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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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二)

    三人快步来到观阳湖,雨季刚过,观阳湖的水面上涨了不少,湖边尚能看到被水淹没的草地长得茂盛还带着绿色,往湖中心的湖心亭走去,却见湖面平静,连点波纹都没有,沈耀宗的沉船也早被当作证物带回了衙门,亭内干干净净,竟是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李双刀问道:“公子,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干干净净,别说证据了,连个头发都没有。”

    “那现在怎么办?”

    “物证没有,那就找人证,去刘松的那帮朋友那问问。”赵翰书回头要走,却被阿明拦住。

    “没用的,早在去衙门之前,我就挨个问过他的那些朋友,除了刘松没有被打之外,前面和刘松说的一样,自他们从小酒馆散了之后,就各自回家了,加上当时各自也都喝了不少酒,哪还有人能留意刘松走了之后干了什么。”

    “但是至少我们能确定刘松和沈耀宗之间没有那么激烈的矛盾冲突嘛,所以上一份供词里他说的作案动机也就显得不那么有力了,不是吗?”李双刀说道。

    阿明抬头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李双刀仿佛在说:“打人的,难道不是你的人吗?”

    赵翰书想了想,觉得再去挨个问询刘松的那些朋友确实是在浪费时间了,于是说道:“走,回衙门!”李双刀疑惑,“回衙门?干嘛?”“去看证物!”

    三人来到了衙门,因为本案刚发生不久,证物很好找,一共三份,第一份,是刘松案发当天穿的衣服,现在已经干透了;第二份是一把锤子和一个凿子,是从刘松家里搜出来的;第三份,是沈耀宗乘坐的破船,准确地说,应该是残骸,因为船已经分成了好几块不完整的木板,任何正常的成年人都可以将它搬起来,木板底部有被凿过的痕迹,其他地方都是完整的。阿明拿起了衣服,李双刀拿起了锤子和凿子,赵瀚书蹲下查看船只残骸。阿明摸着衣服说:“有了!有证据了!”另外两人大喜!“什么?”阿明指着衣服说道:“你们看!这衣服胸前和裤腿上沾满了泥土,观阳湖那么深,若是在观阳湖桥上下水行凶怎么会有这么多泥土呢?显然这是掉落泥塘才会有的。”

    李双刀反驳道:“可是如果是从桥上下水,然后从岸边上岸呢?”

    “可我们刚去看了,观阳湖边密密麻麻都是草,就算是从岸边上岸,也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泥。”

    “那如果是他行凶之后过于紧张摔了一跤呢?”李双刀反驳道。

    阿明把衣服放下,说道:“你到底是哪头的?”赵瀚书拍了拍阿明说道:“少侠不要生气,断案就是这样,要考虑很多种可能,只要有一种理由能说的通,沈毅就可能咬住不放。今天李大哥反驳你,明天朝堂上这就是疑点。”说罢,赵瀚书继续观察破船,李双刀继续摆弄锤子和凿子,并时不时拿起来比量一下。过了一会,三人将证物交换看了一下,并没有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赵瀚书坐在桌子上皱眉说道:“不对,我总觉得哪个地方怪怪的,可是却又说不出来。”李双刀安慰道:“公子莫急,要不我们先去找找其他线索,说不定待会回来就会有别的收获了,就像这锤子跟凿子一样,我也是在刘松家搜了两次才搜到的。”

    “你说什么!”听完这话赵瀚书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你说锤子是第二次才搜到的?什么时候搜的?”

    “那已经是案发第二天了,因为始终找不到能证明刘松是凶手的证据,所以我就带人去他家里又搜了一遍。”

    “这就对了!唉!”赵瀚书一拍大腿“我这榆木脑袋怎么早没想到呢!刘松没有杀人,那这锤子跟凿子肯定是别人陷害他的!”

    “对对对!”李双刀附和道,“所以第一次只搜到了衣服,第二次搜到了锤子和凿子,一定是凶手看我们抓捕了刘松,想要顺水推舟嫁祸给他!”

    “可是,如果是你的手下办事不利呢?”阿明反驳道,“他们第一次没有认真搜查,所以没看到,然后第二次看到了,这样也说的通啊。毕竟都是靠屈打成招办案的人,估计能力也不会好到哪去。”

    李双刀听到阿明后面那句不阴不阳的话,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知道阿明仍对刘松被用刑耿耿于怀,但是阿明说的话又句句在理,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这时赵瀚书过来打圆场,说道:“这件事李大哥回去肯定会严肃处理的,少侠说的这些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单凭这些证据,想要证明刘松无罪还有些牵强,可是,我总觉得还是漏了点什么?”赵瀚书盯着桌子上的衣服和锤子,又看看地上光秃秃的船板,说道:“要不我们还是去问问他的那些朋友吧,阿明兄弟没有查过案,也许会漏掉什么线索呢?”李双刀说:“没用的,抓到刘松之后他的朋友都审过了,我亲自审的,但是实在没有什么价值,跟阿明说的一样,在酒馆喝完酒之后他们就分道扬镳,没有人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时间也和刘松说的一样。”

