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很大，所以在主路上骑马往来也是允许的。张慎独自一人骑马来到城东，因为几年前科考来过京城，考试的地点正好也在城东，所以他对这里并不陌生。他走过当年住过的客栈，路过科考的场地，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时候。当初京城客栈还组织了押注，赌谁能一举夺魁，当初好多人把钱押在了张慎身上，结果却血本无归。没想到如今再次回到京城，回到这个科考的地方，物是人非，不禁让书生感慨良多。

    张慎在街上走着，按照赵瀚书的计划，是为了万一无法按时逃离京城选择良好的避难场所，只是作为一个备用方案。但张慎还是认真打量着，努力记住路过的一切。城东作为科考的城区，所以在附近建立的学堂很多，许多小孩子在学堂里念着之乎者也，背诵着先贤文学。张慎想着，倘若真的逃不出去，难不成躲进学堂里吗？想到这，不禁摇了摇头。

    学堂的周围衍生出许多卖笔墨纸砚经书子集的店铺，一条路走进去，尽是书卷墨香。

    阿珠这边相较张慎便热闹许多。京城府衙设立在城西，所以此处自然而然多了许多商贩和店铺。虽说京城繁华，大多生活保障各个城区都有，但是各有各的特色。城东以读书为主，城西则更重贸易，街上小贩四处吆喝，屋内小二忙里忙外，好不热闹。

    忽然闹市的边缘传来一阵吵闹声，一群官差和几个百姓不知道在吵些什么。京城里达官贵人居多，说不准哪个不起眼平头百姓家里就有着通天的关系，所以官差在弄清楚对方身份之前也不敢滥用私刑。

    阿珠心生好奇，便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小姑娘蹲在地上正在收拾着一地的红薯。小姑娘衣着破烂，身上打满了补丁，不过洗得干净，头上用麻绳扎着两个小麻花辫，随着人的挪动摆来摆去。

    听着众人的争吵，阿珠大概明白了，小姑娘所在的地方是一家学堂。因为地处闹市，贸易往来很多，人员流动比较频繁，这家学堂设在此处多半都是小贩的子女在这里上学，有的能上很久，有的上几个月就离开了，所以教学水平可想而知。这个小姑娘在这里摆摊卖几个红薯，可这几个官差说这里是学堂，不是卖东西的地方，一定要把小女孩赶走，女孩不肯走，几个官差就把女孩摆好的红薯一脚踢开。周围百姓看不下去，便和官差吵了起来。

    阿珠没有理会他们吵闹，而是俯下身子和小姑娘一起把散落的红薯摆好，然后问道：“小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卖红薯啊，旁边就是卖东西的地方，你怎么不去那里啊！”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说道：“因为这里可以听先生教书。”

    阿珠一听有些诧异，没想到在这闹市之中，学堂之外，竟然还有如此好学的小姑娘。和小姑娘交谈了几句阿珠得知，小姑娘的父母刚来京城不久，做点小生意，没什么钱，加上是个女儿，就不给孩子读书，可小姑娘偏偏就想读书，所以趁着大人不注意，就偷家里的红薯到学堂门前卖，一来能听先生讲课，二来如果能卖出去几个也能帮家里减轻负担。没想到却碰上了这几个官差。

    众人吵嚷之时，忽听得人群外传来一声高呼：“何人在此闹事！”

    众人回头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这群官差的直接领导，京都府衙捕头葛方宝。葛方宝一身蓝色捕头服，头戴捕头帽，腰间胯一把长刀，满脸横肉，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

    众官差一见头目走来，立马凑了上去，说道：“头儿，这丫头在这里违规摆摊，我们要把她赶走，却遭到了这群刁民的阻拦。”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吗？谁闹事把谁抓回去！废物！”葛方宝骂道。

    “头儿，这几人说话跟嚣张，估计有点背景，不是好惹的。所以……”官差辩解道。

    “背景？你跟我说背景？”葛方宝一巴掌拍在面前小弟的帽子上，然后转身对众人说道，“知道我干爷爷是谁吗？那可是姚公公，陛下面前的红人！跟我作对，就是跟我爷爷作对，跟我爷爷作对，那就是跟陛下作对！”

