话，我内心还是偏向我爸的，毕竟以前一家三口的生活真的很幸福。但是我又有点担心，我妈她被伤害了一次，会不会以后很容易疑神疑鬼？我爸加个班，她会不会都要想，他是不是又去找狐狸精了？如果是这样，日子指定幸福不了。向叔叔呢，目前看着感觉还可以。但是也不能保证，她就能对我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