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我已经决定跟你爸离婚了。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确实不该再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如今看来，你也不需要我了。”

    楚小柔的声音低低的，语气也淡淡的，却给人一种特别心酸的感觉。

    唐糖吓得一下子扑过去，抓住她的手。“妈，你别说这样的话，我会害怕。”

    “你已经长大了，大到可以自己做决定，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所以，我对你还是很放心的。至于你爸爸，他有人把他当皇帝一样伺候着，我更加没什么好牵挂的。”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别吓我！”唐糖彻底慌了。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交代遗言？

    楚小柔却笑得像没事儿似的，连语气都是淡淡的。“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喜欢韩非常。他对你来说，可能比你的性命都重。但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让我很难做到跟他和平相处，还是以丈母娘和女婿的身份。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得远远的，去一个平静的地方过点安宁的日子。”

    唐糖有些明白，可又不完全明白。

    “妈，如果你是真的想撇开所有的烦恼和负累，过一过属于自己的日子，我很支持你。但如果你是想用这种办法来逼我放弃大叔，就真的没有必要。我承认我很喜欢他，但我不会为了他自杀。我是个唯物主义者，我知道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即便我不能跟他在一起，我也想留在这个世界上，偶尔能看到他，哪怕是在电视新闻里。”

    楚小柔被这一番话堵得水泄不通，好一会儿都没接话。因为她确实打着以退为进的算盘，只是没想到唐糖会看得这么透彻。

    “呵——”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楚小柔第一次如此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她的唐糖长大了！

    “妈，我刚才没有要自杀的意思，我只是想在窗台上吹吹风。你突然惊叫把我给吓到了，所以才会掉下去。你放心吧，我不会自杀的，我珍爱性命，我怕死。”

    更重要的是，死了就见不到自己在乎的人了，不管是亲人、朋友，还是爱人，统统都跟她不再有关系。

    楚小柔静静地看着她，心里突然酸得厉害。良久，她才伸手搭上唐糖的肩头。“糖糖，你会恨我吗？”

    “恨你？”唐糖笑了。“为什么要恨你？就像你说的，就算我是你女儿，但我到底不是你。你曾经吃过的苦，你曾经的无助和绝望，我统统都没有体会过，我没有资格去判断对和错。而且你是我妈，从小把我当眼珠子一样来疼爱，你不会害我的。”

    楚小柔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一把抱住唐糖。难道真的几辈子都欠了韩非常的吗？为什么爸爸妈妈因他而死，如今还要牵扯上唐糖？

    唐糖却没有哭。她只是觉得心里堵得厉害，却没有想要哭的意思。眼泪掉得多了，就不值钱了。

    又过了两天。

    这两天唐糖都窝在房间里看书，顺便养病。

    她的感冒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经过这一场折磨，她明显瘦了。原本有肉的下巴，一下子变得削尖了。

    楚小柔见一次鼻子就酸一次，总觉得这尖尖的下巴是对她无声的控诉。偏偏唐糖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吃完了还要下楼去遛弯儿……总之一点也没有不妥，除了偶尔会发呆。

    可她越是这样，楚小柔反而越不安。她担心唐糖把一切都憋在心里，迟早会憋出问题来。

    好在赵磊已经放假了，可以抽出时间来陪唐糖。

    楚小柔就把唐糖托付给他，一方面是想唐糖开心，另一方面是希望两个孩子能够培养出感情来。在她心里，石头是最好的女婿人选，一如在罗小美心里，唐糖就他们家的儿媳妇。

    唐糖也不抗拒，赵磊来找她去玩儿，她就乖乖地跟着出去。而且真的是认真玩儿，再也没提过要去找韩非常。甚至碰到有意思的地方，她还会要求他给拍照。

    可是赵磊了解她，她表面上没事儿似的，心里不快乐。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星光璀璨，更像是一汪不会流动的水。

    终于，赵磊忍不住按住唐糖的肩头，将她的脸转过来。“糖糖，你要是不开心你说出来，别这样强颜欢笑行吗？”