    众人一听姚江令的名字，知道此人卑鄙下流，什么明里暗里的手段都有，也就不再敢为小姑娘出头，气势瞬间被葛方宝压了过去。

    不仅如此，葛方宝比其他官差还要恶劣，不仅要把小姑娘的红薯全部没收，而且连小孩子都不肯放过，抓住小姑娘的手就要往回走，任凭小姑娘怎么哭闹怎么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开，众人畏惧姚江令的名号，也是敢怒不敢言。

    平时在京城里，葛方宝嚣张跋扈惯了，有姚江令作后台，在加上他捕头的身份，自然是可以横着走的。

    但是今天却是个例外。

    阿珠可不认识什么姚江令。

    只见阿珠腾空而起，一脚横踢，直接踢向葛方宝脖颈。葛方宝瞥见阿珠袭来，忙侧身躲避，但是还是慢了点，被阿珠一脚踢在肩膀上，葛方宝吃痛，手上一松，便放开了小姑娘。

    众人大惊，眼前这个年轻姑娘是疯了吗？竟然敢惹葛方宝？几个官差也看呆了，以前还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

    葛方宝看着愣在原地的捕快们大怒，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上！”

    京城府衙的捕快不像地方捕快，地方捕快什么都要管，靠本事吃饭，多多少少都会点武功。但京城的捕快平时出入京城之中，就只管抓个毛贼，管一些打架斗殴之类的，厉害角色有守备军和巡防营管，对付普通角色，靠这身官服就足够了，所以打起来跟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甚至可能还不如普通百姓。

    所以他们自然不是阿珠的对手，三两下就被阿珠打翻在地，葛方宝虽会一点武功，但是他心里显然清楚自己和阿珠相差太多，所以只能威胁说道：“你敢动我，姚公公不会放过你的！”

    “我管你姚公公李公公的，放马过来！”阿珠说罢抬手一脚，从正面踢向葛方宝，后者忙用双臂格挡，但是阿珠这一脚用上了内力，一脚下去葛方宝只觉双臂一麻，整个人踉踉跄跄向后倒退了两步，却还是没稳住身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珠又要上前，葛方宝那你喊到：“女侠饶命，只要你放过我，人你带走，红薯都是你的，这点银子，就当我赔给小妹妹的。”说着，葛方宝从腰间摘下了钱袋。

    阿珠见其求饶，怒气稍减，接过钱袋，顺手一抬，作了个打人的动作，葛方宝忙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此时已经动不了了，身体却因为失去重心，直至地向后倒去，整个人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阿珠拿着钱袋收拾好红薯，走到小女孩面前，把红薯和钱袋一起交给她。

    小女孩脸上的眼泪还没干，泪眼婆娑地说道：“谢谢姐姐，但是，钱我不能要，娘说，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你把红薯给我就行了。”

    没想到小姑娘小小年纪竟然还挺有骨气，于是阿珠说道：“没关系，这是捕快大哥哥送你的，送你的东西，可以拿吧！”

    小姑娘眼睛瞪得滴溜溜圆，想了想，说道：“嗯，谢谢大哥哥，虽然你刚才把我手弄疼了，但是我原谅你了。”

    阿珠把红薯和钱袋交到小姑娘手上，说道：“好了，今天不能听课了，快回家吧！”

    小姑娘点了点头，说道：“谢谢大姐姐，大姐姐再见！”

    看着小姑娘跑远了，阿珠回头看向葛方宝，后者此时已经被几个捕快搀扶了起来，但却被阿珠的落英内力震伤，五脏六腑不住翻腾，此刻已是直不起腰来。阿珠一步一步向葛方宝走去，葛方宝面露惧色，说道：“女侠，这人已经走了，银子也赔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了我们吧！”

    “放了你们呢，当然没问题，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阿珠说道。

    “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条件都没问题！”葛方宝赶忙说道。

    “好，我走之后，不准调查那个小姑娘身份，不准找她家的麻烦，有什么报复手段，冲我来！”

    “是是是，冲您来，冲您来，啊不对不对，不敢报复不敢报复。”

    阿珠自然是不怕他报复的，行走江湖，居无定所，能找到她就不错了，还怎么报复？

    听着众人承诺，阿珠满意地离开了。待阿珠走远，葛方宝一名对手下说：“去城北巡防营，找我大哥葛方贵，跟他说今晚酉时，到厨神酒楼找我！”