    此时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三人从衙门走出来,都是一筹莫展,赵瀚书对二人说道:“我们先各自想想,还有哪里遗漏的,明天还有一上午的时间,我们去案发现场看一下你能找到新的证据。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晚上赵瀚书早早地就躺下了,但却始终睡不着,反复地思索着哪个地方遗漏了,他感觉已经很接近答案了,谜底就再眼前,可是就差一道门,打开这道门的钥匙到底在哪呢?他知道,想要破案,靠阿明和李双刀是不行的,还是得靠他,现在刘松的性命、父亲的前程、以及自己的梦想全都压在这一个案子上,他必须想办法,只有他能挽救这一切了。忽的听到屋顶有声音传来,他急忙和衣出门。抬头一看,月光下,阿明正坐在屋顶,手里拿着一个酒壶。赵瀚书十分讶异,忙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阿明从房上一跃而下,“我早就说过了,那群衙役真的是酒囊饭袋,凭他们的警惕性,以我的轻功,我就是把衙门搬走他们都不会知道。真不知道李双刀每天都在干什么?”

    赵瀚书忙把阿明请进屋内,两人在桌子前坐下,赵瀚书拿了两个碗,和阿明一起喝酒。只是因为赵平平日管的严,这是赵瀚书第一次喝酒,他学着阿明一饮而尽,却被呛得治咳嗽,一口酒全都吐了出来,给阿明心疼的,他可没酒钱了。阿明问道:“对此案可有头绪。”赵瀚书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是普通的案子,仅凭这些证据,根本就不能定刘松的罪。”阿明一听立马站了起来:“那还在犹豫什么?明天上了公堂就这样说不就行了?”赵瀚书按住阿明肩膀示意他先坐下,“可是现在死的人是沈毅的儿子,之前又有了刘松一份假证词,如果我们不能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刘松无罪,就算是沈毅知道刘松无罪,也必然会将丧子之痛迁怒于我们,杀了刘松给他儿子赔罪。”

    “什么?这是什么道理?我今天还以为他是个爱国将领,没想到竟然是个草菅人命的狗官!”

    “这就是权力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会因为你是个好人就对你网开一面。,但会因为你有权力就允许你为所欲为。”

    “那怎么办?难道说,就这样看着一个无辜的人白白送命吗?”阿明的往桌子上重重一拍,“都怪李双刀!他带的什么手下,如果不是他们屈打成招,这个事情也不会变的这么难办!”

    “其实……”赵瀚书有些为难“其实李大哥挺好的,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尽心尽力,只是这些捕快个个都是烂泥扶不上墙,李双刀几次训斥都没什么效果,一个个整天混吃等死。你知道吗?其实李大哥本命不叫李双刀,他叫李胜,因为他的兵器是双刀,在他还当捕快的时候,整个平安县就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所以大家都叫他李双刀。我小时候特别佩服他,所以立志要做个天下第一的神捕。可是我爹不准,他总是让我读书去考功名。他说他这辈子就这样了,所以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可是我不想去考试,我喜欢破案,喜欢抓坏人,所以我要当捕快,我要把所有的坏人都抓进牢里,我希望我在的地方,没有冤屈,没有恶霸,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这样就足够了。那你呢?你有什么梦想吗?”

    阿明看了看赵瀚书,思绪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片刻后,他说:“我是个被逐出师门的人,一直都有人在追杀我,所以我才会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在师门的那段时光,是我人生中最安心的时光,因为从小我就因为战乱,一直在逃难,逃到山下我的父母全都饿死了,是我的师傅收留了我,我跟着他学武,跟师兄弟一起生活,那是我第一次有家的感觉。可是我却犯下了弥天大罪,整个师门将我列为头号追杀对象,只要江湖上有同门遇到我,他们便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我抓回山上。所以我没有什么梦想,我一直逃命,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对错。”

    赵瀚书听着阿明说的这些模棱两可的话,知道他不愿把往事回忆得太深,于是便不再追问,忽然间一个念头涌上赵瀚书的脑中,他说:“如果这次我们能顺利渡过这一劫,以后我们一起闯江湖吧!”

    “真的吗?”阿明喜上眉梢,可是转念一想,又说,“跟我在一起每天都会有危险,我不想连累你。”

    “没事,我既然要当捕快,自然是要出去历练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看遍人世间的风土人情,才能更好地当捕快啊!你要知道,跟你一起的可是未来要成为天下第一神捕的人!难道还怕别人追杀嘛!来!喝酒!”

    两个少年把破案的事暂放一边,把酒言欢只觉相见恨晚。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次日,赵瀚书独自一人从屋内醒来,伸了个懒腰,阿明早已离开。赵瀚书走出房门,朝阳刚从东方升起,因为赵瀚书住的是西屋,阳光迎面照在了他的脸上。阳光正好,可惜,今日有一场恶战需要他去打。

    李双刀已经恭候多时了。昨夜一整晚李双刀都没有睡好,他反复思索着案情,他刚当捕头没多久,正打算大展身手的时候,却碰到这么棘手的一件案子。在他还是一名捕快的时候,他就对同行的办案方式深恶痛绝,可自己毕竟人微言轻,什么话都说不得。他当上捕头的第一天,就暗暗发誓,要整肃风气,营造良好的办案氛围,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衙门里的那些老油条,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刘松的案子就是最好的体现,竟然背着自己,屈打成招。李双刀思来想去,可还是想不出个头绪,慢慢地,天边泛起鱼肚白,李双刀再也躺不住,急匆匆地便来找赵瀚书。

    二人同行又来到了观阳湖,案发第一现场,可是放眼望去,波光粼粼,仍找不到一丝一毫有用的线索。急的李双刀团团转,可赵瀚书却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眼看着快到中午了,赵瀚书说:“李捕头,走吧,该回衙门了!”