    唐糖微微一愣，随即就笑了。“石头，我没事儿。我不是那种一点事儿就要死要活的人，那天掉下窗户只是个意外。”

    “可是你不开心。”

    “这个我承认。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换谁也高兴不了。你们总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缓过来，不是吗？”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雕塑。“那个挺有意思的，快给我拍个照片。”

    赵磊眼睁睁地看着她推开自己跑过去，挫败地垂下双手。

    “石头，快点啊，给我拍照。”

    两个人玩到傍晚时分回去，楚小柔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晚餐等着，唐少杰也已经回来了。

    赵磊留在唐家吃晚饭，然后楚小柔借着倒垃圾跟他一起出了家门，一直把人拉到楼下去。刚好碰到罗小美，三个人于是凑到一堆商量对策去了。

    “石头，唐糖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偷偷地哭？”

    赵磊摇摇头，眉头打了个结。“楚姨，糖糖表现得很平静，就跟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可是我感觉得到，她心里不快乐。再这么下去，我怕她会憋出毛病来。”

    楚小柔一听，心揪成一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罗小美狠狠地掐了一下赵磊的手臂，骂道：“都是你没用。你要是早点把糖糖追到手，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早就叫你想办法跟糖糖确定关系，你就当耳边风！现在好了，我到嘴的儿媳妇就这么飞了！”

    “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你还敢顶嘴！”

    楚小柔急忙拉住她。“小美，你别怪石头。我们都以为两个孩子会顺理成章的在一起，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呢？”

    罗小美也愁。她在小区里住了这么多年，见多了婆媳矛盾，也见多了婆婆的眼泪。他自己也受够了婆婆的气，直到老人家去世才总算好过一些。所以她很喜欢糖糖，一部分原因是两个人相处起来像母女一样，即便有婆媳矛盾也只是小矛盾，不会搞得鸡犬不宁。

    “小柔，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而且糖糖对那个韩非常的感情，在我看来根本就不成熟。有没有什么办法，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楚小柔要摇头，她要是有办法，也不用愁眉苦脸。

    “要么，咱们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吧？”罗小美突然语出惊人。

    赵磊了解自己的妈妈，所以当即就反驳。“妈，你别净出馊主意。”

    罗小美又开始掐他。“那你喜不喜欢糖糖？想不想要她做你的媳妇儿？”

    “我想，但是——”

    “没那么多但是。喜欢一个人，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她变成自己的对象，就这么简单！”

    “妈，你——”

    “行啦。你先回去，我跟你楚姨聊聊。”

    赵磊无奈。但是想想这种事情需要他同意，如果他不配合，她们怎么折腾也是白费心机。于是，他就放心地回家去了。很显然，他低估了女人搞破坏的能力。

    凌晨两点刚过。

    唐糖实在睡不着，于是坐起来，打开床头灯，拿过手机开始看新闻。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又翻开阅读器看小说。结果看了没几个字，又觉得没意思。

    “呼——”吐出一口气，唐糖丢掉手机，软软地靠在床头。

    身体很疲倦，脑子也累，可就是睡不着。不管是数羊还是数猪，都没有任何效果。

    呆愣了一会儿，唐糖又拿起手机，开始查找关于韩非常的新闻。每次事故，他都表现得很英勇，所以网上还真的不缺他的新闻。不过他从不接受采访，所以很少正面的近照。仅有的几张能看得清样子的，都被唐糖下载了，认真地保存起来。

    就那么几张照片，唐糖反反复复地看，不停地放大再放大，想将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楚明白。看着看着，鼻子就有点酸了。

    唐糖吸了吸鼻子。看看时间，已经是夜里三点多了。可她也知道，她还是会睡不着。

    坐了一会儿，唐糖偷偷地起床，走出房间。

    客厅的电视柜两侧是酒架，大多数时候是摆设，但偶尔会摆着几瓶酒。

    现在，架子上就有两瓶酒，一瓶洋酒，一瓶红酒。

    唐糖没敢碰那瓶洋酒，只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即便喝醉了，后劲也不会太可怕。

    满满的一杯红酒下肚，胃里开始发热，脑子也开始热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