    天色渐暗，阿明赵瀚书阿珠张慎陆续回到客栈，互相交流获得的情报。

    张慎和阿珠没什么好说的，主要是阿明。阿明说道：“今天在城北赚了一天，算上骑马和轻功，好不容易把情况摸了个大概，在城北，主要兵力是守备军的后勤队和巡防营。巡防营共4支队伍，每次巡逻派出一队人马，分为五支小队，其中四支小队分别负责东南西北四处巡逻，另有一支小队，专门负责应急事项，一旦出现情况，可以立即出动。每一个时辰巡逻一次，每次巡逻进行交接轮换。也就是说，每队每天巡逻三次。在城北有两个个攻其必救的目标可供选择。”说到重点，阿明抬头看了看赵瀚书，赵瀚书点了点头，示意阿明继续说下去。

    “第一个目标，是京城守备军的军火库，里面存放了大量火铳火炮和炸药，此地极为重要，一旦遇袭，必然会有大量防御力量。而且，此地属守备军管，单独驻扎了一部分士兵看守，出了事情，巡防营未必会插手。所以如果用军火库来调虎离山，恐怕比较难。”

    阿明再一次看向赵瀚书，只见赵瀚书眉头紧锁，显然事情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那第二个呢？”赵瀚书问道。

    “第二个，就是八王爷府。”

    “八王爷府？哪个八王爷？”赵瀚书仿佛看到了希望。

    “还能有哪个八王爷，就一个八王爷！我今天看了，八王爷府离巡防营的位置不近也不远，加上八王爷身份特殊，一旦八王爷府出现了情况，巡防营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而且一定会集中大量兵力过去。”

    “太好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赵瀚书一拍桌子说道。

    阿明却故作神秘说道：“而且此行我还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

    此时，城北厨神酒楼。

    葛方贵在二楼最角落的雅间里终于找到了葛方宝。一进门便说道：“光约我来，也不跟我说是哪间，你知道我走错了多少次房间吗？这么大人了，哎，你这胳膊怎么了？”葛方贵伸手去摸葛方宝那已经吊起来的左臂。

    “别碰！”葛方宝疼得龇牙咧嘴，“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个野丫头，还他妈挺厉害！不认识我，也不认识姚公公，没吓唬住她，被她给揍了。”

    “不是吧，在这京城，还有人不认识姚公公？”葛方贵诧异道。

    “估计是个走江湖的，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次找你，想找你借点人。”

    “借什么人？”

    “你从巡防营里挑几个高手给我，我非得把她揪出来，出这口恶气！”葛方宝恶狠狠地说道。

    可谁知这时葛方贵却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劝你还是低调一点，我听说，方九死了。”

    “什么？就我们那个远方表哥？他不是跟姚公公一起去监工吗？怎么死了？”

    “听说是施工的时候闹出人命了，姚公公没能保住他。”

    “还有姚公公保不住的人？”葛方宝诧异和恐惧一同涌上心头，竟然还有人敢和姚公公对着干？

    “听说姚公公压根就没保！”葛方贵喝了口酒，恨恨地说道。

    “什么？怎么会这样？”

    “出人命了，姚公公硬保可能会牵连到自己，所以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呢！”葛方贵看着沉默了的葛方宝继续说道，“所以啊，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在想，我们一口一个爷爷地叫着，可人家究竟是拿我们当什么呢？平时打着他的旗号干点鱼肉乡里的事就得了，真闹出人命来，他真会保我们？再者说了，方九他老爹，就是咱娘她堂哥，京城数一数二的富豪，儿子死了，消息还不能加急，说是非官员死讯不得走官道，非得等着跟姚公公一起回来，要不是我消息灵通，我们到现在都不会知道这事！”

    葛方宝沉默良久，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凡事讲究个分寸，平时干点坏事没问题，可要是闹出大事来，那我们就会像方九一样，成为姚公公的一枚弃子。”

    葛方宝闷了一口酒，坐在那里抓耳挠腮，许久后才说：“可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大哥，你说这事我要是不把场子找回来，以后我手底下那帮人谁还怕我，谁还听我的？这样，你就借我四个高手，我只要把那丫头抓住，打一顿出出气，把面子找回来就行，我保证不出人命就是了！”

    客栈里。

    赵瀚书问道：“什么重要消息？”

    阿明缓缓说道：“姚江令，还没到京城。关于徐之一的死，京城还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