    刚进衙门,还未来得及修整,沈毅便到了。“赵县令!马上到午时了,该审案了。”赵平这里早已准备就绪,惊堂木一拍,“升堂!带犯人刘松!”

    刘松带着枷锁被押到堂上,刚要下跪,却被赵瀚书一把拉住说道:“县令大人,按本朝律法,刘松已中秀才,可以不跪。”赵平应允,而后问道:“刘松,本官问你,昨日升堂你对自己的犯罪供认不讳,今日为何要翻案?”刘松颤颤巍巍回答道:“秉大人,学生体弱,禁不住衙门内的酷刑,是被屈打成招的。”赵瀚书接话道:“大人,我等昨日已核实,在红枫楼内时,刘松与沈耀宗等人虽发生口角,但未起肢体冲突,所以刘松身上的伤,并非那时造成的,乃是入狱后所留下的。按律,刘松作为秀才,不可对其私自用刑,办案捕快知法犯法,应予以处罚。”话音刚落,李双刀将几名捕快带入堂内,说道:“大人,属下已查明,对刘松用刑的,正是这几人。”几名捕快忙下跪求饶。赵平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混账!本官管辖内,竟有此等事情发生,来人,将这几人拖下去重大四十大板,从今日起,革去捕快职务!”说罢,和李双刀对视一眼,李双刀一点头,立于一侧。沈毅在一旁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赵大人,可真是赏罚分明,李捕头,可真是带兵有方啊!”赵平干咳一声接着说道:“既要翻案,可有证据?”赵瀚书说道:“有!第一条证据……”“慢!”赵瀚书的话被沈毅打断,只见他拍了拍手,他的身后站出一人。此人大家都认识,姓王,乃是本地有名的状师,正得意洋洋地看着赵瀚书,沈毅接着说道,“经过昨日之事,我对赵大人的断案能力深表怀疑,所以请了这位状师,若你这黄毛小儿能说得过这位王状师,便算这秀才无罪。”赵瀚书素知王状师的名声,此人只认钱,不认理,颇有几分颠倒是非的本事。于是向他拱手道:“久仰久仰,阁下大名在下早有耳闻,想必您就是老王吧!”王状师脸色一下子变耷拉下来,他听出赵瀚书在骂自己,但毕竟是县令之子,也不好发作,便说道:“公子不必客套,赶紧断案吧!”赵瀚书见状便又说道:“既是要断案,想必会与阁下有所争执,为了方便,那我便称呼您为老王吧!”这话引得衙门外看热闹的百姓哄堂大笑。老王刚要说什么,赵瀚书便抢先说道:“我们还是先听听刘松怎么说的吧!刘松,请将你那晚和沈耀宗发生口角之后的经历向大家说一遍。”刘松便将之后与朋友喝酒,回家掉进池塘之事说了一遍。赵瀚书说道:“这证据一,便是刘松那日穿的衣服。大人,请上证物。”片刻后,刘松的衣服被李双刀拿了上来,赵瀚书将衣服一抖说道:“大家请看,这衣服的胸前沾满了泥土,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泥土,乃是淤泥,这种泥,多见于鱼塘,观阳湖周围是没有的,有的话也只能是在湖底了,可观阳湖那么深,刘松若是去凿船,怎么会到湖底呢?”衙门口的百姓,听到赵瀚书这番话,便议论纷纷。这时老王站了出来说道:“不对,这充其量只能证明刘松掉进过池塘,可他究竟有没有去过观阳湖还是不能确定。”门外听到这话,议论声更大了,赵平只得拍一下惊堂木,说一声:“肃静!仅凭这点证据,的确不能为刘松摆脱干系,可还有其他证据?”

    “有!请上第二件证物。”李双刀又将锤子和凿子拿了上来。赵瀚书说道:“这锤子和凿子乃是从刘松家里搜到的,但是有一个情况,比较特殊,还请李捕头来告诉大家吧!”李双刀双手一抱拳,说道:“这个特殊情况就是,第一次去刘松家,是没有看到这些东西的,把刘松带走之后,因为找不到证据,所以第二天又去他家搜了一遍,这才找到,所以我猜测,这是有人看到刘松被抓,所以想要栽赃嫁祸的。”老王又一次站了出来:“不对,这只能证明你们捕快办事不利,更何况,刚才不还有捕快被拉出去打板子吗?第一遍没有找到证物,也是很正常啊!”果然,老王的说法和阿明差不多,李双刀心里想着,脸上有些不悦,他忽然想到,对了,阿明哪去了?